第二百六十三章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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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霜哪裏料得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樣的動作實則有些危險了,他的手貼著她的眼睛,熱度觸及到皮膚,帶著一點若有若無的曖昧。
寒霜往後退了退,想要退開他的手,卻不想曲行之卻突然鬆了手,整個人卻往前上了一步。
他看著寒霜,突然喚了一聲。
“凝生”
寒霜愣在原地,不曾動了。
她雖有表字,但說來用到表字的時候卻是極少,大多人喚她,總是喚她名字,卻是不曾喚她表字,這其中甚至也包括顧懷淵。
連寒霜也不曾料到,不過是一個稱呼,但當曲行之用帶著鼻音的語調說出來的時候,卻不免叫她心中一動。
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麵前的曲行之。
這樣一看之下,卻覺得曲行之的眉目也熟悉,神情也熟悉,鼻梁熟悉,唇角竟然也有些熟悉。她心中暗暗想道:“難道自己魔怔了不成?怎麽竟覺得像是同曲行之已然相識良久了的模樣?”
她在看著曲行之的同時,曲行之卻也在看著她。
他們互相望進對方清澈專注的眼神裏,像是天地悠悠,但留下來的也不過他們二人。他們隻這般對視相見,卻好似過了一眼萬年:從前的矛盾刻薄都消失無蹤,剩下的回憶都帶上了溫暖色調,於是看來盡是一場風月情懷。
不知怎地,在這樣的目光裏,寒霜似乎還真的想出來了一些東西。隻是那些記憶已經曆經兩世,寒霜雖能想起,但大多時候像是一個空虛的片段,若非裏麵有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她甚至不過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夢。
她夢見自己在冰川裏奔跑,手中拿著一個扳指。那扳指有些大,寒霜無論如何也戴不上,於是隻好將其緊緊地握在手中,往前奔去。
她夢見曦城寒家莊門口的那顆大柳樹,日複一日,柳枝輕柔。她爬上樹去,聽見裏麵的老夫人給人講課。老夫人搖頭晃腦:“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她坐在柳枝上晃著雙腿,跟著老夫人一字一句地背: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啟居,玁狁之故。”
有一個少年從柳樹下經過,看見她在上麵,往上擲了東西上來,看著那扳指砸上了寒霜的腦袋,便在下麵笑起來,哈哈哈哈的聲音飄得好遠。
同時傳過來的,還有那少年張揚囂張的喊話:“喂,寒霜,快下來,我給你帶了東西,快下來,賞你了!”
寒霜順著那樹幹爬了下去。
……
夢境似乎就在這時戛然而止。寒霜猛然站起了身來,拚命地晃了晃腦袋。
這些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記憶!那麽小的時候的記憶,她哪裏記得什麽?何況她曆經兩世,就算這些事曾經發生過,對於她來說,也是幾十年前的事情的,又如何能在這樣的情形下,如此清晰地回憶起來?
她長身而立,望向了曲行之,質問道:“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曲行之抬眼看了看她,“不論你信不信,那些確實應該是你的記憶。”
寒霜眯了眯眼睛。
她道:“王爺,雖則王爺是皇親,但也不應該如此打趣朝臣。霜幼年在曦城,並不曾識得這樣一個少年,更不要說這些恍惚間如發生在昨日的事情了。”
她抬頭看向曲行之,說道:“王爺有怎樣的能耐,霜都不會過問,還請王爺不要將莫須有的記憶放到霜的腦子裏才是。”
她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曲行之坐在原地,手中依然捏著那一卷卷軸。
過了很久,他才將那卷軸仔細地收了起來,放回了長袖之中。
而後,他雙手握拳,在石桌上看似輕輕地錘了一下。
那石桌上展現出紋路來,那紋路越來越深,越來越深,最後,那一堅硬石桌,竟就在瞬息之間分崩離析了。
曲行之緩緩閉上了眼睛。
寒霜當晚上做夢了。
她已然很久不做夢了,那夢境逼真如昨日,而且沿著今日白日結束的地方開始,毫無芥蒂地再度將那夢裏的風景人物,盡數展示在了她的麵前。
她順著那顆柳樹爬下來,那柳樹似乎比方才她上去的時候長高了些。寒霜順著下來之後,又仰頭望了望那顆茂盛的柳樹,卻又敏感地察覺到自己手心握了一個東西。
她站在樹下,展開了自己的右手。
那是一枚扳指,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裏。
寒霜皺著眉頭看了半晌,猛然發現那就是自己在另一個夢裏,捏著的那枚戒指。
她捏著戒指,放到陽光下仔細地看了看。
那戒指是上好的墨玉製成,看著是黑色,但放到陽光之下,卻是清透的綠色,內裏水波似乎正在流動,美得不同凡響。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寒霜轉過身去。
卻見原來張揚的孩童不知何時身量已然長大,在悄無聲息之間變成了一個少年。
寒霜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又往上看了看那棵樹。終於明白了,這會兒的時間怕是和下午所在的時間還有幾分不同似乎還要往後推遲幾年才是。
她一麵在心中思索,這是哪兒,又是哪一年。
一麵卻順著夢境中的自己的舉動,將手中的那墨玉扳指扔回給了那人,語氣不耐煩地道:“你又在耍什麽瘋?”
那人接住了扳指,隻是“嘿嘿”一笑。然後走上前來,將手搭在了寒霜的肩膀上,笑著道:“走走走,我知道這裏方才開了一家鋪子,賣打鹵牛肉麵,味道可好了,我們一同去嚐嚐,何如?”
寒霜往他那邊看了一眼。
盡管麵前的人是少年的模樣,但寒霜卻不知為什麽,她知道麵前這人的身份:正是曲行之。
她心中有些恍惚地想:“這夢境也太真實了。看著看著,倒是有著一種我幼年就與曲行之認識的感覺。但這分明是不可能的。否則前世今生,有著曲行之在身邊,她諸事大抵也有個照料。最初在寒家莊的時候,也不必孤注一擲,隻能將未來寄托在虛無縹緲的未來之上。”
然而她心中雖知道這實在奇怪,身子卻又不免跟著曲行之向前走去。那打鹵牛肉麵的鋪子正開在寒家莊正中的位置,門口一個“麵”的旗幟隨風飄飄。曲行之撩起簾子,引著她進去,喚道:“老板,來兩碗麵。”
寒霜左右看了看。
這夢境做得真實極了。她記得曦城寒家莊是有這一處地方的,寒霜也不大記著自己什麽時候去過了,隻隱約記得自己幼年好像確實愛到這個地方來吃麵。這兒的麵條勁道,打鹵牛肉風味十足,實在是很難叫人不喜歡。
但究竟是為什麽她喜歡上那家鋪子的,寒霜仔細想了想,想一半,卻不得不擰緊了眉頭。
她想不起來了。
曲行之伸出手來,往她的額頭上一抹。
炙熱的溫度讓寒霜回過了神來。她看了一眼曲行之,不由自主地又皺了皺眉頭。
曲行之於是又伸出手來,要在她的額頭上抹上一記。
寒霜往後退了退,躲開了。
曲行之道:“怎麽今兒這麽不開心,那寒淩又在那些學生們麵前說你的不是麽?”
他寬慰道:“寒淩就好像一個跳梁小醜,你不要將她放在心上,否則平白讓自己動怒,多不劃算?”
他看了看寒霜的麵色,見她依然沒有笑意,於是往旁邊坐了坐,坐到了寒霜的身邊。
他伸出手來,輕輕扯了扯寒霜的蘋果肌,笑眯眯地說:“不要不開心了,吃點好吃的,想點快樂的,笑一笑嘛。”
他的手帶動著寒霜的麵頰向兩邊舒展開來,看著寒霜的麵色似乎當真起了一個笑意,頓時高興起來,道:“這樣才對嘛,多笑笑,才總是好的。”
寒霜眉頭皺著,看著他笑的頗有幾分傻的模樣,抬手,將他的手拍下去了。
曲行之頓時不高興了。
寒霜卻發現自己好像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而不是像先前一樣,萬事都受著夢境中的“自己”的限製。
她突然抬頭,對上了曲行之的眼睛。
她說:“王爺,你將我帶到這裏來,到底是要做什麽?”
像是沒有想到她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曲行之愣了好一會兒,隨即伸手出來,摸了摸她的額頭,寒霜一時不防,竟被他摸到了。
隻見曲行之摸了摸她額頭的溫度,又對比了一下自己的,有些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已經不燒了呀,怎麽盡說些胡話?莫不是先前凝生你發熱,腦子燒糊塗了吧?”
他的雙眼如一汪清泉,寒霜一愣。
而也讓寒霜感到奇怪的是,在曲行之喚出“凝生”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心中竟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這感覺是什麽呢?她說不清道不明,隻覺著仿佛那東西一直深藏在血液之中,當曲行之喚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它便從血液中複蘇。
這感覺太奇怪了。
寒霜伸手拉住了曲行之還要查她額頭溫度的手。
她看著麵前的曲行之,一字一句地問道:
“王爺,您到底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