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請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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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屈能伸,知情識趣,曲維晟看了看寒霜,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曲行之和顧懷淵都能看上此人,這樣的性子,和錦繡常見的姑娘們,還是很有些不同的。

    曲維晟看著她,笑著道:“寒姑娘不要緊張,來,先嚐嚐看這裏招牌的點心罷。”

    寒霜依言吃了一個。

    小點心製作的精巧,外麵像是被包了一層透明的東西,裏麵卻被人刻出了一朵盛開的花來,映襯在透明的外層上,說不出的喜人。這樣的刀工,便是在大的物件兒上也不常看見,更不要說這樣的一塊小小點心了。

    寒霜吃了一塊,讚道:“好味。”

    曲維晟哈哈大笑。

    “這裏的點心乃是一絕,姑娘若是喜歡,等走時我喚人給姑娘裝一些。就是不知回之能吃這些麽?倒是可以給他帶回去嚐嚐看。”

    寒霜笑道:“王爺有心了,霜代回之,謝過王爺了。”

    曲維晟隻是但笑不語。

    寒霜這話裏的意思,明顯還是有些計較之前曲維晟說過的話的,所以一有機會,立馬便變著法兒的表明自己和顧懷淵的親近關係,讓曲維晟能打消了給她額曲行之傳話的機會。

    曲維晟自然看明白了,卻不多說,隻是自己也拿起那糕點吃了一塊。這糕點少有的做的不甜,所以曲維晟倒也能夠入口,也是他為數不多的覺得這點心尚且不錯的了。

    他慢慢吃完了一個點心,方才開口道:“說起來,回之倒是多勞姑娘照顧了。”

    寒霜隻是微笑,並不曾接茬。

    卻聽曲維晟繼續道:“姑娘的意思我已明白了,自然會如數轉告我那弟弟的。隻是還有一樁事,倒是想問問姑娘。”

    寒霜道:“王爺勿要過謙了,若是有事情,連王爺也束手無策,那霜又如何能找到合適的辦法來?”

    曲維晟道:“這事兒,卻也隻有姑娘能做到。”

    寒霜笑:“王爺請講。”

    曲維晟手中的杯盞動了動,笑:“姑娘覺得長公主如何?”

    寒霜麵上笑容八風不動,“長公主自然是極好的。”

    曲維晟道:“那寒姑娘以為長公主對駙馬的情義如何?”

    寒霜道:“這話王爺卻是已經問過了。長公主和駙馬舉案齊眉,實在也很是羨煞旁人的。”

    曲維晟笑了,“正是這樣的道理。”

    他看向寒霜,“那寒姑娘以為,今日之事,長公主可會告訴駙馬。寒姑娘又依什麽以為,長公主不會對姑娘下手呢?”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呢!

    寒霜鄭重道:“長公主對霜有知遇之恩,霜自然隻能銜草結環,方能報答一二,至於其他,霜卻從來不曾想這許多。”

    你來我往,竟然沒誰露出過什麽破綻。

    曲維晟挑了挑眉,也是不曾想到她這樣老道。但一想到她治水和去蜀地的這兩樁事,便也漸漸釋然了。

    如是,才擔得起當年的狀元之名。才不辱沒柳安第二的名聲。

    曲維晟笑了一下,道:“能有寒姑娘這樣的人一心效忠,長公主倒也是極好的。”

    一副君明臣賢的語氣。

    寒霜但笑不語。

    見旁的也說不出來什麽了,曲維晟便也不再提這茬了,隻將話題轉了開來,聊起旁的事情來。

    寒霜心中雖不曾放鬆,但到底後來說的,都不再是先前那樣尖銳的問題了,所以寒霜同曲維晟倒也慢慢聊了起來,竟也慢慢覺得得了趣。

    平心而論,曲維晟較之賀三思,不知好了多少。不僅是才力上高出賀三思一些,在人品上,至少也坦坦蕩蕩,不至於如賀三思一般整日想著些上不得台麵的法子。

    否則寒霜當年想給完顏昭牽線的時候,也不會先就想到曲維晟身上來。

    當然,若是他能不同榮安爭奪皇位,那便會更棒了。

    但寒霜自然也知道這是妄想。

    不得不說,和知識淵博的人談天,委實還是很令人歡喜的。曲維晟在政治製度的構建上,尤其是經濟製度的構建上,有著別於常人的敏銳和大才,寒霜也曾是對錦繡的製度進行過改革的人,自然知道曲維晟的這些法子著實不差。

    也難怪他是榮安最強勁的對手了。

    寒霜聽他講道:“管仲澤立三虞,山立三橫注:其實也就是國家籠絡礦脈山林資源,雖不算錯,但動山封者,罪死而不赦,就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注:管仲實施過封山令,礦苗盡皆歸於國家,如果有私自進去開采的,入左腳砍左腳,入右腳砍右腳,懲罰相當嚴苛,一直為人詬病。

    寒霜聞言道:“以令止步,全因那時百姓對法律之說大都不信,就連商君注:商鞅要行政,也要先立木為信,可見一斑。管仲雖嚴之,但使百姓樂於消費,人人得財歡喜,不以其為恥,也是一種富國之論。”

    曲維晟挑眉看向她。“聽姑娘這意思,倒是不曾覺得管仲這是做了惡事麽?”

    “要知道,今日的士大夫,多以談及錢財為恥,以其帶壞人而視之為蠢物,沒幾個人敢公然說自己愛財的。”

    寒霜“噗嗤”一笑。

    她是曾經管過內政的人,自然也知道錢財的重要性。當她要改革,要準備對外用兵的錢糧的時候,錢財就成了十分重要的事。

    她看曲維晟看向她,擺了擺手,道:“霜不過一介凡人,自然也喜歡凡人都喜歡的錢財糧帛,若是沒有這些,交易之道何來?百姓各個無所需要,茹毛飲血,豈不非人哉?生活尚且不能圓滿,說什麽錢財不重要?真真是不當家,不知菜米油鹽之道。”

    曲維晟哈哈大笑。

    “世家中少有如你這般者,大快,大快!”

    他端起杯盞,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問道:“那依姑娘所言,如今若要變法改革財政,當從何入手?”

    這個問題對寒霜來說,簡直就是zuò bì似的。她從上輩子開始,就在琢磨應該如何改革錦繡的現狀,想了許多,做了許多,能夠考慮的,她都考慮進去了。上一世方才立出來了那些法令,雖則重來一世,雖則她如今的記憶也在逐漸模糊,但那是她上輩子生平第一件得意事,她又如何能夠不記得?

    寒霜用茶盞扣著桌子,緩慢地說了三個字:“商君書佐之論語。”

    世家大族不可動,那就著力去提拔地方上的平民。錦繡這麽久以來,能夠從平民做到丞相的,隻有一個柳安,而柳安卻不是從平民中被養大的,教會他詩書禮易春秋的人,是上官品廉。

    但這不代表著不能動。

    學孔子開課不論尊卑,平民自然能升,而若將世家科舉直接錄入名單中的習慣給摒除,平民的出頭,自然會輕易許多。這個時候,再佐之商君“爵不過三世”之例,自然能給那些世家的蠹蟲一個警醒。

    寒霜不過是提點了一句,曲維晟卻已然是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甚至連她意思裏的外儒內法之道也一並想了個明白。

    無他,曲維晟心中對內政的改革,也是如此想的。

    她看著寒霜,許久之後,方才勾了勾唇角,笑著道:“姑娘確有大才,晟今知之矣。往日不聞姑娘的這番言辭,實乃大憾。”

    寒霜也一時不曾說話。

    世上能得一知己者少。而寒霜因著對內政的熟稔,因著重生了一世,所以平素雖不曾表現出來,但心中又何曾沒有傲氣?她曆經兩世,自然有那個資格說朝中怕是難以有人能比得上她這樣了解朝政。就是曲如是,有時候因著一些柔軟的心思,也未必能夠將這些政令執行下去。

    上一世曲如是是因為完顏昭的背叛所以性情大變,處事難免有些狠厲。但這一世性情不變的曲如是,便是說兩句重話,就已然是她能夠做到的極致了。

    就算是剛才寒霜讓她知道了賀三思的真麵目,曲如是也隻是冷聲說話,卻是不曾當真對她做些什麽。這樣的人,做友人自然好極,但若是為帝,終究有些過於心軟了。

    而寒霜同樣不曾想到的是,她的想法和觀點,竟能和曲維晟如此契合。

    上一輩子,難道曲維晟也是采取的這樣的辦法麽?

    寒霜仔細去想了想,卻很有些想不起來了。她隻能想到那政令最終被她整理出來,將要實施的時候,她心中的歡喜。

    寒霜拂過麵前的茶盞,突然不由自主地勾出了一個笑容來。

    上一輩子啊。

    過了許久,寒霜方才對曲維晟說道:“王爺有這樣的一顆心,也有這樣的能耐,整頓內政,隻在旦夕之間。”

    她抬頭,少有的帶著幾分關切溫暖的笑意,說道:“霜祝王爺能夠馬到成功,將朝中汙氣一肅。”

    她端起了茶盞,敬了曲維晟一杯。

    “以茶代酒,惟願王爺能夠得償所願。”

    曲維晟亦端起茶盞,和她的杯盞輕輕碰了碰。

    他沉默良久,說道:“可惜先生不能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