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寂腳步聲回蕩在無邊黑暗中。

    “ 你來了。”幽幽聲自寂靜中傳來。

    “我靠，你別突然冒出來，想嚇唬誰呢！”他不滿的衝黑暗吼道。

    “好吧，那我下次改用飄的。”聲音懶洋洋道 ，“不過話說回來，到這裏的人中像你這麽鎮定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

    “喂，你就是惡魔嗎？”

    “塔外牆上不是寫著嗎？你沒看啊。”

    “這裏黑咕隆咚的，誰看得見啊！”

    “在這裏光是無法存在的。”聲音淡淡道，“如今在這裏，也隻有這裏，黑暗尚能苟延殘喘，除此之外，世界之大再無它的容身之地。”

    “你嘀嘀咕咕的說什麽呢。”他皺皺眉，不想再為這個話題牽扯下去，“說正事，你不是號稱無所不能，能實現凡人的任何願望嗎？牌子打得那麽響亮，你能給我什麽？”

    “這取決於你需要什麽。”

    “這麽厲害？等等！”他似乎想到什麽，縮了縮腦袋，“書上都是這麽說的，凡人與惡魔締結契約得到強大的力量，作為代價，得償所願後要將靈魂獻給惡魔。我靠，你不會是想要我的靈魂吧？”

    “看來人類對我有很大的誤解啊，別信那些！那是**裸的造謠，誹謗！”聲音驟然氣急敗壞起來。“我是那種惡魔嗎？那些作者根本什麽都不懂就在那裏胡吹，分分鍾在我身上貼上反派的標簽，把我招牌都砸了，搞得我現在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又不能拿來當柴火燒，我要靈魂幹什麽？”聲音重回平緩安慰他道，“放心好啦，暫時還不知道像你這種廢物的靈魂有什麽開發價值。”

    “我怎麽感覺你在損我？好吧，那你要什麽？前提說明……你看我像是有錢人嗎？”

    “不像。”

    “很好，繼續。”他滿意的點點頭。”

    “嘿嘿，絕對勁爆消息哦，一般人我是不告訴他的。”聲音神神秘秘道，“你當然不是一般人！聽好了，消息就是：現在是推廣時期，前一百名免費！”

    “居然這麽良心？還有，怎麽惡魔還懂促銷？”他有些發愣，隨即反應過來，“所以說我一定是那第一百個咯，錯過這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對吧。這種莫名的即視感是怎麽回事？”

    “惡魔也要懂得與時俱進，不然怎麽提高業績？為此，我還專門上過心理學和xiāo shòu學。要不我現在拿**給你看看？”

    寂靜高塔中，無人作答 。

    不知名的小花在無邊黑暗中輕輕搖曳。

    他垂著腦袋，凝望虛空，不知虛空是否也在凝望著自己。

    “唉……”

    無邊黑暗中，少年歎了口氣。

    那是亙古以來的第一聲歎息。

    “我答應你。”

    他聽見有人在回答，可那人是誰啊？

    哦，原來那人是我啊。

    真陌生啊，這心悸的聲音。

    真冷啊，這似曾相識的感覺。

    “把手伸出來。”聲音輕輕低語。

    冰涼的觸感令他一激靈 他死死咬住嘴唇，強忍著恐懼才沒有將手縮回來。不知為什麽，他在害怕，走進這片永夜國度，直麵惡魔也沒有絲毫畏懼的他，在害怕 。似乎一旦接受，有些東西就要從他的生命中徹底消失。但他更畏懼自己忍不住把手收回來，因為這是他唯一的機會，縱然是與惡魔做交易。他不敢給自己更多猶豫時間，因為那都足以摧毀他僅剩不多的勇氣。

    冰涼的觸感令他微微一呆，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這感覺好熟悉呀，難道是……

    “不用猜了，就是板磚。”聲音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淡淡回答道。

    “啥！”他瞬間暴走了。

    “淡定，淡定。不用拔劍，沒有妹子給你召喚，真實往往比你想象中的要無聊得多。”聲音打了個哈欠悠悠然解釋道。

    “你的意思是我隻要摸一下這個板磚，就能打通任督二脈，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他露出一絲動人微笑，隨即暴跳如雷吼道：“你當我白癡吧，忽悠人也不帶這樣的！”

    “  非要我掏出24k金鑲18克拉紅寶石奢華限量定製版法杖你才滿意嗎？隻要管用，你管我用胡蘿卜雕刻的寶劍還是狗尾巴草編織的聖器？”聲音似乎早就料到他會發飆，懶洋洋道，“哦，對了，正好後院種了些黃瓜，你要是不喜歡，我現在摘根代替怎麽樣？”

    “ 算了，算了，看來你混的也不怎樣吧，我就再相信你一回。窮到要去種蔬菜的惡魔你是獨一份吧？還有這個鬼地方種的蔬菜真的能吃嗎？”

    “唉，誰讓最近生意不景氣呢。”聲音有些失落，話語中滿是惆悵。

    “喂，我說你這破磚塊有沒有用啊？怎麽什麽感覺都沒有。”

    “沒用。”聲音幹脆利落回答道。

    “你說什麽？”他瞬間再度暴走了。

    “我看到了你的心，你所思，你所憶，你所願，你所想。”聲音沉默片刻，“抱歉，你想得到的，我無法給你。”

    他突然平靜下來，臉上的暴跳如雷蕩然無存：“還有但是，對嗎？”

    “沒錯，我雖然無法給你，但不代表我做不到。聲音幽幽道：你，願意接受這塊板磚嗎？”

    花朵搖曳得愈發劇烈，一絲細微裂痕在根莖之上蔓延。

    他低著頭，呆呆站著。黑暗，皆是黑暗。也許這裏真的有什麽魔力，連一絲最細微的光都不存在。

    過去多久了？也許是一刹那，也許是一小時，一天，一年，一萬年也不是沒可能啊。不管過去多久，他終究還是要重回這裏去做出選擇。

    他看見了，那從裂縫中流泄而入的光，刺目的令人不敢直視，照亮了這永恒黑暗的世界。

    “牆塌啦，你再不做選擇，就要被埋在這裏啦！”聲音依舊不急不緩，似乎壓根就沒在意那崩塌的高塔，崩塌的世界。

    一切都在崩塌。

    熾熱光芒灼燒下，那遍布高塔每一片角落的幽藍色小花，它們正在綻放著這一生中唯一的光彩。

    “我願意。”那個陌生的聲音再度出現，為他做出選擇。

    一切都停住了。那飄揚的沙塵，墜落的碎石，崩碎的世界，一切的一切，都靜靜懸停在空中。下一瞬，自九天至九泉，四極至八荒，黑暗吞噬著所到之處，一切的光明。

    永夜降臨。

    他默默接過那塊板磚，感受著它在手心中緩緩融化，化成熾熱烙印深深刻在他的靈魂之上，永世不得分離。那是傳承自太古時代的契約，在規則注視下，連接著過去、現在、未來。

    “你很悲傷。”聲音冷不丁說道。

    “……”

    “你很喜悅。”

    “不懂。”他翻了翻白眼。

    “多少悲傷就要用多少喜悅去掩蓋，那你的悲傷到底藏在哪裏呢。”聲音自顧自的說。

    “啊嘞，你在說什麽啊？”他一臉無辜。

    聲音沒有理會他，淡淡道：“你已經得到你想得到的，現在去做你想做的吧。雖然最後，終究歸於虛無……”聲音逐漸淡化，逐漸消失。

    隻餘他呆立在黑暗中，悵然若失。

    

    

    “ 哦，忘了提醒你了，有樣東西也一並賣給你啦。”那聲音突然又冒出來了，“適時”想起什麽。

    

    “我靠，你別嚇人好嗎，還有，這才是重點吧！為什麽我有種上當的感覺，我能不能不收？”

    “不行，因為它們倆是捆綁xiāo shòu的。”

    “我怎麽感覺自己上了賊船了，你別用這麽嚴肅的口氣啊，我害怕。”無名的恐懼再次湧上心頭。那個藏著最大秘密的盒子正在緩緩打開，可裏麵藏著的也許不僅僅是希望。

    “你知道的。”

    “可我不知道啊。”

    “ 你知道的。”聲音如壞掉的複讀機重複道。

    花朵無聲戰栗，細密裂痕如蛛網般，自根莖蔓延至花瓣。

    是的，他記起來了，他全部都記起來了。原來他早就知道了，隻是他不願去想，更怕去回憶。

    隻能選擇忘記。

    別這樣好不好？我都試著去逃避，捂著耳朵不去聽，還要拿著話筒在我耳邊喊，讓我一遍遍去回憶。明明知道我什麽也改變不了，就讓我麻痹一下會怎樣？

    他無力跌坐在地，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也無法削減那窒息的絕望，鮮血自掌心滴落，在永夜中綻放著妖異的血花。

    沒有惡魔，沒有契約，從一開始隻餘他孤獨一人，立於絕望之中。

    花瓣寸寸撕裂四散飛揚。

    “我為什麽要給自己一個錯誤的選擇？”他嘶聲咆哮。

    “因為所有的選項都是錯誤的。”

    “不是所有的結都有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