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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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讓人想起十年前那場動亂。在帝國心腹大患,萬惡之源——燃燼叛亂組織的煽動下,各地相繼爆發饑民公然衝擊政府部門,搶奪糧食的事件,世界一片混亂。
用帝國發言人的觀點來說,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是燃燼叛黨。因為他們的出現,花兒也不鮮豔了,小鳥也不鳴叫了。如果有一天你們發現米缸糧食被耗子吃了,母雞生不出雞蛋,吃辣肉麵隻有辣椒,毫無疑問,那偷吃糧食的耗子,不生雞蛋的母雞,辣肉麵隻放辣椒的拉麵師傅,一定是那幫叛亂分子假扮的,目的就是為了引起動蕩,真是居心叵測啊!
就在局勢一團糟時,那幫叛亂分子在做什麽呢?叛軍借著混亂竟然妄圖奇襲王城,當然大家不用擔心,這點小把戲自然瞞不過英明神武的國王陛下!
在擊潰叛軍的偷襲後,擁有帝國鷹犬之稱的克萊門斯將軍率軍疾馳千裏,來到風暴中心——東境與中央直屬地交界處,那裏匯聚著最龐大的暴民群。
過萬隻馬蹄反複碾壓,將他們身軀踩成一堆堆分辨不出的肉塊,數千刀刃劈下,像砍柴般將暴民一個個剁成兩半。大屠殺整整持續一天一夜,除了極少數逃走以外,數萬人頭落地,屍骨將整片荒原鋪滿了,附近的野狗禿鷲吃的眼睛都紅了,因國王陛下禁止任何人收斂屍骨,所以現在去那裏依舊能看到無數皚皚白骨鋪滿荒野。帝國用劍刃給他們上了一場生動形象的課。賤民終究隻是賤民,背棄規則的人,就要自食背棄規則的惡果!
伴隨著各地bào dòng不斷出現,曆史似乎正在重演,世界的運行軌跡注定將有巨大偏轉。過去的時代已經死去,正迅速迎來一個全新的世界。
西爾維亞沿著街道,默默穿過稀疏人群,去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在人潮中顯得格格不入。
她停了下來,仰望天際。啟辰星依舊高懸於天,肆意揮灑著熾熱。
她突然覺得有點冷。
雪花無聲飄落,在瞳孔中靜靜融化,冰涼刺骨。她驀然驚醒,收回目光。沒有小販,沒有神父,沒有烈日,隻餘寒風呼嘯,她獨自站在風雪中,這片遠離故土的北方國度。
沉默許久,繼續前行。她還不能停下,從南國至北地,這趟旅途還將繼續走下去,繼續去尋找。
雖然在這裏遇到的人一個比一個奇葩,但奇怪的是他們竟沒有給自己帶來那種熟悉的、令人作嘔的感覺。這種感覺這些年來她已經見多了,也嚐夠了。或許在這裏,她能找到想要的dá àn。
黃昏時分,他回到那片林間小道。散落一地的枯枝沙沙作響,梧桐樹在晚風中輕輕搖曳,掩映著小道盡頭的木屋。仰頭望天,在繁密樹冠遮蔽下,星光顯得愈發暗淡。
推開門,人群早已散盡,桌椅淩亂,不知哪個酒鬼喝醉了把酒桶也打翻了,醇香滿屋。他將目光轉向角落位置,屋子裏唯一一個人。少年左肘撐著腦袋趴在桌上專心致誌的寫著什麽,安安靜靜的。不知從何時開始,每到黃昏時分,他都會準時出現,又悄無聲息離開。有記憶以來,他就一直在那裏,漸漸的他似乎成為背景的一部分,逐漸被遺忘。可每當驀然記起,轉身望去時,他總是在那裏。在這片喧囂的世界,仿佛處在另一個空間。
“這杯我請。”鬼使神差般路德維希倒了一杯葡萄酒放在他麵前,也不多說,轉身徑直往裏屋走去。走到拐角處時忍不住回過頭望了一眼,那個少年依舊專心致誌寫著什麽,似乎一切都與他無關。
門在背後關上,屋內的陳設簡單至極,一張木床,一盞鏽跡斑斑的鐵燭台,擺在破舊桌子上,兩旁擺在鐵皮櫃子,這就是全屋的陳設。
最後的餘暉灑落在小屋中,他坐在地上,倚著牆,雙手抱膝,默默望著漆黑天幕驅散世界最後一絲光。
辰啟星熄滅。
怔怔發呆,一夜未眠。
……
薩羅格斯圖書館位於城西,是托斯卡納,這座邊境小城唯一一家麵向公眾開放的圖書館。館內常年冷冷清清,半個人影都沒有,隻剩下管理員趴在桌上打瞌睡。如果不是擔心有哪個不長眼的家夥把這些珍貴典籍當作草紙論斤賣了,管理員早就開小差跑路了,平日裏這地方靜的跟墳墓一樣。
這座圖書館是由上代北域統治者,彼岸花公爵斥資督建的。與其他地區百族林立不同,一直以來北域都隻有彼岸花一家獨大,其實際統治地區甚至超過王族領地。得益於曆代領主大力推廣教育事業,興建教育機構,這裏文化水平一直以來都在帝國各境位列第一。傳說一半以上的平民能從一數到十,而另一半人竟能完成倒著數這一偉大成就,真是不可思議!
……
好吧,簡而言之,就是帝國絕大多數人都是文盲,就連貴族階級中寫不出自己名字的也大有人在,書對他們而言連當裝飾品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在圖書館建成之初就遭到多方詬病也不難理解。不少人把它貶的一文不值的同時,也順帶把公爵大人批判一頓。當然,也隻有在北域這塊神奇的土地才有人敢找領主的晦氣,而不用擔心哪天吃烤全羊沒有羊肉,喝咖啡喝出咖啡豆。要是換做別的地方,你敢說領主的不是,還讓無處不在的探子聽到了,那他們自然會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無聲無息的消失,卻找不到一絲證據證明這件事與尊貴的領主大人有任何關係。
西爾維亞負手漫步在大理石鋪就的過道中,兩旁柚木書架整齊排列,幾近觸及穹頂,上麵擺放的書籍中有不少竟是用珍貴的羊皮紙製成。要知道,一本用羊皮紙寫成的《神典》,可以在任何地方買下一座葡萄園。隻是它們無一例外積了厚厚一層灰,似乎已經很多年沒人翻過了。圖書館占地極廣,一眼望不到邊際。
離開茶樓後,她徑直回到這裏,在北域的暫時落腳地。托斯卡納是距離燼滅城最近的一座城市。
她毫無預兆停住腳步,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看名字似乎是一本詞典,隻是封麵幹淨的出奇,一絲灰塵都沒有,似乎時常有人翻過。
詞典?居然還有比我更無聊的?她秀眉微挑,卻沒有將書放回去的意思,繼續提著在周圍轉悠。很快她在不遠處另一排書架上又發現了,這次是一本菜譜,與周圍掛滿蛛網的書籍形成鮮明對比。西爾維亞沉默不語,這些天呆下來她可是觀察的很清楚,這裏人流量有多麽稀少,整整3天,就她一個。
一聲脆響從身後傳來,打破平靜,似乎是什麽摔碎了。她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戲謔之色,扭過頭,管理員的瞌睡總算醒了,此時正手忙腳亂的收拾著地上的碎陶瓷,和一株散亂在地上的盆栽,似乎是剛才一不小心打翻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很小心打翻的。
西爾維亞聳聳肩,轉身往回走,想要將詞典擺回去。不管這個圖書館裏隱藏著什麽秘密,都與她無關,她可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
瞳孔驟然收縮,西爾維亞緩緩從原先擺詞典的位置,書架上的空格處取下一張紙條。她敢肯定,就在剛才,這裏還是空無一物。
她豁然轉身。從離開茶館開始她就感覺有一雙眼睛一直盯著自己,如芒刺在背,期間雖短暫消失過,很快又再度出現。然而就在剛才那一刹那,這種存在感瞬間提升到極致,已近在咫尺,近到就在身後!
本來她也不在乎別人在她的世界裏走來走去,跑來跑去也沒關係。可是如果有人妄想在這裏長住下去,順便支個燒烤架,擺上羊肉串,撒點孜然粉,那她也不介意點把火將帳篷一並燒了。
啟辰星光透過落地窗灑滿一地,暖洋洋的,大雪初停,窗簷積了厚厚一層雪。 一隻藍羽鸚鵡就著星光悠悠然梳理著羽毛,一雙黃豆眼咕嚕嚕亂轉,一片寧靜。
她盯著鸚鵡沉默半響,淡淡道,“也許你裝的很像,可眼神已經把你出賣了。如果再敢跟著,我就把你的羽毛一根根拔下來,編成圈掛在碑上。”
待她走後,一道身影來到書架前,回望了一眼西爾維亞離去的方向,眼眸中驚疑不定,思索半餉,他將詞典小心翼翼放回原處,又覺得不放心,於是把兩本書在蜘蛛網裏蹭了蹭,確定看不出破綻,這才擺放回去,重新趴在桌上打起瞌睡。
“天塌啦,地陷啦!我暴露了!”在廣場角落的一排石椅上,藍羽鸚鵡撲棱翅膀衝身旁一個麵容掩映在漆黑風衣之下的人叫道。
“淡定!幹我們這行的就要寵辱不驚,你這樣瞎嚷嚷,想讓所有人都聽到嗎?”黑衣人擺足了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派頭,“你還要跟著我好好學,現在說吧,什麽事……”聲音驟然一窒,下一刻音量猛然拔高,“什麽!你這樣子都能被看出破綻?真是見鬼了。好可怕的感知力,看來這一屆的考生真不是蓋的。”
“現在我幫你分析一下。已知條件:1我藏在地窖裏的兩**白蘭地昨天早上不見了。2你居然被考生看出真麵目……”聲音戛然而止,他似乎是想到什麽,臉色瞬間慘白,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怎麽會有發生這種事!不,不,不!”他越來越激動,說到最後語無倫次起來。
額……這兩個已知條件有半塊銀幣的聯係嗎?鸚鵡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是看他一臉嚴肅的樣子,不禁懷疑起自己,難道這其中真的有什麽奧秘我沒看出不成?嗯嗯,應該是這樣吧。
“ 沒看出來也怪不得你。”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疑惑,他仰頭輕歎,雙眸中滿是掩藏不住的憂傷,“不怪你,我不怪你!”最後一句近乎是在嘶聲咆哮,手死死攥緊,因太過用力泛著蒼白。
“喂,你沒事吧,別嚇我啊。”鸚鵡呆住了,“有話快說啊!”
“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黑衣人恢複平靜,異常平靜。雙眼直勾勾望著地麵,“那天晚上,是你吧,我的20年奢華典藏限量版皇家白蘭地,是你偷的吧。”
“……”
“哈?”鸚鵡懵住了。
“一定是你在工作時間偷喝,結果被她看見了,對吧。是不是被我的聰明機智深深折服了?”他眼中的哀傷蕩然無存,仰天甩了甩頭發,想讓長發飄逸一下……卻發現自己頭發太短沒的甩,隻好順勢切換成右手扶額狀,兼俯首45度角輕歎:“你看你都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了,每天都被自己的聰明機智笑醒真麻煩啊。”他眉頭緊鎖,似乎在為這件事深為煩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