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北平之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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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8章、北平之行{下}

    王秋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指了指那幾個正在幫忙跟古董小販討價還價,看上去體型削瘦、滿臉菜色的菜鳥地下黨,以及城牆根下躺著的無數流民乞丐,其中還充斥著不少稀奇古怪的病人。

    ——有的人脖頸上的瘤子有都冬天用的熱水袋那麽大,有的人身上到處是還在流膿的爛瘡,有的人腿細得像根麻杆,肚子卻高高隆起……還有幾個蓬頭垢麵光著上半身的乞丐女人,就這麽大大咧咧地抱著小孩當街喂奶,周圍的人也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可見在這個時代華北鄉下地方“大姑娘都窮得沒衣褲穿”,似乎並非什麽誇張的笑談……

    “……他們的日子都已經過成這樣了,除非渾渾噩噩地等死,難道還能不革命?”

    這個時代的人們,真的是在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這三座大山之下苦苦掙紮,被當權者視作“榨幹汁水後就隨意丟棄的檸檬”,承受著難以置信的壓榨和淩-辱,生活得宛如在中世紀。

    “……可問題是,你除去塞了幾把鈔票之外,似乎也沒有任何想要‘援共’和‘抗日’的意思……”

    金奇娜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王秋的言行不一,“……你們從穿越之初,就沒想過要拯救中央蘇區吧!”

    “……怎麽拯救?江西蘇區跟延安蘇區不一樣,發展空間有限,回旋餘地小,敵對勢力強,戰略環境實在是不利於發展。最要命的是距離南京太近,蔣委員長可以在這裏集結起百萬大軍發動圍剿……”

    王秋聳了聳肩膀,“……如果是延安的話……嗬嗬,你讓老蔣把一百萬軍隊越過整個中原,往陝北投放過去試試?光是後勤補給就能把他的南京國民政府吃垮!所以,紅軍不長征是不行的。如果總是被困在江西南部這一小片山溝溝裏,還整天互相傾軋殺自己人玩,那麽結果恐怕不會比未來的日本赤軍好多少。

    更何況,在老-毛上台之前,如今的黨中央可是一群原教旨主義者。如果我冒冒失失地帶著兩千名不信馬-克-思主義的雇傭軍闖過去會麵……接下來發生的事,恐怕足夠讓蔣委員長給我發個一噸重的大勳章了!

    至於援助老蔣抗日,就更是別提了——且不說我也是黨員,我們的團隊也在黨的領導之下,給老蔣幫忙就會涉及到一個政治不正確的原則問題。更重要的是,這位地圖開疆和日記救國的蔣先生實在太不靠譜。

    他不僅反-共反到了瘋魔的地步,為了剿共而公然宣稱‘甘願當亡國奴’,而且還是一位鼎鼎大名的運輸大隊長……我可不希望辛辛苦苦搬運來的各類現代兵器,沒幾天就被日本人用來打中-國人——這可不是什麽危言聳聽!在抗戰後期,豫湘桂戰役大潰敗的時候,國民黨可是為崗村寧次將軍貢獻卓著,幫助缺槍少彈的日本‘中-國派遣軍’一口氣武裝起來了兩個師團的‘美械鬼子’呢!虧得這些‘美械鬼子’沒有被調到硫磺島和菲律賓,否則麥克阿瑟和斯普魯恩斯隻怕都要氣得下令轟炸重慶那幫日本奸細了……”

    “……當心!過學生了!{老北京人對學生遊行的稱呼}又過學生了!大家看好自己的攤子!”

    “……這幫學生也真是的!怎麽老是在城裏鬧?有本事扛槍到通州打日本人去!”

    正當他們隨口閑聊的時候,不遠處的攤販行人突然發生了一陣騷亂。隨即便是幾聲突如其來的呐喊,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王秋驚訝地抬眼望去,一幕更加富有時代氣息的場景,頓時在街道的盡頭悄然出現:

    “……還我東北!保衛河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打倒漢奸反-動-派!抗議對日妥協!打倒不作為的賣國政府!”

    “……忍無可忍,勿需再忍!退無可退,豈能再退?!”

    “……前年失遼東,去年陷長城!中華雖大,豈能再步步後退?!”

    伴隨著高舉的條幅和小旗,還有一張張白色的紙片在天空中飄散。穿著學生裝的進步青年們在街道上列成長隊,向兩側行人熱血沸騰地齊聲呐喊著,年輕的臉蛋在秋風中漲得通紅……

    不得不承認的是,北京這邊經過五四運動的洗禮,在學生遊行方麵果然是更加的經驗豐富,明顯搞得要比上海有氣勢得多,組織領導者也更善於引導群眾情緒。除了喊口號之外,還有人慷慨激昂地唱起了《抗敵歌》:“……中華錦繡江山誰是主人翁?我們四萬萬同胞。強虜入寇逞凶暴,快一致永久抗敵將仇報,家可破,國須保,身可殺,誌不撓,一心一力,團結牢!拚將頭顱為國拋!努力殺敵誓不饒……”

    此外,領頭的幾個學生幹事在灑出傳單的時候,也不忘進行簡短的演講,基本上通篇都是指責南京政府“不作為”、“媚日”、“賣國”……可惜講得沒頭沒尾,王秋愣是沒聽明白他們的遊行原因是什麽。

    難道還是在為東北三省的失陷而憤慨?這個……距離九一八事變,好像已經過去差不多三年了吧!

    王秋撇了撇嘴,拽過一張粗糙的油印傳單看了看,才發現這是在反對日本人的“華北自治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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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北自治運動,又稱華北特殊化、華北分離工作。起因是自從1933年長城抗戰結束、《塘沽協定》簽訂之後,日本暫時停止了對中-國“武力鯨吞”的露骨侵略方式,轉變為有序推進的“漸進蠶食”方式,即企圖一口一口啃噬掉中-國。這樣一來,繼東北之後,華北順理成章地成為日本侵略的下一個目標。

    1933年5月《塘沽協定》簽訂後,國民政府在直麵日寇兵鋒的冀東地區,成立了“薊密區”和“灤榆區”兩個行政專員公署。“薊密區”公署設在通縣{通州},“灤榆區”公署設在唐山。殷汝耕任“薊密區”專員,陶尚銘任“灤榆區”專員。不久,陶尚銘因為沒有對日本人言聽計從,而被媚日當局免職,“灤榆區”專員也由殷汝耕兼任。從此,大漢奸殷汝耕獨攬了整個冀東地區的軍政大權,開始積極提倡“華北特殊化”,企圖把以工業重鎮唐山為中心的冀東二十二個縣,像偽滿洲國一樣分裂出來,由日本幕後操控。

    因此,所謂的華北自治運動,完全是日本侵略者一手製造的自欺欺人的荒誕鬧劇。即收買小部分漢奸,不顧民意,憑空捏造出“地方自治”的假象,在刺刀威脅下實現“自治”,進而在刺刀控製下完成“獨立”。

    麵臨如此緊迫的態勢,全國各地都掀起了一輪又一輪的反日愛國運動,對日本侵略者的陰謀進行揭露和鬥爭。然而,南京國民政府那幫那些吃洋飯,讀洋書,信洋教的高等華人,早已習慣了彎著脊梁骨下跪,從來沒有戰勝外國人的決心,也沒有要和外國人戰鬥的意圖,更沒有和外國人戰鬥的準備,居然聲稱要“以剿滅赤-匪為重”,繼續堅持對日妥協退讓的政策,一再撤換愛國官員、不停地喪權辱國,步步撤退。

    而實際控製平津地區的小軍閥宋哲元,麵對日本人的步步緊逼,也是首鼠兩端,既不願意地盤縮水,又不想拚光了軍隊。日本方麵又在抓緊做他的說服工作,想要讓他變成第二個溥儀皇帝,來領導“華北自治大局”……最終導致日軍得寸進尺,越發貪得無厭,讓中華民族陷入了空前嚴重的危機。

    很顯然,身在距離日寇兵鋒不到一百公裏的故都北平{當時通州已經被日軍控製,四九城的出入咽喉被卡住},看著膏藥旗就在眼皮子底下獵獵招展,北平諸多高等院校的師生們如今已是無法安心學習,紛紛像當年五四運動的時候一樣走上街頭,發出了一聲聲憂國憂民的悲歎,一句句慷慨激昂的咆哮!

    麵對一張張充滿了憂憤、傷感和堅毅的臉龐,看著這一群群對殘破祖國充滿熱愛之情的進步青年,王秋同學在起初也被這氣氛所感染,隻覺得胸腔中一陣熱血沸騰起來,認為自己理應對他們表示一些敬意。

    但問題是,當他仔細閱讀過傳單上的口號,頓時心涼了半截,變得一臉囧囧有神起來——什麽“一月光複沈陽、兩月光複吉林、半年光複全東北”,“四萬萬同胞齊心協力,區區倭寇何足為患”……幾乎全是書生意氣的大話和空話而已,宛如白日夢囈一般。除了自己騙自己之外,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可行性!

    ——拜托了,你們好歹也是這個時代的高級知識分子,就是要宣揚愛國精神,也不能滿嘴跑火車吧!

    “……哎,這些傳說中的進步青年啊,還真是跟我們那會兒叫囂著滅日屠美的憤青一個樣呢!”

    望著漸漸走遠的遊行隊伍,王秋把傳單揉成一團,隨手丟開,“……不曉得接下來會不會燒日本車?”

    “……恐怕不太可能——如今的北平可沒多少汽車,即使有的話,多半也不是美國貨就是英國貨……”

    金奇娜聳了聳肩,撇著嘴說道,“……就算他們有心縱火,又哪來的日本汽車可燒?”

    “……不管怎麽樣,咱們這次帶來的日元鈔票,恐怕是鐵定花不出去了……”王秋搖晃著腦袋歎息說——如今雖然南京國民政府接連退縮,拱手揖盜,但民間的反日情緒卻已經到了快要爆炸的瘋狂程度。

    記得前幾天有一次,索尼婭拿出日元鈔票買東西的時候,就當場被無數滿臉怒容的愛國青年給“慘無人道”地圍觀了,那場麵看上去簡直是差一點就要群起而攻之……虧得索尼婭是一個金發碧眼的洋婆子,什麽“漢奸”和“倭寇”的罪名,都扣不到她的頭上,否則弄不好真的會被“鋤奸”也說不定……

    幸好,王秋等人身邊的美元、英鎊、法郎和中央銀行、交通銀行鈔票也多得是,還不愁沒錢辦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