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二愣子回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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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進寶離開娘娘山以後發生的第二件事,他的大舅哥馬二楞從山外回來了。

    馬二楞是半夜回的家,沒敢白天進村子,擔心被村裏人看到,告訴楊進寶。

    妹夫知道他回來,還不打扁他的頭?誰讓他春天的時候一腳把巧玲的孩子給踹沒了?這筆仇恨,楊家還給他記在賬上。

    淩晨一點半,他從籬笆牆的那邊翻到了這邊,可能身上的衣服太破,被籬笆牆給刮了一下,沒留神,撲通!一個倒栽青蔥摔倒了,腦袋正好紮進狗盆裏,來了個黃狗吃屎。

    偏趕上他的爹老子夜起,出來撒尿,恍恍惚惚瞅到一條人影。

    巧玲爹一下急了眼,心說:媽隔壁的,竟然有賊進來,要偷俺家的東西,瞧我咋著收拾你?

    於是,巧玲爹開始踅摸,準備找wǔ qì跟賊搏鬥。踅摸過來踅摸過去,瞅到了牆角處一把尿壺。

    抬手晃了晃,尿壺裏嘩嘩響,裏麵還有半泡老尿,於是,老爺子把尿壺抄起來,大喝一聲:“小賊!哪兒走?”

    一個箭步衝過去,咣當!稀裏嘩啦!不偏不倚,尿壺剛好砸在親生兒子腦瓜頂上。

    “啊——!”馬二楞倒黴了,被砸個正著,尿壺碎裂,裏麵的老尿衝他一脖子,腦門子上也鼓起一個大疙瘩。

    他看到了爹老子的身影,趕緊求饒:“哎呀,別打啊,是我,是我!”

    “打的就是你!竟然偷俺家東西,錘死你個龜兒子!”老爺子給他一尿壺還不算,順手抄起一張鐵鍁,劈頭蓋臉就砸。

    馬二楞被爹老子打懵了,繞著院子奔跑,抱頭鼠竄。夜色太黑,老爺子的眼神也不好,沒認出是自己的種。

    “哎呀爹,你咋了?咋進門就打我?”一聲爹喊出來,老頭楞了一下,發現是兒子,火氣更大了。

    “二愣子?”

    “爹,是我?”

    “小王八蛋犢子!回來得好,正找你嘞,打你個桃花漫天開,似是故人來!”本來老頭沒下死手,這次出手更重了,把兒子打得滿院子亂竄,摸不著南北。

    巧玲爹之所以發這麽大的火,原因有二。

    第一個原因,當然是為外孫子報仇,馬二楞一腳踹掉巧玲的孩子,等於殺了自己外孫子。

    親生兒子殺死外孫子,照樣打你個生活不能自理,他是向理不向人。

    第二個原因,這小王八蛋一走就是一年,五月收割,秋天播種,所有的莊稼活兒都落在他一個人身上,連個幫手也沒有,全靠女婿進寶幫襯。

    養個兒子幹啥?生個小狗子也比他強,狗還知道看門嘞?

    “冤家啊,你還有臉回來?咋不死外頭?瞧我不打死你!”老頭子掄起鐵鍁,在院子裏攆著兒子轉悠了七八圈。

    可他年紀畢竟大了,竟然攆不上,隻好將鐵鍁扶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粗氣。

    巧玲娘在屋裏聽到了外麵的械鬥,也聽到了父子兩個吵嘴,知道兒子回來了,趕緊穿衣服。衣服穿好,大襟的niǔ kòu來不及係上,就撲出房門攔架。

    “哎呀老東西,你咋了?兒子剛回來你就打他?幹脆把俺娘兒倆都打死算了!打死俺們母子,你再找個狐狸精回家,我好給你騰炕!”老婆兒一下將兒子保護在身後,就像一隻護著雞崽的母雞。

    “娘,俺爹瘋了,他瘋了,用尿壺砸我!”馬二楞躲在老娘背後,趕緊告狀。

    “砸你也不屈,也不瞅瞅你幹的那些事?小外甥就那麽被你一腳踹沒了,你罪該萬死啊!”老婆兒抬手點了兒子額頭一下。

    “娘,我不是故意的啊,這不躲了半年多嘛,估計俺爹也該消氣了。”

    “我消氣個屁!你過來,讓爹把你的腦袋捶扁,去跟進寶賠禮道歉!”老頭氣喘籲籲說。

    “我才不嘞,打壞了沒地方縫!爹,砸也砸了,打也打了,你的氣兒該消了吧?”馬二愣子說。

    “我消個屁!這筆債跟你記著嘞,早晚跟你算,還不滾回屋裏去!”

    “喔喔……。”馬二楞嚇得茲溜,竄自己房間裏去了。

    巧玲娘隨後進來的,近一年沒見過兒子,她想得不行,不知道二愣子在外麵受了多少苦,吃飯沒吃飯?有沒有被人欺負?

    “孩兒啊,你咋半夜三更回來了?”老婆兒問。

    “娘,白天我不敢進門啊,楊進寶瞅到,一定會錘我!”馬二楞打個冷戰,他被妹夫給打怕了。

    “這一年你去哪兒了?過得可好?”老太太一邊問,一邊上下瞅兒子。

    一瞅不要緊,她的眼淚下來了,兒子跟當初走的時候大不一樣。

    當初逃走的馬二楞容光煥發,年輕氣盛,如今回來卻是疲憊不堪,一身的滄桑。頭發長了,好像個亂雞窩,身板更瘦了,像隻掉膘的大馬猴。

    身上的衣服也又破又舊,大窟窿套小窟窿。她不知道這一年的時間,兒子經曆過什麽,就是覺得心疼。

    “你咋混成了這個樣子啊?”老婆兒好想抱上兒子大哭一場。

    “娘,一言難盡啊,餓死了,有吃的沒?我都餓壞了……。”馬二楞趕緊跟娘要吃的。

    “有,有,你等著,娘給你燒個饃,再弄一碗疙瘩湯。”看著兒子憔悴不堪的樣子,老婆兒流下了眼淚。

    那還有心思怪他?疼還來不及呢,手心手背都是肉。

    馬二楞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頭洗臉,本來就髒,還被爹老子弄一頭尿,騷氣死了。

    換好衣服,疙瘩湯還沒有做好,他躺在炕上發了一會兒呆,回想起了經曆的一切。

    這一年真是淒風慘雨,春天的時候逃到鳳凰山,在一家豬場躲避,被田大海坑了,命都差點丟在那窮山溝。

    還好遇到了田大海的表妹小蕊,那傻丫頭救了他,還跟他私奔。

    半路上把小蕊賣掉,換來了五千塊,走進一座不大的小鎮,他想到麻將館去翻本。

    一場賭局下來,五千塊輸個精光,還欠了人家五千。

    因為沒錢還,賭場的人差點沒把他打死,一條腿被打斷了。從此以後他淪落為了乞丐,沿街乞討,嚐盡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討到食物,他就吃一口,討不到就吃人家的殘湯剩飯,他還跟狗搶過東西吃。

    一路走一路爬,他想回到娘娘山,上千裏的路,整整爬了半年還多,靠近娘娘山縣城的時候,傷腿才徹底好了。

    馬二楞覺得是報應,誰讓自己把小外甥弄沒了?誰讓他把小蕊給賣了?可能是小外甥跟小蕊在天之靈懲罰他吧?

    這次回來,馬二楞準備洗心革麵,重新做人,找個女人成個家,好好過日子。

    第一個想到的是麥花嫂,他跟麥花是老相好,幹脆把她娶了,那娘們腿功不錯,纏功也不錯。

    馬二楞決定了,天亮以後去跟麥花提親,趁著過年把事兒給辦了。

    正在沉思,他老娘進屋了,疙瘩湯弄好了。

    二愣子立馬端過疙瘩湯,狼吞虎咽吃起來,飯太燙,嘴巴都燙腫了,好久沒有吃過娘做的疙瘩湯,真香。

    “娃啊,慢點吃,不夠鍋裏還有,這是遭了多少罪啊?”巧玲娘心疼地不行,一邊流淚一邊安慰兒子,還撫摸他的腦袋。

    二愣子把疙瘩湯吃完,打個飽嗝,心裏舒適了不少:“娘,俺妹嘞,巧玲不在?”

    “她是楊進寶的媳婦,當然在婆家,沒事不回娘家。”

    “喔,那楊進寶嘞?”

    “進寶出山去了,去找藥方,全村的人都得了流感跟霍亂,遭殃了,全指望他救命嘞。”

    這些馬二楞都知道,半夜回來的時候山道被封閉了,工作組的人根本沒讓他進村。他是繞道上山,從一條隱秘的山道上轉悠回來的。

    “娘,村子裏咋發生了這麽多事兒?”二愣子問。

    “哎……一言難盡啊。”接下來,老婆子把村子裏近一年發生的事兒,全跟兒子說了一遍,馬二楞唏噓不止。

    “娘,那麥花嘞?牛家村的麥花得病了沒?”二愣子關心的就是麥花嫂。

    “病了,現在飼養場裏關著呢,你問她幹啥?”

    “喔,明天我去看看她。”

    果然,第二天早上馬二楞去了飼養場,一路上,他看到山村裏大變樣了,所有的牲口跟家畜全都被消滅,被捕殺幹淨了。

    雞鴨鵝一隻也看不到了,十裏八裏也聽不到一聲狗叫,娘娘山滿目瘡痍,好像陷入了人間地獄。

    不過村子裏多了個飼養場,裏麵沒有牲口,關了不少人。

    “麥花!麥花!”二愣子終於瞅到了麥花,隔著飼養場的鐵柵欄門衝她招手。

    “二愣子?你咋回來了?”麥花也瞅到了他,笑眯眯迎了過來。

    二愣子的手伸進了鐵柵欄,要牽扯麥花的手,可女人卻躲開了。

    “麥花,你受苦了,難受不?”二愣子問。

    “難受……這一年你去了哪兒?”女人問。

    “在外麵打工闖蕩,也沒掙啥錢?我回來專門找你的。”

    “你找俺幹啥?”

    “麥花,咱倆成親吧?我想通了,跟你成個家,咱倆一塊過日子。”二愣子眼巴巴瞅著麥花,發現女人沒變,還是那麽俊俏。

    麥花隻是被檢查出了攜帶流感病毒,至今沒有發作,沒有上吐下瀉,也沒有發燒發熱。經過老金雨露的滋潤,她還精神了不少。

    “愣子,咱倆算了吧,走不到一塊了。”麥花卻搖搖頭。

    “為啥啊?”馬二楞問。

    “因為俺跟老金好了,都住一塊了,等這次大瘟疫過去,俺倆就成親。”麥花的表情很幸福。

    “啥?老金?就是楊進寶從梨花村領過來的那個小白臉?”馬二楞大吃一驚。

    “是啊,金哥可疼俺了,為了跟俺住一塊,他把自己都弄病了,愣子,你再找一個好女人吧。”

    麥花嫂沒有把她跟馬二楞當初的那段情當回事兒,她根本瞧不上他。

    從前沒有漢子的時候可以饑不擇食,是個男人就行,能舒服就行。現在吃到了白麵饃,誰還稀罕黑窩窩?

    再說了,老金炕上那點事兒也比馬二楞強得多,人家老金是大學生,學過生理衛生的,知道咋著撩女人。

    再瞅瞅馬二楞,一張馬臉,滿臉的麻子,幹那個事兒的時候也跟馬一樣,不懂得情調。撲過來三兩下完事兒,完事以後拔鳥就走人,分明是個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