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錯自擔逍逸麵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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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輩的金家子弟中,嫡係的三男兩女都來到了京城,分別是:略大咱們幾歲的長子金無忌,被你嘲笑的金無憚,還有最小的金無畏也同在咱們授武堂。”雨楠不同於風伊,即使同為各自家族未來的掌舵人,風伊依然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而雨楠會去關注和記錄、分析所有和家族有關的事情,比如這金家族人情況,“還有兩個女孩分別名金霞和金雲,似乎在尋求聯姻的樣子。”



    “這麽說來,前一段時間和俊明一起遇到的該就是這個金無忌了,”風伊的氣息平複下來,情緒也恢複冷靜,說:“金家的府邸在哪兒,晚上會歸府嗎?”



    “……”雨楠太了解麵前的這個人了,知道自己攔不住,說:“你若真想好了就去吧,希望事情不要更糟。”接著手寫了地址,遞給風伊。



    風伊看後不做他言,轉身下樓離去。



    雨楠知道這個大孩子還沒有長大,也知道他一定會長大,唯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算長大:天賦異稟、萬千寵愛,自小養成的自負,雖不仗勢欺人卻偏偏喜怒隨心,做事全憑喜好、完全不顧及他人和結果,就像他的姓氏一樣,飄忽不定,誰也抓不住風的心。



    杭州城,自秦朝設縣治以來已有一千兩百多年的曆史,得益於隋朝大運河的便利,以及自身發達的絲綢和糧食產業,成為了整個江南重要的經濟中心。自漢末孫氏割據江東,以金陵(也稱作建康、江寧)為都成為了南方政權的標誌,無論三國兩晉南北朝,還是後來的唐末吳齊兩國,直至周世宗橫掃淮北,大江以北盡歸於周,宋太祖文帝遷都於杭州,而今已近五十年。



    杭州城分內城、外城、城郊,內城呈井字形狀:皇宮居中,文臣武將、世家貴族的府邸遍布南北。好巧不巧這**風霜四家府邸座落於皇宮之南,而金家府邸在皇宮之北。



    內息浩然,血液奔騰,連體內真氣似乎都能感受到主人的急切,運轉周身比平日裏竟好像也快了許多。



    金家府門前,來不及停步駐足,風伊借助一路衝刺而來的蓄力,一個點地起跳,若鷹擊長空,高聲嗬道:“風家不肖子風伊,特來向金家世兄賠禮道歉!”語含真氣,聲傳八方。



    話音未落,金府門牆上也跳出幾名好漢,皆是彎弓搭箭。河西六州乃是崇山大漠間的六座綠洲,騎兵往來不亞於漠北草原,十歲以上男兒俱能騎馬射箭,因此多用弓,而江南之人久居山水之間,鑄兵製器技術先進,用弩多。



    為防來遲事變,風伊一路不停,待從空中落下,已經是汗流浹背、兩腿發軟,畢竟年幼真氣不足,尚處在“入室”的邊緣。



    隨著“吱呀”一聲大門緩緩打開,三名青年簇擁著一位四十多歲的壯年男子走了出來。



    “如今夜半近子,風家公子怎好高聲呼喝,驚擾婦幼?”男子留著卷曲的八字濃胡子,聲音帶著一種幹啞,卻一副地道的中原口音,正式如今金家家主金斌。



    “今夜小子前來,是為了白日之過失特來向金家世兄賠禮道歉來的。”風伊抱拳行禮,誠懇道。



    “當不得風家大公子的世兄,”不待金斌開口,金無憚已是惡狠狠地說道:“我乃偏鄙之人,不敢與風大公子相攀。”



    時下世兄乃是三世聯盟結親之輩才可稱呼,風伊以“弟”自居,已是暗含接納、敬重之意。“諸位切莫動手,有話好說!”遠處又是一聲響亮的呼喝,正式四家之人得到消息,緊趕慢趕而來。



    “啪!啪!”兩聲脆響,驚住了金家父子,和趕來的四家之人。



    隻聽風伊緩緩開口、又堅定不移:“今日之事,實乃風伊無心,然對於金兄之傷害,豈是區區歉意可揭過。一切緣由皆怪這張嘴,這兩個耳光便是風伊向金兄賠禮道歉了!”



    誰能想到,傳言中紈絝任俠的江南四大世家風家三代單傳嫡子,於眾目之下,自扇耳光,向外來人道歉。



    金斌的訝然、金無忌的驚異、金無憚漲紅的臉、金無畏駭然的眼,一一映入風伊眼簾。



    “然,”風伊接著說:“身體發膚授之父母,育之家族,不敢擅傷,若金兄仍有不滿,風伊願個人欠金兄一個人情,萬望見諒。”言罷再一抱拳。



    “逍逸侄兒!”這時才反應過來的四家人趕忙上前,霜輝愕然地對風伊說:“何至於斯?何至於斯!”夾雜著羞愧、焦怒、恍惚、心痛、憤然,期間種種不一而道。



    “一人做事一人當,”風伊看著疼愛自己的叔叔伯伯們,緩緩低頭開口:“逍逸少不更事,無論家族與金玉兩家是分是合,都不該被動的由這個錯誤而主導。”又看了眼父親,繼續道:“今日孩兒給家族闖禍、給家族丟臉,這都是孩兒一人所為,待事畢後,當自領家規,往寒龍瀑思過三年。”



    “金家主,今日之事,實非我等所願,”雨生緩步上前,平淡開口說:“而至於今,更是非我等所意,如今孩子近乎‘唾麵自幹’,不知金家接不接受這個道歉?”



    金斌連忙拱手:“今天白日之事本是一樁小輩們的玩笑,竟鬧至這般田地,直叫斌萬萬不料,請再莫提‘道歉’二字,之後我金家當登門向諸位見禮致意。”



    話已至此,四家之人皆不再言語,點頭離去,金無憚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哥哥說:“兄長這般作甚,明明是這風伊的不是,難不成他們四家還要再為難我等不成?”



    “混賬東西,”金斌一甩衣袖,自顧自進門去。



    金無忌攬著兩個弟弟回府,邊走邊說:“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無論那風伊是不是無心,皇室居中當然不好偏幫說話,也不論今夜的‘道歉’是不是苦肉計,大麵上的勢已經在對方了。無論是三閥中人還是皇室勳貴子弟,都會想‘這風伊子當眾自摑致歉,實在是大損家族顏麵,你們金家仍不幹休,你們是有多麽金貴?’而這最是要不得的。”



    “哼,”金無憚在河西西州橫行慣了,對風伊的自辱並不以為然:“本就罪該萬死,一個耳光就過去了,這莫不是顯得我金家多廉價?”



    “嗬嗬,”金無忌聞言一笑,說:“如今我金玉兩家真的是很廉價的呢,身死族滅就在一念之間,你以後不僅不能再橫行霸道、反而要處處忍讓,否則杭州的圈子是不好接納你了。”言罷獨自走開。



    “哥!”叫不住金無忌,這金無憚左右想了想,更是心氣不順,也不打理弟弟的勸慰,自去武室發泄去了。



    ————



    “跪下!”風老爺子少有的在風府正堂等著風伊父子,也不顧其餘三家的勸阻,猶自目視著風伊。



    風伊二話不說,當即跪倒在地。



    “什麽事都自作主張,也不知道我孫兒以後會是個能謀善斷的佳雄,還是一個剛愎自用的莽夫!”風老爺子年近古稀,年輕時也是出了名的暴脾氣,隻是近十多年溫和不少,而今震怒之下,萬物息聲。



    “孫兒甘願受罰,請爺爺莫要生氣。”



    “生氣?”風老爺仰天長歎“打小愛護有佳,卻過猶不及,咱們風家,或大興於你手,或亡於你手,今後怎麽行為處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疲憊地揮揮手,背著手轉身走去。



    四大家族有規:錯而能改,則小錯於懲戒室禁閉思過,大錯於寒龍瀑麵壁思過。



    寒龍瀑布是距離杭州城數十裏外的一處瀑布,水流湍急,終年衝擊,在一處深穀形成寒潭,被四家先祖發覺後在此建房駐紮。四家武功偏重於水行、寒氣,此處便成為四家武者突破先天的最佳閉關之地。不過年代久遠,隨著四家在江南的地位愈加牢固,此刻已經許久未有人至,隻在穀外有家丁仆從看守屋宅。



    當夜,甚至來不及辭別疼愛自己的奶奶和母親,風伊在其父風瑞親自押送下出杭州、至瀑布,拘於靜室。



    “大哥,”風瑞在一戶門外低呼:“我是小瑞。”



    矮屋中一片空寂,唯有一高壯男子獨坐於石床之上。



    緩緩睜開眼睛,高壯男子說:“聽剛才的動靜,是逍逸被罰麵壁,可是家裏遇到了什麽事端?”



    風瑞搖搖頭,歎息口氣,吐露道:“大膽妄為,為家裏闖禍丟臉,被父親罰了麵壁,希望能改改他的性子。”說著將金玉兩家突然舉族搬遷、以及家中分析、後來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了。



    “原是這般,”男子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不為外物所動:“父親近來身體可好?”



    “這些年不動刀兵,加上我們商隊一直有同北周交易山參,身子養的挺好,性子也收斂了許多。”



    “嗯,那就好,”男子重新閉上了眼睛:“你去吧,逍逸我自會照看,不會讓人來滋擾。”



    “多謝大哥!”風瑞在門外抱拳道:“外人滋擾當然無懼,隻是這孩子剛剛練骨有成,周身筋脈還未通達,加之年紀幼小真氣不足,若是受不了寒氣,還望大哥拂照一二。”



    “說起來義憤填膺,卻還是牽腸掛肚,”男子也知家中對這寶貝侄兒的愛護,很是無語地說:“此乃我至親侄兒,放心去吧。”之後不再言語,整個屋裏都失去了氣息。



    見事已至此,風瑞也不再多言,最後抱拳躬身道了句:“祝大哥早日凝氣化液,登臨宗師,弟弟告辭了。”



    及至風瑞遠去,屋內始終無聲無息。



    而另一間靜室內,心神疲倦的風伊,正裹被而眠,此時已近寅時,也許,這個不愉快的天,終於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