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飛雷神呼慶碎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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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待對方答話,楊金華槍走龍蛇,直刺而出。



    藍洲乃是藍瀚師兄,武道更加精深,衣袖飄飄,以指代劍,千鈞一發間,輕點槍身,借力而退。



    金華槍勢展開,如電光密布,藍洲雙手齊出,散出漫天指影,兩者將遇良才,棋逢對手,以快對快,場麵一時間別有聲色。



    百餘回合,楊金華先行收槍,正色道:“你既能並指如劍,何不拔劍?”



    “無量天尊,”藍洲一手後背,一手豎掌,宣了聲道號,開口:“此次會武論道,是為解貴方恩怨,了卻昔年因果,豈可妄動無名,再添紛爭?不若此場就以和論,姑娘以為如何?”



    藍洲彬彬有禮,老練沉穩,遠勝之前的藍瀚,卻不知無意惹了大事,楊金華一聽“姑娘”二字,登時怒目相向,“我乃大周女將,戰場之上,哪兒裏有什麽姑娘?既然道長武藝高深,金華也不再留手,請接我神術飛雷神!”



    楊金華自小在楊門女將中長大,處處以楊八姐楊琪、穆桂英為榜樣,習武學藝,上陣拚殺,不弱男兒,其兄楊文廣、指婚夫折可行也多有想讓,因此性情激烈,過剛失柔,最厭惡他人稱自己作“姑娘”!十數年來,何曾聽聞有人稱自家八奶奶、自家母親作“姑娘”的?世人皆稱將軍,連帝王也不例外。



    原地站定,槍交左手,楊金華含怒出手,右手一抹,腿上飛刀電射而出,好似洞穿虛空、所向無蹤。



    藍洲一見,飄逸灑脫之色頓時收斂,滿臉深重,看飛刀行蹤無定,幹脆閉上雙目,以耳辨音。



    “叮”一刀撲麵而來,被藍洲一劍攔下。



    “嗖!”上方又一刀直射而下,刀泛寒星,左右兩側兩刀撕風而來,旋轉絞殺。



    “好!”藍洲睜目叫好,身形後撤,挽出三朵劍花,磕、碰、挑、撚、引、牽,三刀俱退。尚不及回息,背後汗毛乍起,脊間正中,一柄雪亮飛刀無形無相、無定無蹤、無息無聲,透體而來!



    “哧,”刀尖剛及入體,藍洲大喝一聲:“意守乾坤!”全身真氣外放,周身形成八卦虛影,卦象轉動循環,飛刀竟難以寸進!



    “好神功,再來!”楊金華深諳兵法,自然精通“半渡而擊”之道,左手一抹,又是三柄飛刀疾馳而出。



    新出之刀,碰撞上舊去之刀,數柄飛刀在空中反複磕碰,竟演化出一套刀陣,再度撲來。



    剛逼出後背之刀,迎麵又是一方刀陣,藍洲再難留手,體內真氣十二分運轉,身形騰挪蹬踏,仿似瞬間化身無數仙人,飛散周天。



    數十仙人,人人出劍,劍劍如星,連成一片星海:“劍光如淵!”



    敵方大舉進犯,欲一戰而定勝負,楊金華豈會畏懼,挺槍前衝,英姿灼灼,槍勢如火:“盤龍絞!”



    若說折可行藍瀚之戰是陣前鬥將,那楊金華藍洲之戰就是兩軍對壘,漫天劍影拚上如龍槍勢:



    不分上下!



    功力上藍洲稍勝一籌,卻在之前防禦飛刀時耗力過多,如今兩人相持不下,均不願就此罷手:楊金華自然是要贏下戰陣,藍瀚是之前跌了顏麵,平局之說再也不提。



    逍遙劍法攻勢如潮,殺陣槍法以攻對攻,隻看兩人誰先敗下陣來。



    就在藍洲全力僵持,妄圖迫對方力竭而敗時,周身真氣一澀,劍勢登時露出破綻,楊金華彈開劍鋒,一槍直取,正抵藍洲咽喉,場中瞬間萬動歸靜。



    藍洲此時才發覺,兩腿、雙肩,各插一柄飛刀,刀身輕薄,半掌大小,流線分明,略帶弧度,刀刃入體不深,卻截斷筋脈,阻塞真氣。愕然之後,藍洲恢複灑脫之性,收劍作揖道:“將軍好武藝,飛刀之勢,鬼神莫測,去而複返,藍洲甘敗下風。”



    楊金華收回金槍,暗自調息兩周,右手一揮,八柄飛刀破空而歸,收入掌間,插於袋內,還禮道:“道長武藝更強,隻是初識飛雷神之術,不知其盤旋往返之術,將來若是有緣,待金華晉級宗師,神術大成,十五刀齊出,再同道長較量。”



    口雖謙遜,語帶霸道。



    藍洲微笑頷首,退回己方,豎掌告罪道:“師尊,徒兒敗了。”



    “無妨,傷勢如何?”滄月急問。



    “無甚大礙,略作修養即可。”藍洲搖搖頭,反而看向一旁說:“下一局就有勞大師兄了。”



    “嗯,”長相平庸,雙目無神,背背長劍,一襲道袍,逍遙宗這一代年輕弟子中的大師兄,完全像個普通人。不急不緩,無精打采,赤手空拳,步入場中,閉目抱臂,靜靜等待。雖無言無語,卻天生一副目空一切事、萬般不掛心的神韻。



    周軍見此,紛紛打起精神,就連楊宗憲、種說都露出凝重之色。



    一矮壯小將huó dòng了huó dòng手腕,興奮地道:“看來有點意思,我上了。”



    諸人齊齊讓開身子,小將大步走出,身著一套玄甲,腰掛兩柄銀錘,虎頭虎腦,呲牙一笑,凶威之勢,擴散四方:“大周呼家呼延慶,道長不必留手,今日可以戰個痛快!”



    逍遙大師兄聞言睜目,雙眼射出一尺長的劍芒,擊碎呼延慶擴散而來的氣勢,嘴角一笑,像是提起了幾分興致:“逍遙,藍淵。”



    “看大師一派高人風範,呼慶就不謙讓了。”言罷,取下雙錘,踏步而前。



    一步踏出,平地顫栗;



    再步踏出,雪峰惶惶;



    三步踏出,群山震蕩。



    藍淵神色凝重,不敢再讓對手積蓄氣勢,身形一縱,淩空撲將而來,揮出漫天掌印,虛虛實實,遊離不定。



    呼延慶凜然一笑,端錘弓步,雙錘一擊,尖鳴之聲,上透九霄,下通幽冥,中動人心。也不看對方是否露出破綻,彈地而起,一錘擊出。



    “轟天式”!



    一方是千變萬化,陰柔掌法;一方是簡單直接,至剛至霸。



    “轟!”藍淵眼中,銀錘混元如一,越近越大,幾欲撐爆九天,應對之下,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虧。



    微微轉動手腕,緩解之前產生的麻木,藍淵真正將對方視作同等的敵手,開口道:“首個回合,我不宣而戰,這一次,仍由將軍出手。”



    呼延慶又是憨厚一笑,知道對方想要以靜製動、以逸待勞,利用靈動的身法避開與自己的硬拚,隻是自己會讓對方如願嗎?



    當然不可能——“撼地式”!



    雙錘高舉,重擊地麵,整個逍遙宗宮門廣場裂開,餘震之威直衝藍淵而去。



    被逼得起跳的藍淵心驚於對方的強悍,心掛於宗門的安危,慌忙起身,以意禦氣,雖然未至宗師之境,尤可在空中隨風而挪。



    呼延慶撼地之後,抬腳再踏,無數石塊離地而起,扭身揮錘,錘風掃過石塊,如離鏜之炮,散射而去。——此乃“飛石式”!



    半空之中無從借力,藍淵自揮兩袖,猶若流雲蔽日,飛石俱被擋下擊開,還來不及做其他動作,一柄銀錘若天外隕石,滾滾而來。



    正是呼延慶脫手扔出銀錘,“趕月式”!



    千鈞一發,萬般凶險,隻見藍淵舌綻雷音:“劍來!”



    背後長劍,離鞘而出,盤旋一圈,擋於胸前。



    “叮!”



    “地神兵,乘風劍!”



    楊延嗣虎目泛光,感受到背後包裹著的矛槍微微顫動,“好兄弟,你終於睡醒了,這得多少年沒讓你見過天日了啊,”喃喃低語,取下長矛抱在懷中,像哄孩子一樣道:“莫著急,據觀天師說,如今天象大亂,又到了殺伐之時了呢。”



    劍錘交擊,聲振寰宇。



    藍淵伸手握劍,以心禦劍,以劍禦氣,以氣淩空,麵色複雜地看著下方;銀錘彈回呼延慶手中,仍是那憨厚的笑容,仍是那矮壯的身板。



    “劍名乘風,乃我逍遙宗鎮派神兵,今日寶劍出鞘,將軍小心啦!”藍淵淩空喝道。



    呼延慶一笑,將雙錘掛於腰上,緩緩解下玄甲,藍淵不明所以,並未搶攻。



    整套玄甲解下,隨手擲於一旁,玄甲落於地麵,砸下一片深坑,兩方眾人看到不禁一驚:呼延慶竟然是在穿著上百斤玄甲的情況下,一連串出招章法有度,將藍淵逼入險境。



    huó dònghuó dòng手腕、脖頸,呼延慶重新持起雙錘,回應道:“重新介紹一下,我乃:大周軍方、呼家、呼延慶,同樣也是雲州玄真教、呼延慶!”



    玄真教三字一出,場麵又是一陣騷動。連親弟呼延豹都吃了一驚:“大哥五歲上山,上的居然是北嶽恒山!”



    “此錘名為梅花亮銀錘,乃隋末唐初大將裴元慶所用,位列地神兵、排行三十四,正要再向逍遙宗討教!”話音一落,呼延慶縱身而起,形似飛燕,哪裏還有半分遲緩?



    玄真教的名號,藍淵豈會不知,聽聞對手所持乃是地神兵,心下更加凝重,乘風禦劍,漫天縱橫,不給對手鎖定、強攻之機。



    “一元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演萬物。凡我道門,必分陰陽,貴派武學,重陰避陽,取柔棄剛,道兄明明真氣境界更勝於我,卻始終無法扳回上風。”呼延慶彈跳之中,不輕不重地說道。



    “將軍既是同道中人,何須費這無用心思,我柔你剛,勝者為王。看劍!”藍淵看著木訥,卻並非不善言談,瞅準時機,一劍飛刺:“飛仙摘星!”



    “千變萬化,難離其宗,”呼延慶雙錘輪轉,守住周身。



    “滾輪式”!



    一劍無果,藍淵並不著急,乘風禦劍,暗自平複氣息。



    呼延慶哪會看不出,仍不著急,雙腿弓步,兩臂左右平伸,閉目調息三周,虎目猛睜,以腳為軸,原地轉動開來。



    初時緩慢,接著加快,每轉一圈,速度加快一分,威勢加重一分,乃是“披風式”!



    藍淵一看不妙,顧不上其他,仗劍而上,“左右隨緣!”



    呼延慶身隨風動,風為錘動,錘跟身動,身、錘、風三元合一,離地而起,宛若平地炸起一道龍卷風,呼嘯而過。



    錘重風疾,勢大力沉,左右劍勢並不能分隔敵手,此時的藍淵心下真正慌了,從戰鬥一開始就始終落於對方的節奏中,無法擺脫,無法破局,明明真氣更厚、境界更高,卻偏偏像一隻飛蛾落於蛛網,幾度掙紮,無可奈何。



    “不可力敵,隻能暫避其鋒。”心中打定注意,藍淵遠遠躲開重錘龍卷風,卻不知自己此舉驚呆了多少門派師弟。



    力有窮盡,風終停歇,呼延慶半空而上,仿似與天比高。



    藍淵身影遊離,左右搖擺,緩緩靠近。



    升上最高點的呼延慶,似乎非常享受這種感覺,高舉雙錘,朗聲笑道:“道兄年歲長於我,境界高於我,功力厚於我,神兵排位靠前於我,上據天時,下占地利,猶自不敢正麵抗我,此乃呼延慶最後一式,是否相拚,皆於你手!”



    言罷俯身下衝,雙錘劃破天際,直墜蒼茫,向著逍遙宮門前廣場而去。



    “轟轟烈烈碎寰宇!”



    “不可!”藍淵眼角崩裂,大喝出聲,挺劍上前,隻因若不阻止,此擊落地,整個飄渺峰怕是要碎裂開來。



    “劍出無回,九霄驚神!”



    “轟!”劍錘相交,藍淵不出所料地身形爆退,口噴鮮血。



    凝聚呼延慶最後所有氣力,加上淩空下墜之勢,怕是萬鈞不止,藍淵盲目之下,側麵阻擋,如何能趕得上。



    “轟隆!”



    梅花亮銀錘轟墜於地,整座雪峰轟隆之聲響徹不止,地麵裂紋蔓延繁多,幾有崩潰之勢。



    一道人影從天而降,手中空無一物,卻宛若諸山之神。“神馳物外,逍遙無極。定!”



    轟隆之聲,地裂之勢,戛然而止。



    仿若上古聖人,出口成憲,言出法隨。



    “掌教終於舍得相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