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人嚇人,嚇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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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大力關上。
周豔棠跌在一片黑暗中。
就像她曾經被軟禁了兩個多月的暗無天日。
“淩淩,淩淩,你的命苦,媽媽命更苦哇……”周豔棠懶得動,也懶得開燈,就坐在地上借著室外零散的星光,有句沒句地嚎。
突然,她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
嚶嚶的,很輕,但持續不斷,像小嬰兒的啼哭。
周豔棠心頭一震,咚咚狂跳。她就著暗裏尋那聲音,發現似乎就是在自己對麵的那間臥室。那門掩了一條縫,孩子的哭聲便從裏傳來。
周豔棠素來大膽,文-革時破四舊也衝在了前頭,西山寺的老方丈被她抽過耳光,菩薩腦袋也砸碎了好幾個,是那個時代天不怕地不怕的女英雄。
但現在,她聽著那淒淒的嬰兒哭聲,隻覺遍體生寒,背脊上鋪滿細細的雞皮疙瘩。她狗一樣地趴在地上,莫說爬過去看,連動一動都不敢。
啼哭時斷時續,不但沒有停止。過了一會兒,反而又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
女人很年輕,似乎也是睡夢中被吵醒,音色顯得模模糊糊。她柔聲哄著那個哭鬧的孩子,說一些“小寶寶,要睡覺”、“一覺睡到大天亮”之類的話,過了一會兒,看孩子仍舊吵鬧,便輕輕地哼歌。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媽媽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搖籃搖你,快快安睡。夜裏安靜,美麗和溫暖。”
歌聲委婉溫柔,充滿母性慈愛。
周豔棠卻聽得驚恐至極!
淩淩!淩淩是你嗎?
這首歌是媽媽小時候教你的,現在你做了媽媽,就唱給自己的孩子聽,對嗎?
臥室門悄無聲息打開。
先是看到一雙纖細的足踝,視線往上,便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從裏麵走出來。
周豔棠臉如死灰,連抬頭都不敢,死盯著地下,打擺般發抖。
柏淩像是飄過來的,飄到她跟前,低頭望著她,“媽,我是淩淩。”
那聲音說不出的淡漠,從極遠的地方傳來,每個字都要豎著耳朵聽,但又偏每個字都聽得清楚。
“媽,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周豔棠終於抬起頭,驚惶忐忑望著自己的女兒。
柏淩穿著薰衣草色的蕾絲連衣裙。這條裙子周豔棠還記得,是柏淩最後一次回家吃晚飯時穿過的。
那時候她們母女關係鬧得很僵,她叫柏淩將邢歡送人,人工受孕,和天航再要一個男孩子。柏淩不肯,生下孩子後一天都沒回家住過,連月子都是在月子中心做的。林輕語說是邢天航收留了她,想必就是帶著孩子住在了這裏。
柏淩的最後一次回家,讓周豔棠心懷竊喜。她和柏靳文都認為她是回心轉意的表現,拗了一陣,最終仍是妥協。
自小到大,這個乖巧的女兒就沒有讓他們操過心,也從沒有忤逆的時候。現在依然不敢違抗。
這種習慣性的順從,讓他們產生錯覺,認為他們一切都對,而女兒也從不可能存在另外的想法。
可那次,柏淩堅決要離婚。
柏靳文自然勃然大怒,那最後一頓團圓飯便吃得不歡而散。
再然後看到柏淩,就是在塞班醫院的停屍房。
“淩淩。”
周豔棠終於敢抬頭看她,看到她死一樣蒼白的臉色,身子不由往後一縮。
“媽媽,我縱然是死了,但也是你的女兒,不會害你。為何你看到我這麽害怕?”
“我……我沒有害怕。”周豔棠顫聲說。
“你害怕得都在發抖,還說自己沒怕。媽,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柏淩盯著她,一字字說。
“沒……”
“我托你帶好我的孩子,你把她弄到哪裏去啦?天航找了好久,到處都找不到她。你究竟把我的孩子弄到哪裏去了!”柏淩語聲陡的轉厲,冰涼的手掐上周豔棠的脖子!
“你老實說,是不是把我的孩子弄死了?”柏淩秀美的臉龐中,突然七竅流血,淒豔可怖地瞪著周豔棠,狀如厲鬼。
“沒……死,”周豔棠嚇得魂飛魄散,喉中哢哢作響,艱難吐字,“我送她去……咳,中……中福院……”
話剛說完,周豔棠已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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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幾聲,屋裏的燈都亮起來。
林輕語望著昏死在地上的周豔棠,鄙夷說:“平時凶的要死,原來膽子這麽小。”
邵澤平苦笑說:“你莫怪她膽小,人嚇人,嚇死人。輕語你這種玩法沒幾人受得起。”
林輕語不以為然,“澤平,你是不曉得她和那個柏無常有多壞,天航哥哥的脾就是叫她給打破的!還拿我哥的設計圖逼天航哥哥和柏淩姐結婚,壞事兒做絕!”
“聽起來,快跟我差不多罪大惡極了。”邵澤平自嘲說,“不過你說的也對。若不是這人自己心裏有鬼,我就這麽隨便催眠下,不至於有這麽大反應。”
“那現在怎麽辦,你證實了歡歡確實是天航的女兒,還繼續把這老太婆關在這兒嗎?”玩笑歸玩笑,邵澤平還是謹慎的,“她畢竟是柏靳文的發妻,我們這樣算是非法拘禁的。”
“她以前是高法院院長夫人,作威作福,現在卻隻是個老乞婆。”林輕語皺眉說。
她看了看邵澤平詫異的樣子,連忙解釋說:“你別誤會啊,我不是說老乞婆就能隨便關。我的意思是,周豔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不覺得奇怪麽?”
“是很奇怪。她就像是從哪裏逃出來的。”
“是啊,她以前在南陽多霸道,就是那個倒黴鬼馮年凱見到她也要叫一聲大姐。誰有這個膽子拘她?
而且她對大排檔那裏那麽熟悉,像是每天都會去的樣子。正常來講,如果是被歹徒抓去了,好不容易逃出魔窟,第一件事不是應該報警或者回家麽?怎麽會日日夜夜遊蕩在外麵?”
陳家寧眼睛一亮,說:“你的意思是……”
林輕語望著昏迷不醒的周豔棠,悠悠說:“我懷疑她就是被柏無常給收拾了,兩個人狗咬狗。”
她推著輪椅離開房間,留下冷靜的聲音。
“當年她衝進我家裏,橫行霸道。那時我年紀小,膽子也小,隻能任由著他們欺負。可是現在,是時候討回公道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