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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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懷修本身就是活閻王, 當他舉起手裏的槍, 高遠雙腿一軟,全憑本能跪了下去,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

    顧懷修用腳將門板踹了回去, 動作比方才破門輕多了, 但那吱嘎一聲,卻更讓人毛骨悚然。

    “對不起, 是我鬼迷心竅,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您別開槍……”高遠不知道來人是誰,也不知道對方與清溪的關係, 但他很確定,男人手裏的槍是衝著他來的。此時此刻, 高遠真的後悔了, 隻要能活著,以後不論多窮,他都會腳踏實地, 再也不動歪心思了。

    他白著臉望著顧懷修, 視線隨著顧懷修移動。

    顧懷修卻沒把一個文弱書生放在眼裏,走到床邊,低頭問哭得已經發抽的小女人:“能動嗎?”

    清溪抹抹眼睛, 試著坐起來, 渾身都使不上勁兒。

    “我抱你下去。”顧懷修淡漠道, 平靜的語氣, 卻也是詢問。

    清溪沒有別的選擇,閉著眼睛點點頭,一邊點那眼淚還在往下掉。

    顧懷修單手脫了西服外套,彎腰將外套披在清溪身上,外套放的很靠上,清溪腦袋都被遮住了。清溪以為是男人的衣服太大,沒動,其實她現在隻想離開這裏,根本無心思考顧懷修為何要為她披上衣裳。

    她乖乖的,隻有抽搭帶起的肩膀抖動,顧懷修扶她坐正,然後沒背沒抱,而是將清溪扛了起來,於是清溪蒙著的腦袋趴在男人肩頭,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隻感覺到他手臂有力地抱著她雙腿,然後,開始走了。

    她看不見,跪著的高遠卻一直恐懼提防地盯著顧懷修手裏的槍,直到男人跨出屋門,高遠才徹底鬆了口氣,整個人都垮在了地上。抹把汗,高遠無意地看向門口,驚見男人又站在了那兒,手中的槍上多了一管消.音器!

    高遠張開嘴,哀求尚未出口,伴隨著一聲悶響,他眉心一疼。

    清溪聽到動靜了,沉悶的奇怪聲音,就在附近。

    “怎麽了?”她害怕地問,害怕救了她的顧懷修出意外,害怕自己再也離不開這裏。

    “關門聲。”顧懷修平靜道,說完往樓下走去,蹬蹬蹬的腳步聲,又穩又快。

    清溪不疑有他,無力地趴在他肩頭,後怕與畏懼交織,明明得了救,還是忍不住哭。上次在火車上遇險,雖然她也怕,但那時有一車廂的乘客陪著她,不像今天,陌生簡陋的小屋,看似君子實則恐怖的專欄作家,如果顧懷修沒有出現,她現在已經……

    越想,清溪就越忍不住哭。

    顧懷修一路出了樓房,街上停了一輛黑色別克,以及兩個年輕的黑衣男人,麵容肅穆,冷峻的氣度仿佛是按照他們東家的模子專門刻印過去的,走在街上,簡直能止小兒啼哭。

    “人在樓上,我不想再在杭城見到他。”上車前,顧懷修冷聲道。

    “是。”二人齊聲道,迅速衝進樓房,替三爺收拾戰場。

    清溪聽在耳中,想到以後再也不會見到高遠,心裏稍微舒服了點,哭得也沒那麽厲害了。

    顧懷修將她放在後座上,他轉身坐在旁邊,吩咐司機:“回別墅。”

    司機立即發動汽車。

    清溪胳膊還是有點力氣的,一邊試著將套在頭上的黑色外套拽下來,一邊小聲道:“我想回家。”

    顧懷修偏頭,她已經將外□□了下來,一頭烏發淩亂,有發絲碰到淚水粘在慘白的小臉上,狼狽,卻也有種丁香在雨後的脆弱糜媚,如被窩裏剛被男人狠狠憐愛的女人探出腦袋,麵帶淚痕,紅唇嬌.嫩。

    “確定要這副模樣回去?”顧懷修目視前方,聲音冷淡。

    清溪一怔,母親柔弱的麵容闖進腦海,清溪垂下眼簾,不說話了。

    車廂陷入了沉默,清溪發了會兒呆,然後偷偷看身邊的人。後座寬敞,他將她放在右邊角落,自己坐在左側,兩人中間隔了很大一片空閑,足以再擠一個瘦弱的姑娘。清溪又想到了顧懷修這半個多月對她的“追求”,除了那天撞了她一下,他一句話都沒主動與她說。

    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清溪看不透,但她隱隱覺得,顧懷修在男女方麵很君子,不會對她動手動腳。

    “今天的事,多謝三爺。”清溪主動打破沉默,人家救了她,該道謝的。

    顧懷修看著窗外,聲音一如既往的冷:“火車上我見死不救,今天救了,兩相抵消,不必謝。”

    清溪咬唇,他這是在算賬嗎?

    “現在,可以考慮答應我了?”顧懷修轉過來,黑眸鎖定她眼。

    冷如冰塊的男人,前一秒還在算賬,突然就要談情說愛了,清溪毫無準備,感受著男人幽幽的注視,她莫名有點慌。火車上顧懷修不救她,隻說明他為人冷血無情,清溪不喜歡,但也不能怪他什麽,今日顧懷修救了她,清溪就欠了他一份救命之恩。

    清溪感激顧懷修,但感激不等於就要喜歡他。

    一個冰冷沉默的人,她喜歡他什麽?

    更何況,清溪此時真的無心婚嫁,她就想一邊經營麵館為重開徐慶堂打好基礎,一邊苦練廚藝。

    “三爺有恩於我,我記著這份恩情,何時三爺有需要了,我會盡力報答,隻是感情上,我對三爺無意,還請三爺另覓良緣。”清溪低著頭,非常認真地道。

    “我會繼續等你答應,你忙你的,無需理我。”顧懷修收回視線,聲音平靜,並沒有因為被拒絕,便動怒什麽的。

    清溪就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慢慢將身上的衣服收好,放到兩人中間,隻是這麽一個動作,清溪便覺得頭暈目眩,無力地靠實椅背,身上竟出了一身虛汗。清溪很難受,不知自己被高遠喂了什麽藥。

    “除了無力困倦,身體可有別的異樣?”耳邊有人問她。

    清溪搖搖頭,就是困,想睡覺,又不敢睡。

    “應該是安眠類的藥物,你先睡,四點我會叫醒你。”顧懷修低聲說。

    清溪還是做不到在他麵前安心睡覺,但汽車的輕輕顛簸,安靜的車廂氛圍,沒過多久,清溪又閉上了眼睛。馬路大部分是平的,可難免有個坎兒,經過某條路口,汽車明顯顛了一下,睡著的女孩腦袋一歪,慢慢朝旁邊滑落。

    顧懷修看了一眼,微微皺眉,然後往中間挪了挪,動作及時,清溪腦袋便靠在了他肩頭。輕輕的重量幾乎可以忽視,但女孩身上卻有淡淡的清香漫了過來,不知是香水脂粉味兒,還是傳說中每個女人都有的體香。

    顧懷修低頭,她頭發還亂著,隻有臉上的被她隨意別到了耳後,露出白白嫩嫩的臉蛋,一眼,顧懷修便確定,她沒有塗任何脂粉,那瑩潤的白,是女孩天生的膚色。膚白,便顯得她細眉如黛,眉尖蹙著,透出幾分無助可憐。

    顧懷修不知不覺打量起來。

    女孩的睫毛濃密纖長,像兩把精致的小扇。

    她的鼻梁秀挺,鼻尖兒很可愛,叫人想戳一戳。

    她的嘴唇稍微偏厚,是很嬌豔的紅色,像某些女人塗了唇膏,顧懷修多看了幾眼,確定她沒用。

    這樣一張臉,處處精致,合起來看,清清純純的,似開在院子裏的花,柔美而純潔。汽車忽然轉彎,明媚的午後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她臉上,這一瞬,熟睡的女孩仿佛籠罩在柔和的光暈中,對習慣黑暗的男人,有著最難以抗拒的吸引。

    顧懷修終日冰冷的眼底,浮上一絲恍惚。

    他慢慢地俯身,慢慢地朝女孩微啟的紅唇靠近,那麽近,她溫熱的氣息吹到了他臉上。

    顧懷修目光恢複清明,而此時,他隻要在往下低一點點,甚至汽車在晃一下,他的唇都會碰到她。但顧懷修停住了,抬起眼簾,看見她濃密的睫毛上還掛著一顆淚珠,蒼白的小臉寫滿了委屈。

    “我對三爺無意……”

    怯怯的拒絕重新響起,顧懷修重新坐正。

    汽車緩緩開進別墅,坐落在南湖湖畔的小洋樓,樓裏樓外都一片幽靜,宛如空房,隻有一條黑色大狗從別墅前的狗舍裏衝了出來,前來迎接主人。

    往常顧懷修會摸摸愛狗的腦袋,但現在,他懷裏抱著一個姑娘,騰不出手。

    別墅二樓隻有兩間臥室,東邊的是顧懷修的,西邊的是陸鐸的,陸鐸去申城辦事了,不在。

    顧懷修抱著清溪去了他的房間,輕輕將睡著的姑娘放在他寬闊的大床上,女孩一動不動,顧懷修看了看,再次彎腰,取下她發上鬆鬆垮垮的簪子。

    安置了客人,顧懷修無聲無息地退出臥室。

    樓下,一個黑衣男人已經等在那裏了。

    顧懷修下了樓。

    黑衣男人低聲道:“三爺,屬下將顧少派去監視小姐的人打昏了,保證他不知道小姐從咖啡館出來後的經曆。”

    顧懷修嗯了聲。

    黑人男人下去了,管家又過來回稟了一件事,顧懷修正在建的兩個廠子,有個工人不慎從高空墜落,摔斷了腿。

    “送去醫院,除了醫藥費,再給他五千塊賠償。”

    “三爺真是寬厚,別家賠兩千就算多的了。”

    顧懷修無動於衷。

    管家低頭告退,蹲坐在旁邊的來福見主人忙完正事了,這才湊過來撒嬌。

    顧懷修揉揉來福腦袋,看眼腕表,差二十分鍾三點。

    距離她離開,還有一小時二十分鍾。

    顧懷修指了指門外。

    撒嬌時間結束,來福最後蹭蹭主人大腿,乖乖跑了出去,繼續曬太陽。

    顧懷修重新上樓,去書房挑了本機械方麵的理論書,然後去臥室看。臥室的陽台上擺了一張單人沙發,顧懷修坐在沙發上,微風吹動白色窗簾,窗簾掀起,床上女孩的麵容便露了出來,窗簾落下,女孩也不見了。

    三點鍾後,顧懷修再也沒有往臥室裏麵看,一頁一頁地翻著書。

    清溪悠悠醒來的時候,就看見白色窗簾被風吹起,陽光燦爛的陽台上,坐著一個看書的男人,他低著頭,側臉俊美而專注,身上是一件幹淨的白襯衫。窗簾落下的前一刻,男人抬手翻頁,手腕上帶著黑色腕表。

    恍如身在夢境,清溪呆呆地望著那裏。

    窗簾又吹起來了,清溪再看,卻對上了一雙寒星般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