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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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不知道有多少家酒樓參加第一天的選拔比試, 隻知道自己是最後一個登場的。
孫秘書通知的時間是下午五點, 清溪提前一小多時出發了,這次她帶了孟進與翠翠。
四點二十分,主仆三人抵達協會。
協會特意在庭院中搭了臨時的鍋灶, 一位位大廚們幹勁十足地秀出看家本事, 三位會長並排坐在樹蔭下,觀察大廚們的刀法手藝。美食節的評比並非隻看美食的色香味, 大廚烹飪的手法、速度同樣也要考慮其中, 畢竟一旦入選,各家大廚就得當著杭城百姓的麵表現廚藝,身法、刀工太差或是速度太慢, 都將影響美食節的口碑。
清溪來的時機剛剛好,倒數第三家酒樓的表演結束了, 倒數第二家才登場。
主仆三人安靜地站在等待區。
“那就是徐望山的女兒?”樹蔭下, 海會長往陳老爺子那邊歪了歪,探究地盯著清溪問。他與江會長都是四旬出頭的年紀,江會長一襲長衫儒雅仿佛學者, 海會長卻常年光頭, 肥頭大耳,就像寺裏的彌勒佛。
陳老爺子嗯了聲。
海會長摸摸下巴,不太正經地道:“一晃十幾年過去了, 是我把徐望山記醜了, 還是徐望山家裏的太漂亮, 所以夫妻倆生了個如此標致的閨女?”
那年的全省廚神塞, 陳老爺子、海會長、江會長都參加過,也都記得秀城有位徐望山,一鳴驚人。
“小輩麵前,正經點。”陳老爺子低聲告誡道。
海會長摸摸腦頂,瞅著清溪笑了:“這丫頭真水靈,跟我們家老二挺配的,不如給我當兒媳婦吧,再給我生個漂漂亮亮的小孫女。”
陳老爺子抿了抿嘴角,剛要說話,右側江會長探頭過來,提醒海會長道:“聽說這孩子要重振徐慶堂,連顧家大少爺的好婚事都退了,準備找個上門女婿,你舍得讓兒子倒插門,孫子孫女們都姓徐?”
海會長一聽,立即搖頭道:“那可不行,我們老海家的種,不能跟別人姓。”
挑兒媳婦的心思被江會長打消,海會長自然對清溪失去了興趣,專心看對麵的大廚做菜了。
江會長再看陳老爺子。
陳老爺子舒舒服服地靠著椅背,一手搭在藤椅扶手上,一手慢慢悠悠地搖著扇子,目視前方。
老爺子深藏不露,江會長重新坐正,視線掃過斜對麵的清溪,以及孟進身前的攤子炊具,江會長皺了皺眉。
輪到清溪要上場了,江會長悄悄遞了孫秘書一個眼色。
孫秘書便走到孟進身側,攔住孟進道:“協會準備了鍋灶,徐掌櫃把食材帶過去就行了。”
孟進早得了清溪囑咐,聞言也不理會孫秘書,直接朝陳老爺子三人道:“諸位會長,我們昨日沒聽清楚規矩,以為要自備食材與炊具,既然大老遠推過來了,不如就讓我們掌櫃用自帶的吧?鍋裏老鴨已經燉上了,換鍋挺麻煩的。”
“行行行,都一樣,趕緊做吧。”在協會泡了一天,海會長有點不耐煩了,看眼腕表催促道。
江會長本來想反對的,現在也不好開口了,麵上帶著儒雅的笑,桌子下的手卻攥了幾下,懷疑地打量已經開始準備的年輕女孩。這丫頭到底是太傻,真不懂規矩,還是太聰明,猜到他與羅家的關係,怕他在炊具上動手腳,因此自己帶了家夥來?
不能吧,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不可能有那麽深的城府。
左思右想,江會長最終還是將這次意外歸於了清溪的傻上。
可清溪一點都不傻。
早在顧明嚴、顧世欽父子分析父親可能死於同行之手時,清溪就把秀城羅家的放鶴樓、杜家的福滿門當成了嫌疑犯,但她忘了羅家與杭城江家有親,昨日孫秘書不惜得罪陳老爺子也要逐她出門,清溪一開始隻理解成了孫秘書太看不起女子,經過顧懷修、陸鐸的提醒,清溪便將羅家、江家聯係起來了。
如果孫秘書真是江會長指使的,江會長肯定是為了羅家才阻擾她參選美食節,同時證明,羅家不想徐慶堂東山再起,羅家就是殺害父親的真凶!果真如此,那便如顧懷修提醒她的那樣,江家還會再次破壞她的選拔。
清溪自帶廚具,就是為了避免中了江家的圈套,但她也想知道,羅家到底是不是幕後凶手,江家是不是羅家的幫凶!
早在前麵一家酒樓大廚做菜的時候,清溪就在默默觀察協會準備的灶台、調料了,然後發現,大廚做完菜離開後,協會的一個工作人員重新往即將見底的鹽罐裏加了鹽。如果江會長真想阻擾她又不影響別家酒樓,那這罐鹽,便是他唯一能利用的工具。
清溪的攤子擺在了協會灶台之前,清溪先專心的做了貓耳朵、蝦仁鱔麵,陳老爺子等人品嚐麵條時,清溪也嚐了嚐錢王四喜鼎的湯,然後裝作湯味淡了的樣子,清溪放下湯勺,往後轉身時,很隨意地從協會的鹽罐中捏了一點鹽。
江會長注意到了她的動作,再看麵前的蝦仁鱔麵,他終於鬆了口氣。平心而論,小丫頭的兩道麵都是上品,他非要挑刺,隻會招惹陳老爺子、海會長的懷疑,現在清溪用了動過手腳的鹽,他便可以無所顧忌地給那道錢王四喜鼎打低分了。
然而就在江會長勝券在握的時候,他無意地又看了眼清溪,卻見女孩抬起手都準備往湯鍋裏撒鹽了,突然不知為何遲疑了一下,緊跟著,女孩竟然縮回手,似是將鹽灑在了地上。
江會長目光轉冷,莫非女孩察覺到鹽有問題了?
“還是寧可淡點吧。”清溪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自言自語道。
因為她的攤子與評審席很近,三位會長都聽到了。
陳老爺子失笑。
海會長笑眯眯地逗清溪:“我口重,再加點鹽!”
清溪小臉泛紅,徑直裝盤了。
江會長用一種公道的語氣對兩位老友道:“鹽的份量都把握不好,到底經驗太少。”
陳老爺子沒吭聲,海會長已經拿起筷子,等著嚐今日最後一道菜了。
清溪親手為三老分了菜,走到江會長麵前,清溪神色平靜,對江會長的態度並無不同。
“呦,這湯真鮮!”江會長的筷子剛碰到老鴨肉,耳邊就傳來了海會長驚豔的誇讚。
杭城酒樓協會會長之一的誇讚,意義絕非玉溪、雲溪的鼓勵可比。
清溪緊繃的身子終於放鬆下來,見海會長挺和善可親的,清溪也開了一個小玩笑:“那,還用給您再加鹽嗎?”
海會長哈哈笑了起來,覺得這女孩真有趣。
“英雄出少年,丫頭這道菜,盡得令尊真傳啊。”陳老爺子也給了清溪很高的評價。
“謝謝伯父還記得家父。”清溪鄭重地朝陳老爺子鞠了一躬。
就剩江會長沒開口了,清溪重新站正,狀似緊張地看了過去。
麵對女孩忐忑的杏眼,以及海會長、陳老爺子含笑的注視,江會長沉默片刻,終究還是說了實話:“味道不錯,丫頭有前途。”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非要把好的說成壞的,反而不利於羅家。
“謝謝。”清溪也朝江會長行了一禮。
評比結果要等所有人都參賽之後才會公布,菜都嚐過了,清溪三人收拾收拾東西,打道回府。
回到家,清溪表現地與平時一樣,一家人用過晚飯,清溪才單獨隨徐老太太去了後院。
“如何?”昏黃的煤油燈下,徐老太太悄聲問孫女。
清溪臉白如紙:“協會新添的鹽裏,摻了堿。”
“羅義誠那老匹夫!”徐老太太一掌拍在床上,幾欲咬碎一口牙,眼裏卻泛了淚光,心疼自己枉死的兒。
清溪更憋不住,埋在祖母懷裏抽噎起來,父親死在殺人不眨眼的匪徒手裏,冤,死在平時寒暄客套的熟人手中,更冤!
祖孫倆都哭,緊緊地抱成一團互相慰藉,不知過了多久,徐老太太最先冷靜下來,擦幹眼淚,望著櫃子上的煤油燈,徐老太太渾濁的眼中,騰起一股強烈的恨。
“祖母,咱們報警吧?”哭夠了,清溪恨聲道。
徐老太太嘲諷地笑:“你有證據嗎?顧懷修那麽有本事,都沒抓到老匹夫的尾巴,單憑一罐鹽能證明什麽?”
清溪咬唇,不甘心道:“難道就讓他們逍遙法外?”
徐老太太嘴唇動了動,對上孫女濕漉漉的杏眼,那麽幹淨清澈,徐老太太便把已經到了喉頭的狠話憋下去了,摸摸孫女腦袋,歎息著道:“羅家害了你爹,白道上,咱們沒有證據,若不想忍,隻能走黑道,雇人去殺了那老匹夫,可祖母不想走黑道,不想淪為第二個老匹夫,那就隻剩一個辦法。”
清溪急切問:“什麽辦法?”
徐老太太握住孫女的手,目光嚴厲地命令孫女:“你好好練廚,羅家殺了你爹,為的是廚神.的名聲,咱們偏不讓他如願,偏要讓徐慶堂永永遠遠地騎在放鶴樓上頭,氣死老匹夫!”
清溪才十六,縱使要報仇,她也想不到殺人放火的方式,沒有證據報警,現在祖母提供了另一條報複羅家的路,清溪本能地認可,當即跪下去向祖母保證,保證她一定會拿到廚神之名,要羅老爺子這輩子都看不到羅家子孫奪冠。
徐老太太自然相信孫女,但她並沒有嘴上說出來的胸襟,她的兒子死了,羅老爺子的兒子也別想活著,她要讓羅老爺子也嚐嚐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滋味兒!
翌日,清溪去麵館了,徐老太太換上一身黑色衣裙,叫了輛黃包車。
“老太太去哪兒啊?”車夫恭敬地問。
“花蓮路,56號。”徐老太太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冷冰冰的道。
車夫得了地址,馬上跑了起來。
二十來分鍾後,黃包車停在了顧家別墅前。
“您是?”門房不認識徐老太太,客氣地問。
“叫你們三爺出來。”徐老太太硬邦邦地道。
老太太通身的氣派,門房不敢輕視,隻是……
“不好意思,三爺去汽車廠了。”
“陸鐸呢?”
“少爺去紡織廠了。”
徐老太太聞言,臉比富貴的毛還黑,門房問她是誰,她也沒說,轉身就走,回家等著去!
哼,顧三敢不來,別說這輩子,下輩子他也別想娶徐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