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涼人，彩窯中學的主幹道上，原本歡鬧的人群也已經稀疏零落起來。t台走秀是沒有了，歌舞表演也很少了。不過，仍有很多孩子聚在一起，在老式的膠片放映機下，觀看著流傳多年的diàn yǐng。

    老朱目送著互相攙扶著的三人慢慢走出校門。高胖的陳想和嬌小的良小艾一人托這一個肩膀，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協調。

    他們走的很慢。慢得跟螞蟻爬似的。李哲傷的太嚴重了。**上的傷痛，已經無法讓他的意識清醒過來。他的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恍惚間，那熟悉的黑暗，死寂的冰寒，森森白骨……它們像凶殘的惡龍一樣追逐著李哲的腳步襲來，想要將他撕咬成碎片，想要一口將他吃掉……

    “醒醒啊！”陳想焦急起來。他隻覺得李哲的身體又開始發燙了，越來越燙了。

    “小艾，你扶著他！”陳想脫開身，取下先前去取來的清水說，“李哥的身體又發燙了，我給他潑些涼水降降溫。”

    “哦！好的。”冰涼的清水隨即潑向空氣。月光下，晶瑩的水珠在空氣裏閃爍。當它們接觸到李哲的臉上，他的胸口的時候，仿佛遇到了岩漿一樣，被瞬間汽化，變成一朵朵白蒙蒙的水汽。

    “他到底怎麽了？為什麽這麽燙？”一個人攙扶著李哲的小艾，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支撐不住李哲的熱量。

    老朱目睹這一切，心裏有些歎息。看樣子，這小子是堅持不住了，廢了。如果他加入陸軍的話，一定會成為最強大的機甲戰士。可惜了一個好苗子。

    正要回頭時，老朱目力所及的遠處，忽然出現一個身影。這個身影好熟悉。是他嗎？

    迎麵向互相攙扶著的三人走來的，正是李哲的老爹。

    畢竟是李哲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畢業舞會。把他關在家裏不讓他去參加，老爹還是有些愧疚的。為了補償，他給李哲準備了禮物。因此耽擱了半天的老爹，回到家打開李哲房間的大門時，卻發現李哲早已不在了。

    惱火的老爹用最快的速度趕去學校，可還是發現自己晚了。自己的眼前，被兩個孩子攙扶下的兒子，渾身上下全都是傷，血汙染得衣服上全是。

    “阿哲！你怎麽啦？”老爹焦急的跑過去，將奄奄一息的李哲奪過來，抱在自己的懷裏。

    “額，李叔好！”陳想尷尬地撓撓頭。

    “李叔好。”小艾低著頭，有些害怕老爹。

    老爹憤恨地看了一眼小艾，然而轉而問陳想：“阿哲他出什麽事了？”

    “額，他。小艾被人欺負了，李哥就沒忍住，和別人打架了。”陳想支支吾吾的說，“那個人是個太空人，好像是什麽陸軍考核官……”

    “什麽？！”老爹怒了。

    正在這時，遠遠地向這邊跑過來的老朱，看到老爹的模樣，臉上立即露出驚訝的神色。真的是他？

    老朱莊嚴地挺直胸膛，踢著正步走到老爹跟前，恭敬地行了一個軍禮。

    “北方艦隊陸戰特旅313團，朱榮光，中校！向您報告！”老朱自報姓名。

    老爹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朱榮光，隨即回答：“我叫李明哲。你認錯人了。”

    老朱尷尬地放下自己的手，有些遲疑的看著李明哲。難道真的是我認錯人了？

    小艾見到老朱，立即指著他對李明哲說：“李叔，就是他救的哥哥。要不是這位叔叔，那個壞人還要打哥哥呢——”

    李明哲充滿怒火地瞪了一眼小艾，讓她不敢再繼續說下去。老爹的眼裏，小艾永遠是那個紅顏禍水，要不是她，自己的兒子會平安很多。

    “額嗬嗬，沒什麽啦！”朱榮光客氣的說，“互幫互助是應該的嘛！”

    陳想的表情就有些怪異了，他奇怪地問：“太空人不都是瞧不起我們地球遺民的嘛？你為什麽——”

    “沒什麽的？我的老母親，也是一個地球遺民。”朱榮光說，“再說了，我們都是人類。人類之間不應該互幫互助嗎？”

    李明哲忽然說道：“那可不一定。以前水球人入侵，打外星人的時候，太空人對付我們地球人的時候，可比對付外星人狠多了。”

    朱榮光歎道：“那時候人類太過年輕。現在嘛，他們又太過傲慢。不過，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明白的。無論是太空人，還是地球人，我們都是一家人。”

    “真正的敵人，在那裏！”老朱指著漆黑夜空說。那星夜，顆顆閃耀的星上，總有人拿著liè qiāng，隨時準備開槍。

    …………

    淡淡的香味，熱牛奶的味道。慢慢地睜開眼，李哲發覺自己躺在臥室的床上。

    支起身子，好不容易從床邊站起來，酸疼脹麻的感覺立即蔓延到全身上下。好累啊！這感覺，好像許久不鍛煉後，來了一次瘋狂馬拉鬆一樣，整個人都要垮了。

    還好，床邊放著一杯熱牛奶。它還散發著騰騰的熱汽，應該是老爹不久前留下的。

    李哲拿起杯子，急急忙忙地吞下一整杯熱牛奶。滾燙的熱牛奶經過喉嚨淌進肚子裏，令他舒爽不已，忍不住伸起懶腰來。這個時候，要是能夠懶懶的曬個太陽，就再好不過了。

    於是李哲走到窗邊，拉卡窗簾。奶白色的光芒照亮空氣裏的一顆顆細小灰塵，跟著在空氣裏形成一條條絲線般細微而筆直的光柱。

    “哇，今天天氣真好。”相比往日裏，今天的陽光格外的熱烈而且顏色更淡。

    他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伏在窗前，李哲望向窗外。綿陽似的白雲，藍紫色的天空。他不由得使勁兒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我沒看錯吧？

    “藍天白雲？”好久沒見過這樣的天空了。記憶裏，天空永遠是灰huáng sè的，雲朵兒更是少見的很，有也是髒髒的黑紫色。他記得，上一次見到這樣的天氣的時候，老媽還沒走呢。

    貓兒似的輕悠悠的開門聲音從身後傳來。門隻開了一小半兒，卻有一隻小腳兒伸進來，靈活地勾住門板，不讓它發出更大的聲響，吵到房間裏那位病號的休息。

    李哲轉過身，看到的居然是小艾的小腦袋偷偷摸摸地從門後麵伸出來。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房間裏四下掃視，看到床上沒有人的時候，眉毛還緊張地皺了一下呢！

    不過，看到伏在床邊站得好好的李哲，小艾的臉上一下子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哥哥你醒啦！”原本勾著門的小腳兒，這下猛地發力，一下子就把門重重地打開。一點兒也不淑女的樣子。

    原本還納悶為什麽不用手開門的李哲，這回算是明白了。原來小艾的雙手托著一個餐盤。

    “我給你做了好多好吃的呢！”小艾撲紅著臉說。微微低著頭的樣子，眼睛卻時不時地偷瞄李哲的臉龐。

    這餐盤之上，是一晚土豆泥和玉米粥。這應該不是老爹做的吧。畢竟老爹的烹飪手法隻會一個烤。

    “這可是我親自做的哦！”小艾的臉更紅了，“不過，那個，你都已經醒了，那我們就一起吃吧。”

    “哦。啊？”好像哪裏不對啊。到底是哪裏不對呢？

    李哲傻乎乎地跟在小艾後麵，不一會兒，就來到了自家廚房的餐桌上。

    向左一看，老爹在。向右一看，陳想這死胖子也在。餐桌上擺了些食物，都是玉米土豆之類的主食，不過做法卻多種多樣。

    “醒啦？來，坐下吃飯吧。”老爹跟李哲說著，自己卻起來，接過小艾手裏的餐盤，客客氣氣地招呼小艾坐下。

    啊？這是怎麽回事？老爹不是很不喜歡小艾的嘛，怎麽看上去他們兩個關係很好的樣子。

    “老爹，小艾怎麽來我們家了？”李哲湊到老爹耳邊悄悄問。

    “人家可是特地來照顧你的呢！”老爹毫不掩飾地大聲說，“都已經給你喂了好幾天飯了呢！”

    “這女孩子的手啊，就是細膩。我一老爺們兒，每次給你喂食，都要搞得到處都是。小艾這丫頭，就從來不會像我這樣。”老爹笑著說。

    小艾很不好意思地說：“哪有啦！李叔你別亂說。”

    哎？老爹對小艾的態度怎麽變了這麽多？前段時間還一直不讓自己和小艾見麵的，連畢業舞會都不讓參加。現在突然來了個180度大逆轉？

    “我這是倒地昏迷了多久了？”李哲以為，自己一定是昏迷了太久了，所以才跟不上老爹和小艾陳想他們關係的變化的。

    “沒多久了，快一個星期了吧。”老爹沒心沒肺的說，“放心吧，死不了的。你啊，命硬著呢！”

    帶著滿滿的疑問，李哲慢慢吞吞地吃完了一整餐。土豆泥和玉米粥，都好好吃。甜甜的香香的，果然還是女孩子會做飯啊。

    “好了。飯吃完了，就出去走走吧。”老爹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嗝說，“今天天氣不錯呢。”

    的確，今天天氣真的很好。有藍天白雲呢。於是乎，三人久違的聚到一起，在藍天白雲下慢慢地奔跑。

    李哲家的玉米地裏，玉米杆子已經長到比人還高了。莖幹間的一顆顆苞穀，散發出甜甜的香氣來。混合著泥土和綠葉的味道，真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李哲和小艾，還有陳想，在玉米地裏，奔跑和嬉鬧，歡笑中玩起躲迷藏的遊戲。真是無憂無慮的感覺。就像小時候一樣，什麽都不懂，也沒有任何煩惱，可以一天到晚瘋玩下去……

    可不咋為什麽，李哲總感覺自己變了。他總感覺，自己的感官變得比以前敏銳得多，身體也比以前更加輕盈。他感覺自己可以看得更遠，聽到更多的東西，聞到新奇的味道。而自己的速度和力量，也比以前好多了。

    雖然奇怪，但這感覺真的很好。尤其是這樣的好天氣好心情下，李哲頭一次覺得，地球也不賴嘛。要是以後的一輩子都能像今天一樣，藍天白雲，清風吹拂。佳人常伴身邊，做好多好吃的東西，朋友陪在身邊，一起奔跑玩耍……

    隻是，比以前更加敏銳的鼻子在悄悄提醒他，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而已。遙遠的地平線之外，躁動不安的空氣之中，雷電和風暴的力量，正在積蓄。

    李哲望向遠方的地平線，他認得這股味道，那是鐵雷暴來臨時的濃濃的鐵鏽味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