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嚇得麵色一白，“啊，七爺爺，你怎麽受傷了，是不是“她”又出來了。”

    老人點點頭，歎道，“是啊，大鬧了一場，總算平息了。”

    “姝兒垂下頭，自責道，“七爺爺，都是我不好。”

    “不怪你，和你半點關係都無。”

    老人又搖搖頭，在姝兒的攙扶下坐下

    黑炭坐了下來，目光沒有之前尖銳了，知道老人正受著怎樣的痛苦，活著也是一種煎熬，開門見山地說道：

    “老頭，你想怎麽樣，落到你手裏算我運氣不好。”

    老人僵硬地搖頭，道：“我不想對你出手，我快要死了，能見到人相宗傳人不容易，想與你做個交易。”

    黑炭搖搖頭，端起其中一碗茶，大口咽下，滾燙茶水一直燙到心底，道，“不論身在何處，我們立場必定不同，人相宗與地皇宗之間隻有血戰，隻有道統之爭。”

    “老夫早已經不是地皇宗的人，你可以再考慮考慮。”老人又道。

    “門人一日不亡，玄門一朝不絕，除非他真的死了，否則就不可以脫離玄宗。”黑炭瞪著老人，老蝦子雖然不說，但他猜得到，地皇宗給老蝦子的人生帶去了不少苦楚。

    “或許，我真的是個死人了。”老人詭異開口，冷冷答道，“不信的話，探一探我的鼻息，看我是否還在呼吸，摸一摸我的胸膛，看它是否還在跳動。”

    話畢，老人便真的什麽動靜也沒有了，他一直閉著眼，一直沒有動作，一直沒有生機，黑炭眉頭緊鎖，試著把手放在老人鼻尖。

    “沒有氣息！”

    黑炭又把手放在老人胸口。

    “沒有心跳！”

    把手搭在老人腕上。

    “死亡的冰冷！”

    黑炭背脊上一片冷汗，襯衫都濕透了，粘背得難受，哪裏有人說死便死的。

    “莫不是詐死，地皇宗的七星草可不少。”黑炭心裏犯嘀咕。

    眼前的七爺，似乎是覺得這樣的死亡還不夠真實，又加了一把“火”。

    噗！

    老人眉心中燃起金色神火，這蓬焰火金燦燦的，烙滿了無數陣法符文，最神異的是那蓬焰火中有一頭斑斕猛虎，在嘶吼，伸爪想要劃破符文牢籠。

    不是虛幻，而是真實

    “砰！砰！砰！”

    老人蒼老的身軀中，生出一隻又一隻虎爪，打出無數破洞，金色的焰火愈來愈盛，把老人一點點燒成灰燼，最後化作一堆黑灰，像個墳包，有一隻手那麽多高。

    死了，死透了，不是假死，是連身體都燒沒了。

    “呼～”

    黑炭鼓起胸膛吹氣，一口氣吹出，黑灰隨風而揚，吹得到處都是。

    一顆金燦燦的丹珠在灰燼中滋溜溜的旋轉，三重玄光恒久地庇佑中，“咻”地一道光，射到米姝懷裏去。

    “金丹？好東西啊！”黑炭眼睛一亮。

    “這是偏門法子啊，老頭從哪裏學來的，真是糟踐自己，白瞎了玄門正宗的名頭，藥瘋子真是害人不淺。”黑炭緊接著又冷笑了幾聲。

    修行路上九曲十八彎，入道之法眾多，歪門邪道的詭秘法門更是多如繁星，後有大能勾勒出大體的修行框架:

    修行路上有九重境界，

    如一重‘神藏’，打通五髒肺腑，血氣流轉周身。

    二重‘丹府’，五髒之中開天門，自熔五行身。

    三重‘孕神’，五神坐鎮丹府，諸邪不侵。

    四重‘映山河’……

    “我記得佛族裏就有一人有大福源，巧得九轉佛舍利，服下後便得羅漢金身果位，成為佛族護法吧。”黑炭摸著下巴思索神獄裏那個賴皮花和尚對他說的佛祖諸聖舊事，那位羅漢在佛族也是特例，是人心佛。

    “七爺……”米姝把那金丹捧在手心裏，三道玄光庇佑著她，滋養著她，眼角滲出一串淚珠，無聲哭泣。

    “又離開了，七爺，你也離開了，和他們一樣都要離開我，我不要這樣。”

    兩滴紅豔血淚從米姝白嫩臉蛋上滑落，留下兩道血痕，她愈發詭異了，眉頭亮起兩點白眉，又見頃刻白頭的姿態。

    地皇宗老人的死，刺激到了她，引發了不好的變化。

    黑炭麵色難看，他真不想在這地方帶下去了，這裏的人太奇怪，情勢早已失控。

    咚！咚！咚！

    “又有人在敲門，是誰在敲門。難不成是王大xiǎo jiě？”

    黑炭皺著眉頭，聽到了一陣短促的敲門聲，看著小姑娘拖地的影子愈來愈短，最後化無，她要去開門了。

    她離門還有半步遠時，突然，門自己開了。

    “呼～”

    粗重的呼吸，炙熱的溫度，悍勇的氣息，從木門打開的那一刻起，就未停下。

    “退。”黑炭身形暴退，盡管小姑娘此刻有些詭異，不過他還是出言提醒，要她小心戒備。

    黑炭身前空無一物，可是他的直覺告訴他一定有著什麽，而且一定是一個龐然大物，在不斷咀嚼著什麽，發出呼嚕呼嚕的吞咽聲。

    黑炭睜開蒼眸，頓時嚇了一大跳，你猜他見到了什麽。

    一隻白虎！

    一隻吊睛白額虎，厚實皮毛勝雪，格外美麗與聖潔，當然，它的聖潔，是建立在沒見到它吃東西的時候。

    “呼嚕～”

    這白虎的咆哮從喉嚨裏發出，嘴裏填滿了血肉，森冷的虎牙像刀閘，不論什麽樣的筋骨都能咬碎。

    它正側著頭，與黑貼著臉對視，兩隻拳頭大眼珠懵懂而無知，是初生的嬰兒，也是未開化的獸類。

    它好奇審視著黑炭，這是它的純真，可它又貪婪吞咽著老蛟的血肉，這是它作為凶獸的本能。

    半條蛟尾還在這白虎嘴邊晃悠、顫抖，具備著驚人的活性，想要掙脫白虎的獠牙。

    “哧溜”一聲。

    和吸麵條一般滑溜，白虎帶著陶醉的神情，將半截蛟尾吞入腹中，隨即，它的身體開始膨脹放光。

    “白虎食蛟，自東向西，這家夥又要蛻變，快要歸位了。”黑炭皺眉，在他的蒼眸中，這白虎作為玄黃濁氣的本質未變，現在它吞噬另一團玄黃濁氣後，它的身軀愈加龐大與真實，虎威赫赫，虎尾如鞭。

    黑炭愈看這白虎愈覺得詭異，陣靈若是能再一步蛻變成生靈，就真的可怕了。

    它每向前走出一步，便會多出一種奇異詭秘的氣息纏繞在它虎軀上，它連踏七步，同樣是連吼七聲，竟是說的人言。

    “一陣，二鬥，三金，四象，五行，六道，七星。”

    漸漸地，虎皮上生出七道陣法圖，分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黑炭能認出的陣法僅僅兩道，一是四象起靈陣；二是庚金殺伐陣，每一道陣法都殺氣十足，將白虎籠罩在內，有雷霆，有寒霜，有弱水，有炎土……皆在錘煉白虎身軀，以更宏偉的方式孕育著這個陣法之靈。

    它在渡劫，同時度生靈之劫與陣法之劫，從陣靈到生靈的跨度實在太大了，難度不低於人登天。

    劫難中，白虎在成長，它是陣靈，沒有血肉皮骨，那就取劫而造，造劫骨，造劫血，鑄一具無雙劫身。

    它在曆劫時，庚金法陣中孕育出一把金刀，鋒銳無比，光是它的刀光便能讓黑炭寒毛直立，被斬下一束鬢發。

    嗷吼！

    白虎咆哮，竟被那金刀斬下一隻虎爪，這還是平常，可是傷口處為何竟有滾燙的虎血流出，滴在地上沁入土壤。

    它真的孕育出劫血了，何等的造化，可是它也實在太不幸，它太急了，不該這麽早去受劫。

    黑炭在歎息，可惜這裏不是地皇宗的莽蕩山，否則這陣靈白虎，真的會有成為獸祖白虎的資格。

    吼！

    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虎嘯，卻有恨天不公的不甘，吼碎雷霆，衝破迷障，七道陣法皆碎，可是那把金刀不滅，還在狂斬，洶湧的雷火刀光還在刀尖流淌。

    直到白虎軀上一片焦黑，嶙峋的黑炭包裹著它的軀體，它萎靡著，瞳孔漸漸泛黃，虎眸中早無多少神采，就像遭受了雷劫的山精野怪接近潰散時，金刀才停下刀光，懸在空中靜待。

    陣靈沒能熬住這場淬煉，才誕生就要逝去。

    “大貓，我來救你！”米姝突然驚叫一聲，黑炭順著聲音看過去時，她竟已蹲在白虎的身旁，滿臉的關切之情，和初見黑炭時的表情完全一致，眼神是那麽的真誠，渾身上下都散發出親近的氣息，盡管眼神中帶著一絲愧疚。

    白虎受重創，本應防備所有，此刻竟任由米姝靠近，表現出完全的信賴。

    米姝撫摸虎首時，不知想到了什麽，在那抹了一會兒眼淚後，竟把那顆寶貴的三轉金丹放到白虎嘴邊。

    “大貓大貓，快吃下這個，你馬上就會好過來的，到時候我們一起玩。”

    白虎不疑有它，一口吞下後，昏睡過去。

    “米姝，你要做什麽？你知不知道這是禁忌。”黑炭罵道，倒不是可惜那一顆金丹，主要是因為一篇人獸篇章。

    不少禁忌故事從遠古時代傳承至今，不是沒有道理的，這人獸篇章講述的是一最易亦最險的邪法，為獸屍吞服下人族金丹後，人魂在獸屍內複蘇，重新接續生機，再活一世，不過此法深受蒼天忌諱，必降天罰懲戒，能活下來的百不存一，已經失傳。

    “嗬嗬嗬，姝兒？是我啊，我怎麽可能這麽簡單放過他們。”米姝站起，突然大笑起來，不過這一次，她不是被那至強者操縱了，而是至強者的魂貼在姝兒耳邊蠱惑她，讓她迷失做出了不好的事。

    “我隻不過告訴這小丫頭，喂這白虎服下這金丹，她的傻丫頭竟然相信了，哈哈哈，實在太有意思了，真想看看她清醒過來後知道真相的表情，哈哈哈哈。”

    黑炭很憤怒，眼前這位至強者實在是把人當玩具，太可恨了。

    “姐姐今天心情好，便教教你，這世間，這人途，哪需看透，還要浪費時間進去又出來，區區一個騙字便可要得，成王成皇，隻要我想。”

    至強者張揚而自信，昂起下巴時候的姿態，隻有目空一切四字可以形容。

    而在她的身邊，姝兒還在哭訴，“大貓，對不起，你不吃下那金丹，爺爺就不會活過來。”

    “什麽！”突然間，黑炭感覺背上一沉，像有一座山壓在背上。

    “呦，開始了。”至強者在那一邊眯眼笑。

    偉大，禁忌，不可阻擋。

    天殺之勢從天而降，不允許任何禁忌之物的誕生，黑炭睜開蒼眸仰視，能隔著這屋頂見到九天之上。

    一隻玄青琉璃色的雷矛在雷霆風暴中伸出矛尖，果然是天罰來了。

    人化獸，是古今天地大忌！

    金丹入腹，白虎虛幻的身軀愈加真實，它學會了呼吸。

    吸～

    白虎的生機隨著它的吸氣而壯大，被燒成炭塊的皮毛一點點地開裂，一口氣吸盡，白虎已經有百丈大小，它的毛孔中噴出無量庚金氣，將每一根虎毛都化作庚金站矛，無堅不摧。

    呼～

    白虎睜眸，眸中氣象萬千，一隻眸呈玄huáng sè，擬出百道陣法虛影，另一隻眸中蘊著一把小劍。

    它一吐氣，隔著空間，吹散半畝雷霆。

    可天空上的雷霆何止千畝，縱是百丈白虎，也顯得有些渺小。

    不過它吹散半畝雷霆後，可以爭取到一些時間，交待一些事情的時間。

    “姝兒，你知不知錯。”白虎狠眼看著米姝，說道，“堂堂人族轉生成獸，我情願死，也不願落到這個地步，你坑苦了我。”

    白虎的聲音威嚴的可怕，有萬獸之王的氣度，它揚起爪子，要教訓米姝。

    “七爺，你不能死，我要你活著。”米姝哭了，哭得撕心裂肺，真的不知道她那一麵才是真實。

    白虎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溫柔，安慰姝兒道：

    “傻瓜，她的話怎麽能信，她隻會騙你，這筆賬總有一天和她清算。”

    這隻白虎盡管是披著獸皮的人族，可他已經不算是之前的七爺了，如今獸身人魂，不入人屬。

    白虎搖身一變，幻化為一個披虎鎧、圍虎裙的壯年男子，神滿而氣足，一身的莽荒氣。

    他理也不理一邊大笑的至強者，轉頭看向黑炭。

    “現在，可以交易了嗎？”七爺道。

    “好吧，現在你的條件滿足了，你已經不再是你了，別說地皇宗不接納你，連人族也已經拋棄了你。”黑炭聳聳肩，“什麽交易？”

    “一份力量換你一份使命。”

    “什麽使命，大可敞開來說，我相信以你的身份，無須謀算我什麽。”黑炭對於這七爺的身份，已經有了一絲猜測。

    “看你本事罷！”白虎七爺笑了笑，探出一掌，一隻慘白的手，不像玉反而如同白骨，每一絲毛孔中都有藍幽幽地寒氣在燃燒、在噴吐。

    無盡的寒氣構築出八根寒冰玉柱，將黑炭籠罩在其中。

    “乾、坤、震、巽、坎、離、艮、兌。此為——

    八極！”

    “我們等你歸來。”遠遠地，黑炭聽到一聲虎嘯，以及天空中筆直落下的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