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貝兒霍然起身，瞪大眼睛，“上校是……假的？”

    阿利安娜坐在台階上，點了點頭。

    兩個姑娘都很狼狽，兩人渾身濕透，像是從泥水坑裏打了幾個滾再爬起來，頭發髒得黏成一片一片，膝蓋和手肘都受了輕傷。

    她們及時從圖書館逃了出來，但有一頭塞壬女妖跟在後頭緊追不放，兩個女孩差點就成了殺戮者嘴裏的食物，最終兩人決定兵分兩路，阿利安娜吸引女妖的注意力，貝兒以最快的速度潛入圖書館的實驗室，拿到了白色琴酒，她把藥劑灌進狙擊步槍子彈的空心彈頭內——這是安全區開發出來與白色琴酒相配套的遠程武器，灌滿藥劑的空心彈頭會在射入獵人體內後碎裂，把藥劑注進對方的血管。

    阿利安娜在殺戮者麵前堅持不了多久，在獵人即將追上女孩的最後一秒鍾內，貝兒隔著八百米的距離在圖書館的窗台上來了一記點射，完美地把子彈射進了塞壬女妖的心髒。

    白色琴酒瞬間摧毀了殺戮者的組織細胞，阿利安娜看著塞壬女妖的身體在自己眼前轟然坍塌。

    貝兒再遲一秒鍾，她就會被這怪物的刀刃刺穿。

    死裏逃生的阿利安娜一身冷汗。

    “那個人不是真正的麥斯威爾·修·肖恩。”阿利安娜靠在牆壁上，精疲力盡，“他是夜王……如果你還記得四年前的那次襲擊事件，他就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也就是害死了趙沐的那個人。”

    貝兒默默地點頭，四年前的那一役是學院裏每個人心中的夢魘，安全區遭受的損失之慘重前所未有。

    “那個怪物究竟是什麽東西？是人類麽？”

    阿利安娜搖頭，“夜王不是人類，甚至也不算是狩獵者，他是一種超乎我們想象的生物……是末日病毒變異的終點。”

    “變異的……終點？”

    阿利安娜點頭，“你知道生物進化的本質麽？”

    貝兒愣愣地搖頭。

    “進化的本質，就是變異和選擇。”阿利安娜解釋，“人類是由猿類進化而來，這個過程首先是某些猿類發生變異，擁有更高的智力和交流能力，它們擁有更強的適應能力，能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下生存下來並繁衍後代，環境不斷地把大腦更發達更強大的種群選擇出來，經過許多代這樣的遺傳和變異，被選擇的種群最終變成了人類……這是個非常漫長的過程，需要上百萬年的時間。”

    “地球上的所有生物都是這麽來的，漫長的進化道路不斷發展不斷分岔，在紙麵上畫出來就是一棵樹，人類站在了進化樹的頂端。”阿利安娜接著說，“但狩獵者的進化與這棵樹截然不同，末日病毒所導致的變異極大地縮短了自然選擇的時間，正常情況下需要幾十代甚至上百代遺傳才能產生的變異，末日病毒感染的個體在幾分鍾之內就完成了，生物的組織結構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改變，變異出錯的個體立即死亡，成功的個體變成狩獵者。”

    “這是一條與現有進化樹平行而進的道路，獵人們用幾十年的時間複製了地球上數十億年的生物演化之路，原本的進化樹最終進化出了高等生物——人類，那麽獵人的演化道路最終也產生了它們的集大成者……夜王。”

    貝兒瞠目結舌。

    “夜王不再是普通獵人，就像人類也已經從動物界中脫離出來一樣。”阿利安娜說，“趙高把他稱之為‘王者’，淩駕於所有狩獵者之上。”

    “他比所有狩獵者都要強大？”

    阿利安娜沉默，“他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生物。”

    ·

    ·

    ·

    “你的後半部分計劃……是從殺死阿爾伯特那一晚開始的。”趙高說，“老教授對你毫無戒心，你很輕易地就殺死了他，還偽造了證據栽贓給我，緊接著你離開校醫院，讓所有人都以為是我殺死了阿爾伯特並擄走了約翰·瓊斯，實際上真正的凶手是你。”

    “你接下來潛入上校的辦公室中，把他製服之後秘密地送出安全區，再把真正的約翰·瓊斯的屍體掛在主樓的樓頂上，上校的辦公室就在主樓的頂層，除了你之外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你假扮成上校，有權力調動執行部的崗哨，你在當晚把所有能看到你的值班狙擊手全部調開了，所以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完這一切。”趙高一步一步地推理，“我在那個時候已經回到了學院，但由於你的通緝令，我沒法公開露麵。”

    “所以你找了那個年輕人來幫忙……陸巡？”年輕人笑著問。

    “我最先找的是安娜。”

    “阿利安娜？那個圖書館實驗室的小姑娘？”年輕人稍稍有些吃驚，“你是如何讓她相信你的？”

    趙高歎了口氣，“電鋸醫生是個很聰明的人，她找到了我的日記……如果你再拖延兩天，她或許就能自己看穿你的身份。”

    年輕人怔忡，笑著搖了搖頭，“真是個危險人物。”

    “你也看穿了我的計劃，所以你策劃了今晚的這場襲擊，你把安全區所有的值班崗哨全部調來包圍圖書館，所以塞壬女妖入侵的時候無人發覺。”趙高歎了口氣，“我低估了你的進攻力量，這麽多塞壬女妖，根本就不是安全區可以抵抗的，我的手段還是不夠有力，我應該把你綁在核彈上，然後引爆。”

    年輕人哈哈大笑，“我承認你比我快一步，但螞蟻再快，也終歸是螞蟻。”

    趙高沒有說話。

    “遊戲還在繼續……勇者，抬起你的頭來，魔王還坐在禦座上等你。”年輕人抬起趙高的下巴，“你還遠不夠強，你要拋棄一切，斬斷一切。你聽過那個寓言麽？有個人想要渡河，但船夫告訴他，小船負重不夠，如果想上船，那麽你必須要從行李中扔掉一樣東西……地位，財富，女人還有誠信，最後那個人選擇把誠信丟進水裏……你想得到什麽，就必須要付出與之相等的代價。”

    “魔王將坐在這個世界的最高點之上等你，你的友誼，親情，愛情，仇恨，榮譽，還有……生命，這些東西，你隻能帶一樣來，這是你將要付出的代價！”年輕人高聲說，“選擇吧勇者！然後舍棄一切，帶上你的刀劍踏上亡者之路！這會是你最終的一戰，我很期待。”

    年輕人轉身，一步步後退，他站在天台的邊緣，狂風吹起他的頭發。

    “他還活著麽？”趙高忽然問。

    “你是在問上校麽？哎呀哎呀……我還以為你不關心他的死活呢。”年輕人露出狡黠的笑容，“他不是你的仇人麽？他害死了你最愛的妹妹……”

    趙高的臉色陰沉下來。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好吧好吧我告訴你，那個老家夥還活著，我好飯好茶地招待著呢，就等你什麽時候去我那兒把他領回去。”年輕人微笑，“我對戰俘還是蠻好的。”

    趙高鬆了口氣。

    “既然說起來了，那我就再告訴你一件事……”年輕人嘿嘿笑，他揮了揮手，“別再恨那個老家夥啦，你妹妹的死與他無關，炸彈提前爆炸不是因為上校遙控引爆了，而是我改動了定時器的時間，提前了一分鍾……拜拜！”

    趙高呆住了，年輕人像個小惡魔那樣大笑，向後倒進漆黑的夜幕裏，瞬間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