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巡低頭看了一眼表。

    2049年7月3日，現在的時間是早上六點半。

    按照計劃，“刺王”行動將於七點正式開始，所有的任務小組都已經就位了。陸巡被分配至人質營救小組，這支小組很龐大，一共有十五個人七輛車，其中四輛悍馬三輛大巴，學院的本意是派四輛大巴來，但最後一輛損毀過於嚴重，怎麽都修不好，學院隻好臨時緊急縮減規模。

    他們的位置是在徐浦大橋這頭，陸巡坐在悍馬吉普車的駕駛座上，能望見黃浦江對麵的廢墟。

    陸巡的車在營救小組的排頭，他的前麵就是鐵壁的重型攻堅機甲。雷赫·尼卡諾爾抄著雙手坐在機甲的手臂上，雙腳搭在燃氣輪機的散熱片上，背靠著駕駛艙的艙蓋，掠過江麵的晨風拂動年輕人淡金色的頭發。雷赫的任務是給營救小組開道，清掃小隊前進道路上的一切阻礙。

    全速奔馳的重型攻堅機甲能飆到每小時七十五公裏的高度，這個速度下的重型機甲與火車頭無異，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攔他們，所以攔在道路上的生物都會被碾碎。按照這個速度，從徐浦大橋至金茂大廈隻需要三十分鍾的時間。誘餌小組與他們同在徐浦大橋出發，但比他們早走一步。

    誘餌小組隻有孤零零的一輛車，那輛悍馬上沒有帶任何武器，拆掉了一切多餘的負重，它的任務就是跑，它要跑得比誰都快，那樣它才有可能不被獵人追上生存下來。誘餌小組的吉普車裏還是空的，中年人說他已經預定了執行任務的人選，但那個人到現在還沒出現。

    每一輛悍馬裏都坐著兩個人，一個司機一個火力支援手，他們車廂裏滿載著槍支彈藥，陸巡是這輛車的司機，他邊上坐著貝兒，貝兒就是火力支援手。

    四輛悍馬裏一共坐著八個人，加上三輛大巴的司機，一共是十一個，另外四個人是醫生和救護人員，他們帶著急救設備，用來救助可能出現意外的任何人。

    安全區剩下的所有人都被調往了外灘的炮兵陣地，炮兵陣地的負責人是羅成，羅成的手傷還未痊愈，狙擊手是做不成了，但行動能力沒有受到影響。炮兵陣地裏一共有二十四門榴彈炮，還有相當數量的火箭筒和反坦克導彈。炮兵是整個計劃的火力擔當，負責緊急情況下的火力支援。

    隻要學院一聲令下，炮兵就能用炮彈覆蓋金茂大廈。

    陸巡深吸了一口氣，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距離任務開始的時間越來越近。

    “你緊張麽？”貝兒靠在座椅上，臉色有點發白。

    “還好……”陸巡撓了撓頭，心說緊張又能怎麽樣？就當是去鬼門關裏溜個彎了，運氣好閻王爺不收我說明我命不該絕還有幾十年陽壽，運氣不好搭進去了也算是為解放全人類的大業獻出了生命，生死是個說不透的東西，諸葛亮那麽牛逼哄哄的人物，不還是被魏延踢翻了七星燈？他能怎麽樣？也隻能棄劍於地長歎天不佑我。

    陸巡忽然一愣。

    貝兒伸出手來緊緊握住他的手，手心裏滿是汗。

    女孩扭過頭來看著他，咬著嘴唇，“我很緊張。”

    “沒事的。”陸巡笑笑，用更大的力氣握住她的手，“我們的任務隻是救人，救完了就回來，不會出什麽事。”

    “不用安慰我，我一直都有這麽個毛病，任務開始之前很緊張，但任務一旦開始，就恢複正常了。”貝兒說，“我當狙擊手時也是一樣的，隻要目標一出現，我就能立即冷靜下來，比誰都冷靜……所以我能打得很準。”

    “我隻是想找個人說句話。”女孩的眸子望著車外，低聲喃喃，“以前這個人是三無，現在是你。”

    陸巡沉默下來。

    “我以前也是這麽握著三無的手，但她什麽都不說。”貝兒說，“每次都是我和她說話。”

    “說什麽？”陸巡沒來由地問了一句，但他很快就後悔自己不該問出這樣的問題，兩個女孩之間的話題，他不該這麽好奇。

    貝兒扭頭看著他，忽然探身過來抱住陸巡。

    女孩的身體馨香溫暖，青年的大腦白了一下，措手不及。

    貝兒在他耳邊輕聲說:“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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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人靠在大橋的欄杆上抽煙，他的身後是萬事俱備的車隊，腳下是滾滾的黃浦江江水。江麵上的風很大，中年人把大衣的衣領豎起來擋風。

    耳機裏傳出歐米伽的聲音:“刺客小組已經出動，目前為止一切順利。”

    “他到了哪裏？”男人問。

    “他從外灘出發，渡過黃浦江，現在已經登陸了。”歐米伽回答，“刺客剛剛脫離了通訊信號覆蓋區域，預計已經靠近目標。”

    “好孩子。”中年人笑笑，掐滅了煙頭，把煙蒂拋進橋下，“都是好孩子，那麽聽話，都是祖國的花朵初生的太陽全人類的希望，夜王這種王八蛋想要殘害花朵，就該下地獄。”

    歐米伽不說話，但男人知道她在耳機裏，你甚至能聽到那個女孩均勻的呼吸聲。

    她一直都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很多時候她獨自一人安安靜靜地站在漆黑的機房裏，白得像是個女鬼，但卻一丁點都不驚悚，因為你沒法把星星或者螢火蟲這樣的東西和妖魔鬼怪聯係在一起，歐米伽就是個像星星一樣的女孩，她很白，卻一點也不淒冷。

    男人初次見到她的時候那個女孩靜靜地懸浮在光柱裏，澄澈透明得像是水晶和玻璃，仿佛一觸碰就會破碎，一丁點灰塵落在她的身上都會讓她碎成一地。女孩的眸子裏倒映出男人的影子，卻帶著淡淡的哀傷，分明是個誕生不到一分鍾的虛擬人格，卻像是悲傷了很多年。

    “還有多長時間？”中年人問。

    “十分鍾。”

    “差不多了。”中年人把空煙盒丟進江裏，振開大衣的兩襟，江風獵獵，刹那間寒光四射！

    密集的刀槍插在他的胸前，成排的子彈袋纏在腰間，從匕首到手槍再到手雷和榴彈，這家夥在外套底下藏著一個小型的軍火庫！很難想象他竟然在身上綁滿了武器，中年人是整場行動的指揮官，是坐鎮大後方的人，他帶這麽多軍火幹什麽？中年人麵容冷硬，從大衣口袋裏掏出墨鏡戴上，然後提起腳邊的衝鋒槍。

    “全體準備。”中年人按住耳機，“行動即將開始！”

    所有人都一怔，他們看到那個男人提著衝鋒槍打開了空悍馬的車門。

    貝兒瞪大了眼睛，踢開車門衝出來，按著耳機大吼，“你瘋了麽？你要去當誘餌？！那麽整場行動由誰來指揮？”

    中年人坐在駕駛座上，發動了汽車。

    “會有人接替我的，她比我更合適。”

    下一刻，歐米伽的聲音在所有人的耳機中響起，“全體預備，行動開始倒計時。”

    悍馬的引擎發出轟響，男人將衝鋒槍放在邊上的副駕駛座上，任何把最後一支煙叼在嘴裏，他一開始就準備去當這個誘餌……那些孩子是祖國的花朵是明天的太陽是人類的希望，他怎麽能讓那些孩子去送死？但他不一樣，他是個老家夥，還是個肺癌晚期即將入土的老家夥，這種玩命的活，沒有誰比他更合適了。

    一開始他就沒想當什麽指揮官，他從頭到尾都是個老兵。

    “放心，我不會死。”男人低聲說，“八點半的時候，我還要和你一起喝茶呢。”

    男人鬆開離合，吉普車咆哮著飛馳而出。

    刺王行動，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