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陶工廠回來之後，雲飛暫時住在失憶以前的公寓裏。他總是一副目光呆滯的樣子，有時候還突然哭幾聲，或者憤怒地罵幾聲。這一切好像就是一場夢，昨天還擔心著藍鳳的安危，今天喜歡望外與它重逢，沒想到竟是最後一次相聚了。想起跟藍鳳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雲飛就忍不住失聲痛哭。雲飛有時候也會幻想，藍鳳就像西方的不死鳥那樣，浴火重生，然後化成一位漂亮的女子，與自己邂逅。雖然知道不切實際，但這樣的幻想給了雲飛安慰和快樂。

    幾天裏，瀅萱都沒回自己的公寓，而是住進了雲飛公寓附近的旅店。一來雲飛正在被通緝，jǐng chá或許會找自己問話；二來綁架自己的人，可能會守在自己公寓附近；而最重要的，是她對雲飛放心不下。瀅萱沒有上班，整天都陪伴在雲飛的身邊。看著雲飛麵無表情、一動不動地坐著，瀅萱也心疼不已。瀅萱清楚，這個心靈創傷的愈合，需要時間。她就靜靜地待在雲飛的身邊，幫他收拾、做飯，有時候也跟他說幾句簡單的話。瀅萱現在才知道，原來藍鳳在雲飛的心裏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它就像是雲飛的親人一般。隻是藍鳳的死已是事實，瀅萱隻希望雲飛能早日從悲痛中恢複過來。

    清晨的陽光消消走到陽台的邊緣，雲飛又坐在花圃前，看著他那些一個多月沒有照料、已經幹枯的花，發著呆。他甚至沒有發覺，瀅萱打開公寓的門，還走到了他的身邊。

    “雲飛，你的花不清理一下，然後重新栽種嗎？”

    雲飛被嚇了一跳，卻沒有太大動作。瀅萱的出現，是意料之外的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過幾天吧。”

    雲飛竟然連種花的心思都沒有了。看到他那個頹喪的樣子，瀅萱扯一扯他的衣服，說：“餓了沒？我們出去吃早餐吧！”

    “你打包回來吧。”

    “不行！我就是要你到外麵走走！”

    瀅萱把不情願的雲飛強拉了起來。

    “吃完早餐我們去逛街吧！”瀅萱興致勃勃地說。

    吃過早餐，瀅萱自己作主，把雲飛送到江陽市最繁華的步行街去。剛出發的時候，瀅萱發現一輛紅色的小車停在公寓的樓下，而到達步行街附近的停車場時，瀅萱又看到了那輛紅色小車。雖然沒有認真看車牌號，但瀅萱覺得兩輛車是一模一樣的。瀅萱有種不好的預感。

    時間尚早，步行街還是冷冷清清的，隻有那些24小時營業的店開著門。

    “雲飛，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步行街這個樣子呢。別有一番風味！”

    瀅萱和雲飛坐到一張冰冷的石凳上，聊了起來。隻是雲飛要麽不說話，要麽隻是“嗯”的一聲。瀅萱並不著急，她相信雲飛看到熱鬧的場麵之後，心情也會好轉。

    “你以前來過這裏嗎？”

    “嗯。”

    “是自己來的嗎？還是……跟女朋友來的啊？”瀅萱壞笑著。

    “同事。”

    “哦，是吧。”雲飛的冷漠讓瀅萱一時也找不到話題，她看了看右前方的麥當勞，說道：“雲飛，你想吃雪糕嗎？”

    “不吃。”

    “也對，剛吃過早餐呢。”

    瀅萱沒了話題，沉默著。兩人靜靜地坐在凳子上，沒有尷尬，卻顯幾分溫馨。步行街上漸漸多了一些人流，變得朝氣勃勃。不少店主陸陸續續地來到，忙著開店營業。環衛工人有時候會走到兩人的身邊，說一句，你們真早啊。

    “瀅萱，你怎麽不用上班嗎？”雲飛突然問道，這是瀅萱這幾天來聽他說過最長的一句話。

    “這個啊，我放年假呢。”

    “別騙我。”雲飛斬釘截鐵地說，其實他並不知道實情，隻是隨口一說。

    可是，瀅萱以為雲飛看出了端倪。

    “怎麽，這都讓你看出來了嗎？唉，那跟你說實話吧。我被公司解雇了。我突然消失一天，上司認為我曠工，有些不滿。接下來我因為擔心你，想陪一下你，就發郵件給上司，說想請兩天假。沒想到，他竟然找我去談話，說我可以放長假了，理由是發現我經常接私單。這的確是公司的規定，但很多人都在做啊，根本就是公開的秘密。我沒有跟上司理論，解雇就解雇吧，我都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呢。”

    雲飛轉頭看著瀅萱，隻見她低著頭，臉上有一絲淡淡的失落。

    “你上司是不是暗戀你，然後你把他拒絕了？”

    瀅萱抬起頭來，不禁一笑，道：“雲飛，你這時候竟然還會開玩笑呢！”

    雲飛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真好，你終於會笑了。走吧，有些店開了，我們去逛逛！”

    瀅萱剛起身，她就察覺到身後似乎有人跟著，轉頭去看時，卻又看不到人影。她想，肯定有人在跟蹤自己，隻是現在都不出手，不知道那人意欲如何。瀅萱不打算跟雲飛說，怕影響到他的心情。

    步行街上的店陸續開張，街道上也漸漸變得熙熙攘攘。雲飛不喜歡人多的地方，跟瀅萱說，要不找個風景好一點的公園坐一坐。瀅萱不同意，凶巴巴地說：“不行！你今天要聽我的！”

    看到那些漂亮的衣服和精美的飾品，瀅萱就像剛從籠子裏放出來的鳥兒一樣，到處亂竄，異常快活。雲飛想，今天應該算是自己陪她出來逛街吧。

    “雲飛，你覺得這件衣服怎麽樣？”

    “雲飛，那個東西好像很好吃，要不我們買兩個試試！”

    雲飛感覺腿已經軟了，瀅萱卻仍然健步如飛。

    瀅萱剛從內衣店裏出來，雲飛就跟她說道：“要不我們去坐一下，喝點東西吧！”

    “好啊！”

    走了兩步，雲飛突然小聲地說道：“有個女的在跟蹤我們。”

    原來雲飛已經發現了。看到雲飛麵不改色，很自然地在街上走著，瀅萱也假裝得自然一點，道：“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從公寓出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了。”

    “那你怎麽現在才說？”

    “我想先確定她的目的。”

    “你確定了嗎？”

    “沒有。隻是我看到她的樣子了。20歲左右的樣子，估計是大學生。弱質纖纖，動作笨拙，不像那種專門幹這行的人。所以我估計她也不會有什麽威脅。”

    “長得漂亮嗎？”

    “還可以吧。不是，你問這個有關係嗎？”

    “當然有！貌美的女子更容易讓男人放鬆警惕！”

    “我才不是那種人。”

    “嗬嗬。”瀅萱隻是笑了兩聲，沒有說話。

    不過這樣更讓雲飛生氣。

    “喂，瀅萱，你這是什麽意思？”

    “大家都懂的事情，我就不說了吧！”

    雲飛差點被氣暈過去。

    瀅萱和雲飛來到一家咖啡店，沒想裏麵人特別多，他們很艱難才找到一張空桌子。剛坐下，一名女子就向他們走來。雲飛有些吃驚，馬上跟瀅萱使一個眼色。瀅萱意會，原來這名女子就是跟蹤他們的人！直接現身嗎，她究竟想幹什麽？除了防備之心，瀅萱還對這外女子充滿女人天生的敵意。她長發飄飄，身著一條素色長裙，麵容清秀，難掩的氣質一下子就把瀅萱給比下去了。瀅萱下意識地往雲飛的身邊挪動一下。

    “不好意思，沒位子了，我就一個人，可以坐這裏嗎？”女子指著雲飛身邊的一個空位說。這是一張圓桌，總共配了四張椅子，女子大可挑坐在瀅萱的旁邊。陌生人搭台，一般人都會挑坐在同性的旁邊，除非他有勾搭之意。瀅萱馬上更加警惕起來。

    女子的聲音，讓雲飛有一種特別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哪裏聽過。而且，雲飛很喜歡她的聲音。

    “可以啊，我們就兩個人，坐吧！”

    雲飛的熱情讓瀅萱頓時無語，男人還真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啊！

    女子坐下之後，並無特殊的舉動，就像不認識雲飛和瀅萱的陌生人一樣，叫來fú wù員，然後點了兩杯飲料。瀅萱不時用眼角的餘光看她，發現她有意靠近雲飛時，心裏就特別不爽。雲飛雖然有些害羞，但似乎對女子的親近並不反感。

    “喂，小mèi mèi，你幹嘛跟蹤我們？”瀅萱終於忍不住問道。

    女子一臉的驚愕，然後苦笑道：“什麽？真是可笑，我為什麽要跟蹤你們？”

    “你還裝，”瀅萱一臉的不屑，“你是不是開了一輛紅色的車子，從雲飛的公寓一直跟我們到這裏？”

    “真是無語。你肯定是認錯人了吧，我才剛來步行街，怎麽會是跟蹤你們呢？”

    女子話音剛剛落下，雲飛就笑出聲來。雖然動作不明顯，但瀅萱還是發覺了。

    “雲飛，你是不是發現她在說謊了？”

    “對啊，”雲飛轉向女子，笑眯眯地說：“你剛才說的話有問題呢。不過既然你不承認的話，我也不強求。隻是你跟著我們，不會有惡意吧？”

    女子沒有正麵回答，扭過臉去，道：“我善良得很。”

    瀅萱這次帶雲飛出來，本來就想讓他散散心，放下過去的悲痛。而這位小姑娘的出現，似乎讓雲飛的心情好了不少。本應該心存感激的瀅萱，卻討厭起這位小姑娘來。

    女子低頭喝了幾口飲料，然後露出忐忑的神色，看了看雲飛和瀅萱，吞吞吐吐地問道：“我……我想問一下，你們……你們是什麽關係呢？”

    一個陌生人問出這樣的問題，顯得有些突兀。瀅萱哼的一聲，不願搭理她。雲飛卻熱情地答道：“我們嗎？我們就是一般的朋友啊。嗯……其實也不一般，就是很要好的非男女朋友關係吧。”

    “哦，就是異性閨蜜了，是吧？”

    “對對，這個詞概括得好。”

    女子聽後，似乎鬆了一口氣，臉上洋溢著笑容。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女子起身，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瀅萱嘟囔著：“我們又不認識她，上廁所還要告訴我們嗎？”

    雲飛笑道：“人家這是有禮貌。”

    “嗬嗬，看來人家在你心目中印象挺不錯的呢。”

    “對啊。喂，瀅萱，你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都是明擺著的。我估計她跟蹤我們，也是因為對你有意思吧？”

    “別亂說，她才多大，我應該比她大了10歲吧，她叫我叔叔都可以了呢。”

    “人家可能就是喜歡這樣的。”

    雲飛看著滿臉醋意的瀅萱，不禁笑了。

    瀅萱低下頭，沉默片刻，然後深呼一口氣，似乎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雲飛，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說。”

    瀅萱的心髒開始加速跳動。雲飛看著她那慢慢泛起紅色的臉，問道：“什麽事？”

    “我……我知道藍鳳的離開讓你很傷心，我就是想，我……我能……能不能代替它，做你的……”

    “咳，上完廁所整個人都舒服了！”

    女子竟然在這個時候回來，還打斷了瀅萱的話。看到有第三者在，瀅萱沒辦法說出難為情的話。

    雲飛禮貌性地轉過頭去，跟女子打了一聲招呼。

    “你們沒有說我的壞話吧？”女子微微一笑。

    “怎麽會呢。”雲飛答道。

    女子坐下之後，收起了笑容，做了幾個深呼吸，似乎一件需要勇氣才能完成的事情正等待著她。

    “雲飛！”女子喊了一聲。

    這讓瀅萱和雲飛都有些意外。女子和大家隻是萍水相逢，雙方都沒有互報姓名的意願，加上女子是晚輩，現在竟然直呼雲飛的名字，也不加一句敬語和稱呼，顯得特別突兀和不禮貌。

    雲飛和瀅萱都轉頭看著女子，不知道她意欲何為。

    女子深情地注視著雲飛，還慢慢向他靠近。

    被女子這樣盯著看，雲飛感覺全身都不自在，眼神恍惚，身子還往後傾。

    “你……你想……”

    隻一瞬間，女子突然伸出手來，抓住雲飛的兩腮，身體前傾，準確地吻在雲飛的嘴巴上。

    突如其來的強吻，讓雲飛手足無措。大庭廣眾之下，雲飛本應立刻把女子推開，但他並沒有。起初緊張的時候，雲飛吸了一口氣，他聞到了女子身體散發出的誘人香味。還有女子兩片柔軟溫熱的嘴唇，像磁鐵一般，把雲飛深深地吸引著。

    兩秒鍾過去，瀅萱把雲飛拉了回來，沒有說出一句話，隻是滿臉的憂怨、憤怒和難堪。

    雲飛離開了女子的身體之後，回味了一會，才清醒過來。

    “姑娘，請……請你……自重一些……”雲飛本想凶狠地罵一句，卻一點底氣也沒有，話還說越來越小聲。

    女子依然充滿笑容地看著雲飛。

    咖啡店裏有人看到了這一幕，鼓起掌來。一時間，雲飛那一桌，成了全店的焦點。

    瀅萱感覺特別尷尬，好像自己就是第三者一樣。

    “現在的女孩子怎麽這樣，還知不知羞啊？”瀅萱暗地裏罵道。

    “不好意思，”女子說，“雲飛你沒嚇到吧？我也是因為太激動，才……才這樣的……”

    女子終於羞答答地低下頭。

    叫得那麽親切，好像兩人之間還有不少故事，但雲飛對她的臉竟然沒有一絲印象。

    “我……我們認識嗎？你……你不會認錯人了吧？”

    “怎麽會，我都知道你叫雲飛啊！”

    “這算哪門子認識，”瀅萱側著頭說，“你剛來的時候都聽我喊了幾次雲飛了吧。”

    “那我還知道他姓謝呢。你應該沒有喊過謝雲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