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飛的腦袋裏一片空白。他在驅車前往一座海邊的城市。可自己為什麽要前往那裏，雲飛也說不上來。

    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

    有時候，他的記憶會中斷，自己在前一個瞬間還坐在凳子上，而下一個瞬間，他就站在了幾公裏外的一個地方。雲飛並沒有瞬間轉移，因為時間也在流逝，雖感覺是兩個瞬間，其實已經過去一兩個小時。雲飛懷疑過自己是夢遊，有一種癲癇發病時正是如此。一個人正在好好地工作著，卻突然毫無征兆地睡著，然後開始夢遊，做出各種不可思議的行為。正常情況下，這種夢遊會把患者帶到非常危險的境地，而雲飛，到目前為止，竟然還好好的。

    也有些時候，雲飛能夠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卻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其實更準確的說法，是雲飛沒有控製自己行為的意識。雖然自己在這個世界裏huó dòng著，卻感覺像看diàn yǐng一般，周圍發生的一切都跟自己無關，隻管去看、去聽、去感受就行。當自己恢複對身體的控製時，剛才發生的就成為了記憶，而無法弄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做。

    還有一種更輕的症狀，就是**的改變。某些事情，雲飛本不打算去做的，卻突然來了興趣。像是平淡無奇的白米飯，突然變得奇香無比，讓人垂涎三尺。有了**，雲飛一般都會把事情做了。但隻要他意誌強一些，理智戰勝了**，他還是能控製自己，不去做那些本不該做的事情。

    現在，雲飛處於第二種狀態，他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也記得路上都看到了什麽，卻沒有控製自己的意識。

    雲飛來到了當地一所比較大型的醫院，目標明確地往住院部走去。

    打開病房房門的那一刻，雲飛有一種醒過來的感覺。

    “嘿！終於有人來看我了，我實在悶得慌！”

    說話的，是一位坐在病床上的男子，雖然身上依然捆著不少繃帶，精神卻是很好，臉上還充滿著笑容。

    雲飛瞪大了眼睛，難以致信地喊道：“劉劍宇？你怎麽在這裏！”

    劉劍宇也露出驚訝的表情，道：“雲飛，你是有間歇性失憶症嗎？”

    見雲飛依然愣著不動，劍宇輕輕拍一下床沿，道：“過來坐吧，你站得遠，我沒有說話的力氣。”

    雲飛關shàng mén，搬凳子在劍宇的床邊坐下。

    “你的失蹤還真是奇異，沒人知道你去了哪裏。那天究竟是何方神聖把你帶走的啊？”

    劍宇盯著雲飛的臉，確認他不是開玩笑，才道：“你真的不記得了嗎？就是你把我帶到這裏來的啊！”

    雲飛頓時就懵了，他根本沒有把劉劍宇帶到這裏來的記憶。別人跟你說有悖於記憶的事情，人的第一反應都是抗拒的。雲飛也是一樣，他在內心深處就喊道，這不可能！但他細細一想，這也非絕無可能。首先，劉劍宇不像是在說慌，而且他也沒有說慌的必要。其次，雲飛深知自己有分裂的人格，很多自己做過的事情都不會記得。

    “我真的不記得了。你可以跟我講講那天發生的事情嗎？”

    劍宇歎一口氣，道：“好吧，我告訴你，你都做過一些什麽。那天我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間或醒過來的時候，我聽到你在喊我的名字。雖然迷迷糊糊的，但我還是認出了你。後來估計我又睡著了，或暈過去了吧，中間的事情我都不清楚，隻知道再次醒來，已在另外一家醫院。你那時候跟我道出了原委，說劍心想殺我，必須搬到隱秘的醫院。我弟弟的心思我還是了解的，我本以為他不會做得這麽絕，但你既然這麽說，也不會假了。你還跟我說，我的醫療費用高昂，你無法支付。我是一個將死之人，沒有想太多，就把銀行卡都交給了你。今日看來，我慶幸自己遇到的不是騙子。你沒有在醫院逗留，隻是不斷囑咐醫生護士們好好看管我，就匆匆離開了。這是你那天離開以後，第一次回來看我。”

    “原來如此。”雲飛點頭，消化著劍宇的話，盡量把他說的故事變成自己的記憶。

    “唉，”劍宇感慨道，“你和我，總共隻有兩麵之緣。第一次是在千脈山基地那裏，我們也沒聊兩句，基地的主人就來到了。第二次就是在醫院裏。雖是萍水相逢，你卻救了我一命，是我的恩人。”

    在雲飛的記憶裏，他們的碰麵要多一些，因為雲飛把他從海裏澇起來時，他已不省人事了。算起來，雲飛還救了他兩次。不過，雲飛也不願多提了。

    “恩人就甭提了，朋友倒是可以交一下。”

    “當然，我今天就交你這個朋友了。”

    有很多事情，在雲飛眼裏，還是撲朔迷離的。而身邊的劉劍宇，或許就能解開他心中長期以來的疑惑。

    “劍宇，其實……我也不知道你是否方便說啊，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以跟我講講自己在千脈山基地失蹤的經過嗎？”

    聽到雲飛這樣問，劍宇閉上了雙眼，臉色凝重，似乎在思考，似乎雲飛的問題讓他很為難。

    “沒關係的，不方便就算了。”

    “沒有，”劍宇睜開眼睛，笑了笑，道：“故事而已，我喜歡講故事啊。隻是那天發生的事情，太過於悲痛。”

    雲飛記得，隨劍宇同行的“發現文明”團隊成員，在那天全都遇害了，而且死狀相當淒慘。

    “他們跟你關係很要好吧？”

    “當然。我們有著共同的誌趣、共同的理想，在一起探索也有五個年頭了吧，是共渡患難、共曆生死的戰友。”劍宇說著，頓了一頓，先是咬牙切齒，後又慢慢恢複了平靜，“我無法控製自己去恨那些怪物，但他們也恨我們。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也隻能慢慢讓自己放下了。”

    “你是說那些外星人嗎？”

    “是的，他們來自一個叫做藍星的星球……我從頭跟你說吧，不然你問一句我答一句，我也不知道哪些事情我說過沒說過。”

    劍宇坐正了身子，娓娓道來。

    “我小的時候就很喜歡看一些未解之謎方麵的書，尤其是關於外星人的。你看啊，宇宙那麽大，適合繁衍生命的星球應該也數不勝數。在這些星球裏麵，會不會出現類似於人類文明，或者超越人類的文明呢？我想是有的。而且，中國常說自己有上下五千年的曆史，其實並沒有五千年那麽長。在這幾千年裏麵，人類科技究竟前進了多少，尚且有人能說清楚，但再過一百年，甚至是一千年，我們的技術會發展到何種程度，沒有人能夠說清楚。但是我們知道，一千年對於宇宙的年齡來說，實在是微乎其乎。我相信，早在一億年前，就有類似於人類的文明存在了。我沒辦法想象，那個文明如今會是怎樣，但我堅信，它有辦法製造飛船，並造訪地球。所以，我就相信有外星人的存在。”

    “大學畢業以後，我就投身到自己的興趣中來。父親常批評我，說我不務正業。的確，若不是富二代，我也早就餓死了。其實，我覺得這樣也好。劍心是一個很有理想、很有野心的人，他一直想繼承父業。如果我跟他爭，想必會爭得頭破血流。隻是父親一直不喜歡他，一直等待我的回心轉意，才導致他產生了弑兄的念頭。嗬嗬，這些都是題外話了。”

    “我創建了‘發現文明’這個團隊，搜集全世界關於外星人的情報，也到世界各地去探索。幾年下來，我們都沒有取得什麽成績。正在團隊心灰意冷、快要放棄的時候，希望出現了。我們檢測到一種奇怪的xìn hào。追隨著xìn hào，我們發現了一些怪異的、地球上不可能出現的物品。那時候，整個團隊都確信，這些物品就是外星人留下的。接下來的一兩年，我們時不時會有新的發現，而且我覺得，我們離看到外星人是越來越近了。”

    “就在我們不斷探索的過程中，有一件事讓我非常在意。我發現，有另外一個團隊，也出現在我們的路線上。而且，他們的行動更加隱秘，裝備也更加精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得知他們的名字——超自然現象特別行動組，簡稱超特組。除此之外，他們是何來曆、為誰fú wù、有何目的，我都查找不到。不過根據他們的行為，我推測，他們跟政府有關係。”

    聽到這裏，雲飛不禁打斷道：“那天在千脈山基地出現的另外一隊神秘人，就是超特組嗎？”

    “我也不確定，但我認為這個可能性極大。”

    “這麽說來，”雲飛想了想，道：“原來你是被那個叫做承誌的藍星人抓走的。”

    “你猜得沒錯！那天在千脈山基地，總共來了兩個藍星人，一個叫做智光，另一個就是承誌。智光被超特組的人重傷，我估計他沒活下來。承誌一開始想殺我，後來又沒動手，我也不清楚他為了什麽。承誌抓住我的一瞬間，我就暈過去了，或許是他對我用了**。當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座孤島上，後來才得知那是石門島。承誌一開始跟我說話的語氣都很客氣，還告訴我，他們來自一個叫做藍星的星球。他問了我一些問題，我估計dá àn都是關於超特組的，但我也不清楚啊。承誌很生氣，卻依然沒有殺我，隻是讓我在島上自生自滅。他離開前跟我說了一句話，‘我要讓你活著，懷揣著同伴的死痛苦地活下去。’我想他也一直生活在痛苦和仇恨之中吧。”

    “後來的話，就是你們在石門島上發現我了。我一直昏迷，事情你比我更清楚。”

    劍宇說完以後，病房裏安靜了下來。雲飛沒有說話，一直沉思著。

    藍星人究竟是什麽時候來到地球的，又是怎樣一個規模呢？目前看來，兩個文明相遇，並不是簡單地寒暄兩句，然後就交上朋友了。每個文明都想生存下去，但最大的威脅就是另外一個文明。同樣的人種尚且會有戰爭，不同的物種更是隻有弱肉強食。藍星人在地球人的眼中，是怪物、是野獸；反過來，在藍星人的眼裏，地球人也好不到哪裏去。藍星人能夠來到地球，說明他們的科技更加先進，但他們至今也沒有動手，可能性倒是有三個：第一，他們想動手，隻是目前的力量太弱，還在等待機會；第二，他們隻有少數人來到了地球，種族的延續已經不可能，隻求好好地過完這一輩子；第三，他們不想動手，他們有著不願戰鬥的文化。第一種可能最讓雲飛在意，人類文明或許已經汲汲可危。

    政府高層或許早已知道藍星人的存在，組建了超特組，尋找並消滅藍星人。雲飛想起那日在北方山區學校發生的事情，如今終於有了頭緒。劉劍宇在石門島，跟北方的山區毫無關係，可為什麽那裏會出現奇怪的符號呢？唯一的解釋，就是超特組的人一直都在跟蹤他們。任何跟藍星人有過接觸的人，超特組都不會放過。

    想到這裏，雲飛突然心頭一陣發寒。自己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雲飛，你在想什麽呢？”劍宇衝他笑了笑。

    雲飛也勉強擠出笑容，道：“沒什麽，就是想起以前發生的一些事情，現在好理解多了。”

    “我覺得自己以前太幼稚了。以為尋找外星人，就像是集郵一樣的興趣愛好。現在才知道，原來這是一件自殺的行為。而且，本來以為找到了就會很有成就感、很高興，誰料，我的隊友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唉，我真對不起他們。”

    “那……你現在有什麽打算呢？”

    “既然已經找到了，也算功德圓滿，尋找外星人的huó dòng也會告一段落。”劍宇仰頭想了想，道：“回去做一些我父親認為是正業的事情吧！”

    “你不認為這也是一件自殺的行為嗎？”

    “唉，我也沒說跟弟弟爭。我沒什麽商業理想，隨便賺點錢，能養活自己，不要留下什麽紈絝子弟的罵名就好了。”

    “那也是不錯。”想起自己剛剛失業，加上元汐給自己的壓力，雲飛倒沒有劍宇那麽灑脫。

    為了防止劍心下手，劍宇沒把自己的位置告訴家人，這也導致，沒有人過來探望自己。孤悶了許久，劍宇硬是拖著雲飛聊個不停。直到天黑，雲飛才得以脫身。

    來到醫院的停車場，剛要打開車門，雲飛突覺腦袋一陣奇痛。

    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深處響起。

    像是腦袋裏擺了一張談判桌，兩邊坐著的人都是自己，隻是他們擁有不同的思想。

    雲飛知道，這個聲音來自那名死去的藍星人——智光。

    兩人都不需要說話，像是在夢中相遇，在夢中交流。

    智光：“又進了一步，終於可以跟你對話了。”

    雲飛：“原來你一直都在侵蝕我的腦袋。”

    智光：“此話不真。現在來說，腦袋和身體都是我們二者的。”

    雲飛：“你想完全控製我的身體，想得美！你應該就在我頭上凸起的包裏吧，隻要我把它拿掉，你就不存在了。”

    智光：“一開始確實是這樣，但你們人類也沒有技術做這樣的手術。現在就更不可能了，我們的腦神經已經開始聯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要讓我死，也隻能同歸於盡。”

    雲飛：“哼，你要是想做出對人類不利的事情，我會選擇跟你同歸於盡的。”

    智光：“你還真是虛偽。我都跟你聯結在一起了，我能知道你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雲飛：“你究竟想幹什麽？”

    智光：“你可以嚐試感受一下。”

    雲飛：“一個鬱鬱蔥蔥的綠色森林，還有一個鋪滿屍體的紅色戰場。”

    智光：“沒錯，前者是我向往的，後者是我可能要經曆的。”

    雲飛：“我也有同樣的向往，但我不認為後者是必須經曆的。”

    智光：“沒問題，我們的思想遲早會融合，到時候你不會再感受到我的存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共用一個身體。”

    智光的聲音消失了。雲飛扶著車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或許是第一次聯結，雲飛跟他的交流耗費了很多體力。雲飛感到擔心和不安，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自己會變成一個怎樣的人，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讓雲飛慶幸的是，他的意識在大腦中占據著主導地位。可是這種狀態能夠一直持續下去嗎？想了好久，沒有結果，雲飛最終隻能選擇靜觀其變。

    雖然沒有交流，但雲飛也知道了智光的一些想法。為什麽要救劉劍宇，無非是認為他還有利用的價值。今天把雲飛的身體帶到劉劍宇的麵前，為的就是提取劉劍宇的價值。想用雲飛毫不知情的身份，套取出關於超特組的信息。不過可惜的是，劉劍宇並沒有tí gòng關於超特組有價值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