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個經驗，當自己睡了一覺、早上醒來的時候，會發現昨晚做的某個決定太過於魯莽，即使自己在做這個決定時，似乎是深思熟慮的。清涼的風從窗外吹進屋裏，拂動著純色的窗簾。雲飛被窗簾打在牆上的啪啪聲喚醒，睜開了惺忪的睡眼。透著涼意的空氣在他額前緩緩流動，讓他迅速清醒過來。昨晚的熱血，如今已平靜如鏡。

    雲飛為昨晚的決定感到了後悔。他竟然沒有深思就答應了瀅萱，說找藍星人要回她的父母。在女rén miàn前，男人很容易出現逞強的舉動。雲飛認為，自己昨晚就是這樣一個狀態。他現在隻要淺淺一想，就會覺得自己的決定愚蠢至極。承誌要的是密碼，而自己根本就沒打算給他。既然沒有交易，承誌為什麽會放了瀅萱的父母呢？再說，承誌本來就千萬百計要把自己抓回去，現在自己竟然要自投羅網。

    雲飛左思右想，始終沒有想出對付承誌的萬全之策。單論體能，藍星人空手就能殺死幾十個地球人。承誌還有先進的科技做後盾，根本無法與他匹敵。而且，自己在明承誌在暗，主動權完全掌握在敵人的手中。

    那跟瀅萱說，事情還需要從長計議，先不去嗎？

    將心比心，雲飛很理解瀅萱此刻的心情。在瀅萱意識到自己任務已經失敗的時候，她就應該開始擔心父母的安危。隻是雲飛馬上就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輕巧地說幫她把父母救出。瀅萱當時似乎沒有半點懷疑。如今雲飛又要反悔，他不敢想象，瀅萱會是怎樣的心情，又會怎樣看自己。

    在床上輾轉反側好半天，雲飛最終還是做了一個決定——就是堅持昨晚的決定。有智光的腦袋在自己身體裏麵，雲飛相信承誌是不會加害於自己的。而且，自己還有控製水的能力，或許能擒住承誌也說不定。最重要的是，雲飛不希望看到瀅萱失望的眼神。膽怯的雲飛，每每想到瀅萱再次見到父母時的歡樂場景，心中就充滿了勇氣。

    雲飛在約定時間來到停車場時，發現瀅萱已經在等候了。她沒有打招呼，隻是微微一笑示意。能看出來，她已經有些緊張。

    兩人剛坐下，雲飛就問道：“承誌把你父母藏在哪裏呢？”

    瀅萱轉頭看著雲飛，皺起了眉頭，道：“你不知道嗎？”

    雲飛以為這是一個反問句，微笑著道：“我當然不知道啊。”

    瀅萱張開嘴巴，臉上出現了擔憂的神情。

    雲飛馬上明白過來，他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和瀅萱都不知道承誌在哪裏。他想了想，道：“你不是可以把密碼告訴承誌嗎？現在就聯係他，讓他說出自己的位置。”

    “他不是本人跟我聯係的，是一個男人，我……唉，算了，我試一下吧。”

    瀅萱拿出了手機。

    承誌是一個疑心很重的人，貿貿然讓他說出自己的位置，估計他會認為這是一個陷阱。雲飛細細一想，一道亮光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我向那個男人發信息了。”瀅萱說。

    “好，我們一邊等回複，一邊啟程找承誌吧。我想起一個地方，或許在那裏能夠找到承誌。”

    雲飛驅車駛上了鴻明大道，向著那座落在道路盡頭的宏偉建築前進。

    利用眼角的餘光，雲飛發現瀅萱不時轉頭看一看自己，似有話要說，卻始終沒有開口。

    “怎麽呢？”雲飛問道。

    “沒……沒什麽。”瀅萱微微一笑，盯著前方。

    “有話就說啊。”

    “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就是覺得……變了，很多事情都變了。”

    “往哪個方向變呢？”

    “說不上是好還是壞。”

    雲飛沒有繼續問下去。瀅萱認為自己賣了一個關子，理應讓雲飛好奇，可他卻戛然而止，讓瀅萱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

    “我想起你失憶的那段時間，覺得你變了許多。”瀅萱主動說道，“那時候，都是我在照顧你。你怕事，而且很多事情都畏手畏腳。但現在不一樣了，你好像特別有擔當，還經常照顧我呢。”

    雲飛先是想了想以前的自己，然後笑著道：“我覺得你是過獎了，我沒你想得那麽好。有些事情並不是我的原意，隻是事情要這麽發展，我也隻能成為命運的棋子。我依舊怕事，我不想有擔當，那樣好累。曾經，我對自己一成不變的工作感到厭倦。但現在，我有點懷念過去，想回到從前隻有一個目標的生活。不怕你笑話，我還真想做一個小男人呢。有人照顧，不用操心，多好。”

    “是嗎？那你是非常享受失憶之後的那段日子囉？”

    “是啊，如果我不需要找回記憶的話，我真想過那種日子。不過你應該會介意吧？”

    “還好，別讓我養不起你就行。”

    雲飛張開著嘴巴，卻沒有接下去。

    兩人都沉默了。

    他們意識到，他們的談話已經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線。在道德上似乎不太正確。他們都選擇馬上中止這個話題。

    車子停在了鴻明集團總部大樓的停車場裏。

    瀅萱發出的信息依然沒有回複，鴻明集團成了雲飛唯一可能找到承誌的地方。

    雲飛沒有馬上下車，而是坐在駕駛座上，沉思著。

    雖然在鴻明高新區工作了一段時間，但瀅萱還未曾到過鴻明集團的總部。她好奇地四處張望，還問道：“承誌就在這裏嗎？”

    “有這個可能，我也不太確定。”

    瀅萱似乎突然想到了某些事情，眉頭馬上皺了起來，驚恐地道：“如果承誌在這裏，那不是說，鴻明集團跟藍星人……糟了，政府還說委托鴻明集團研發wǔ qì！”

    “噓！”雲飛讓瀅萱別再說下去，“這件事情你還是知道得少一些比較好。我擔心藍星人狗急跳牆，對你不利。其實我也考慮過把這件事情告訴政府，但空口無憑，他們不一定會相信我們這些小人物的話。”

    “可這關係到整個人類的存亡啊！即使人類獲得最終的勝利，也要負出沉重的代價！”

    “瀅萱，你先冷靜。”

    “這怎麽可以冷靜！我們得趕緊把這件事說出去，讓越多人知道越好。不能再拖了！”

    雲飛一直在想的問題，是見到承誌以後，要如何應對。他沒有料到，行動之前，竟又生出這樣的一件事來。瀅萱的話雖然在理，卻顯得魯莽，雲飛一時也不知道要怎麽勸她。瀅萱見雲飛猶豫不決，心急如焚，推開了車門。雲飛一把拉住了她。

    “你先聽我說。我早就發現鴻明集團跟藍星人的關係，你要說出去，也得三思而後行，不急在這一時。”

    “雲飛，”瀅萱本想說，他怕事的毛病又犯了，可這樣說出來，隻會傷到他，讓他更加抗拒，更難接受自己的意見，“那天承誌襲擊jǐng chá的shì pín你也看到了吧，一個藍星人就能輕鬆地殺害幾十個人。如果讓鴻明集團多一天時間去生產wǔ qì，我不知道未來會增加多少死傷。”

    “那你就不考慮自己的生死了嗎？”

    瀅萱一開始對這個問題很是反感，還向雲飛投去了鄙視的眼神。她覺得雲飛太過於自私，在這種時候，理應先考慮全人類的利益。可細細一想，她又有些膽怯。瀅萱向周圍看了看，仿佛感覺到一些冰冷的槍口就隱藏在大樓的某處，瞄準了自己。瀅萱的熱血漸漸變涼了一些。

    雲飛覺得瀅萱看自己的目光就像一把劍，不敢正視。他低著頭說：“其實早就有人懷疑過鴻明集團了。鴻明集團的科技過於超前，讓一些人認為它跟藍星人有著某種關係。可後來調查的結果是，沒有找到任何證據。我們現在把事情說出去，跟那些胡亂猜測、瞎嚷嚷的人也沒什麽區別。”

    瀅萱已經冷靜了不少，問道：“這麽說的話，你又怎麽確定鴻明集團跟藍星人有關係呢？”

    “我現在也隻是猜測，等一下或許就能夠證實。”

    瀅萱想了想，覺得雲飛所說，也不無道理。

    “好，我先聽你的。不過我希望你也能夠聽聽我的，不要逃避，認真考慮一下這件事情，可以嗎？”

    其實在雲飛知道鴻明集團和藍星人關係的那一天，他就想像瀅萱說的那樣去做。但智光把他攔了下來，傷好之後，他又發現藍星人的耳目都在身邊，雲飛這才放棄了告密的想法，圖個潔身自保。瀅萱如今再次提起此事，還讓雲飛答應，走這趟渾水，確實讓雲飛感到為難。雲飛本來可以隨便說兩句，糊弄一下瀅萱，這件事情就過去了。可他不會這麽做。

    雲飛想了很多事情，包括怎麽說出去，說出去之後又會遇到什麽事情。可無論他怎麽想，結果都是一團糟。

    瀅萱沒有料到雲飛要考慮這麽久，可她沒有催促，隻是盯著雲飛的臉，靜靜地等著他的答複。

    “嗯。”過了好半天，雲飛終於小聲地說出這麽一個字，還微微點了點頭。若不是車裏很安靜，瀅萱很可能注意不到。

    “好吧。那我們現在就進去驗證你的猜測嗎？”

    “等等，”雲飛想了想，說：“要不你留在車裏吧，我一個人進去就可以。”

    “可是……”

    “你放心，我會盡力把你父母救出來的。”

    瀅萱心裏很清楚，自己進去也幫不上什麽忙，反倒會成為累贅。可這次行動要救的，是她的父母。讓雲飛一個人去，她有些過意不去。她正要說點什麽，卻被雲飛搶了先：“別想太多，就當是欠我的一個人情吧。”

    雲飛衝她微微一笑，推開了車門。

    “小心一點！”瀅萱滿臉憂慮。

    “嗯。”

    雲飛下了車，直奔大樓裏麵走去。

    即使承誌跟鴻明集團有關係，雲飛也不知道承誌是否就在鴻明集團的總部裏；而即使他在，鴻明集團總部這麽大的建築，雲飛也不知道上哪裏找去。

    幸好，他在車裏已經想好了尋找的辦法。

    雲飛來到了自己曾經工作過一天的那個部門。在前往王教授辦公室的路上，雲飛看到了張俊濤。張俊濤不清楚雲飛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向他投去驚詫的目光，還停了下來，想跟雲飛聊上兩句。可雲飛隻當是遇到路人，跟他擦身而過，招呼也沒打。

    雲飛先是見到了王教授的mì shū，經她通傳以後，才見到了王教授。

    “小李，”對於雲飛，王教授所記住的名字，還是李逸飛。雖然隻有一麵之緣，但王教授也沒把他拒之門外。“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其實我今天來，是想通過您，跟鴻明集團的總裁，趙弘文先生，說兩句話。”

    王教授有些驚訝，在雲飛身上打量了一會，問道：“你為什麽要找趙總？”

    “這個我想當麵跟他說。我知道我有些唐突，也不太懂規矩，但是我……”

    “不，小李，你先聽我說。趙總可是一個大忙人，我要跟他見麵，都要先預約。如果你真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我可以幫你向他的mì shū說一聲，他如果有時間，就會回複你。”

    雲飛很清楚，王教授這麽說，隻不過是想打發自己罷了。

    “王教授，要不這樣吧，你可以代我向他傳一句話嗎，就一句話。”

    王教授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道：“是什麽話呢？”

    “你就跟他說，我知道真正的密碼。”

    王教授一臉疑惑，道：“什麽意思？”

    “你就原話跟他說吧，他會明白的。”

    雲飛隻不過是個小人物，若像他一樣的人都想找鴻明集團的總裁，那總裁單是會客都會忙不過來。王教授想，如果他滿足了雲飛的要求，必定會受到批評。可雲飛估計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王教授心裏一軟，就答應他了。

    王教授先讓雲飛回避一下，然後給趙弘文的mì shū打了diàn huà，把雲飛的原話告訴他。

    完了以後，王教授讓雲飛離開辦公室。雲飛本想坐一會，等待趙弘文的回複，可王教授不肯，說趙總是不可能回複的。雲飛其實心裏也沒底，他隻不過是在大樓裏看到了藍星人的植物，就推測鴻明集團跟藍星人有關係。如果鴻明集團是從千脈山基地那裏得到的，取回來研究呢？雲飛沒有堅持，悻悻地離開。

    雲飛下了樓，垂頭喪氣地往停車場走去。正在他愁著如何跟瀅萱交代時，一輛qì chē停在了他的身邊。

    “你就是李逸飛嗎？”車裏一位穿著西裝革履的人問道。

    雲飛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請上車。”

    若平日裏遇到這種情況，雲飛肯定會撒腿就跑。可現在，他懷疑這車就是趙弘文派過來的。

    雲飛小心翼翼地坐到了車裏。qì chē並沒有馬上啟動。剛才跟雲飛說話的男人，向他遞去一條黑布。雲飛意會，用黑布蒙住了自己的雙眼。qì chē啟動了。

    這一刻，雲飛終於可以確定，自己的猜測是真的。

    qì chē行駛了十幾分鍾，轉了幾十個彎。雖然雲飛蒙著眼，但他能夠感覺到qì chē轉動的方向。而且，根據qì chē行駛的時間，他能夠推算出qì chē行駛的距離。雲飛在自己的腦海裏，清晰地繪出了一張複雜的路線圖。他發現，qì chē有意迷惑他，走了一些重複的路。

    下了車以後，雲飛被一個人推著往前走。他感到眼前昏暗了許多，而且有股涼意，估計是來到了室內。又是走了十幾分鍾的路，一直在雲飛身後的那個人離開了。他聽到身後有關門聲傳來，心想自己已經被困在一個密室中。一路上，雲飛都還算淡定，但此時，他心裏生起了一絲不安和擔憂。

    周圍已經安靜下來，雲飛正要摘掉蒙在眼前的黑布，一個男人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等等！”

    原來，自己的身邊還有一個人。從他說話的聲音可以聽出，這是一個地球人。

    “走吧。”

    那人推著雲飛繼續往前走。雲飛感覺到，自己鞋子踩在地板上的聲音變了，現在的地板似乎是金屬做的。這段路並沒有多長，當身後那人提示自己小心台階以後，雲飛就感覺自己踩在了木板上。

    雲飛先是聽到身後那人離開的腳步聲，然後就是一道木門關上的聲音。

    周圍再次安靜下來。雲飛有預感，自己已經到達了最終的目的地。

    “你現在可以看了。”

    這聲音是在雲飛前方十米左右的距離傳來的，很特別，感覺是一些動物模仿人類說出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