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健科技公司的第一款產品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作為公司的兩大股東，晟傑和劍宇，都拿到了頗豐的收益。而雲飛，雖然以技術入股，隻占少部分股份，但也已讓他滿足。公司以現在的勢頭發展下去，他在短時間內，就能自豪地站在元汐的父母麵前。

    因為公司發展的需要，員工隊伍在不斷擴大。張珺暫時還負責著人事的工作，當她看到晟傑沒跟她商量過，就拋出了人事、行政、mì shū等職位的招聘信息時，怒不可遏。

    她跑到晟傑的辦公室，狠狠地把門關上。

    她的出現，似乎已在晟傑的預料之中。晟傑不慌不忙地把頭抬了起來。

    “你招其他人，我不過問，但是那些替代我工作的職位，難道就不應該跟我說一聲嗎？”

    “這有什麽好說的，”晟傑笑了笑，道：“不都明擺著嗎？公司現在需要人，你的工作已經忙不過來了。”

    “那我呢？招到人以後，我做什麽？”

    “不急，即使招到人，也需要大概一個月的交接時間。我準備把你安排到總務部去。”

    “為什麽？！”聽到晟傑要把自己調離，張珺十分驚訝。

    “這個怎麽說呢……”晟傑為難了一會，“我也不繞圈子了吧。你的工作，總體來說隻能算是及格。到目前為止，你還需要我的指導，這樣很浪費時間。公司規模變大以後，我認為你是不能勝任原來的工作的。總務部那邊的事情比較簡單，比較適合你。”

    張珺睜大了眼睛，瞪著晟傑。晟傑所說的，她不敢否認。的確，在工作上麵，她犯了不少錯，也越來越不適應公司規模變大以後帶來的業務。若晟傑隻單純是她的上司、她的老板，她無話可說。但此時此刻，張珺感到特別委屈。她認為，晟傑最近就開始冷落她，把她調走，也隻不過是他的一個手段而已。

    在強勢的晟傑麵前，張珺談判的唯一手段就是撒嬌。她柔聲柔氣地說：“晟傑，你是不是當老板當久了，有點看不起我？還是天天看到我，有點厭倦？”

    晟傑側臉避開張珺的目光，道：“在公司裏，我們隻談公事。”

    “但你已經很久沒跟我淡過私事了啊。我知道你忙，但也不至於忙到陪我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吧。平時怕被其他同事看到，但周末的時候，我們可以到遠一點的地方散散心啊。但是你……你……你總是有一個接一個的借口，我都不記得我們上次約會是什麽時間了。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不是說過要坦誠相對的嗎？你倒是給我說說啊。我現在心裏特別害怕，左一個猜想右一個猜想，可就是找不到dá àn……”

    張珺說著，眼睛就濕潤了。晟傑本不想妥協，可最終還是不忍心見到張珺流下眼淚。他站了起來，靠在張珺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好了，我們今晚就聊一聊，好嗎？”

    “嗯。”張珺伸出手，想把晟傑抱住，依偎在他的身上。可晟傑馬上就逃開了，道：“被別人看到不好。”

    張珺已經很長時間沒跟晟傑有過親密的動作了，即使是一個擁抱，她也會覺得特別幸福。可如今，她隻能壓抑住內心湧動的感情，悻悻地離開辦公室。她對今晚的約會，充滿了期待。

    剛回到自己的座位，張珺就發現桌子上多了一束花。她並不意外。

    最近兩個星期，張珺受到了三名男子的追求。先是破綻百出的“偶遇”，然後就是一見鍾情、情深難拔。張珺立場很堅定，當她發現那些男子對自己有意以後，都馬上拒絕。無論那些男子長得多好看、聲稱自己有多優秀。可那些男子就是死纏爛打，不願放手。就像這束玫瑰花，張珺基本可以猜到，就是昨天向自己示愛的那位男子送的。

    花束裏放著一張卡片，張珺翻開它，略過可能有些肉麻的情話，直接看下麵的署名。沒錯，就是那名男子。

    張珺往晟傑的辦公室看了看，他似乎還忙於工作，沒有發現自己桌子上的這束花。幸好，張珺還擔心著這束花會讓他們倆產生誤會。

    張珺拿起花就往辦公室外走。她身邊的一位女同事馬上嚷道：“誒，你這是幹嘛呢？”

    “扔掉。”

    “哈？這麽好的花，為什麽要扔掉啊！”

    張珺沒有理會，徑直走到外麵，把花塞進了樓道盡頭的大垃圾桶裏。

    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時，張珺沒有一點疑惑。她對自己的容貌相當自信，吸引到周圍的男人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次遇到，張珺就對自己說，自己今年的桃花運還真是旺呢，一個星期就開了兩朵。

    直到第三次遇到，張珺才感覺不對勁。自己的桃花運難道還真旺得這麽厲害嗎？她開門見山，直接詢問第三名追求自己的男子，是否跟前兩名男子有關係。那名男子信誓旦旦地說，追求張珺，完全就是遇到她時，心裏充滿了愛慕，根本不認識前麵追求她的人。張珺的疑問到這裏也畫上了句號。或許，人生有時候真有那麽巧。

    接近下班時間，張珺正興致滿滿地搜索著晚上約會的地方，卻突然收到了晟傑的短信。他說，有事出差，回來再跟她聊。直覺告訴張珺，晟傑就是在逃避。可他出差的事情，是上次公司開會時提過的，不像是造假。張珺無奈，隻好等晟傑回來的時候再跟他說。

    下班以後，張珺低著頭，無精打采的走在路上。qì chē道的邊上，是一條自行車和人行混合綠道，比馬路要高了兩個台階。她的腦袋裏全都是晟傑，甚至不知道身邊有qì chē經過。

    突然，張珺發現腳下有個柚子大小的盒子。可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伸出的腳像踢足球一樣踢到了盒子。盒子很輕，一下子就從綠道滾到了qì chē道上。更讓她無語的是，一輛qì chē剛好經過，壓在了盒子上。

    qì chē並沒有停下，可能司機認為，那隻不過是路邊的一塊垃圾而已。

    張珺回過神來。她發現，盒子的旁邊本來蹲著一名男子，像是在係鞋帶。當她把盒子踢走以後，那名男子像發了瘋似的撲過去。可他的動作不夠快，他隻能撿回那個被qì chē壓扁的盒子。

    男子慌張地拆開盒子。張珺看到，盒子裏還有一層泡沫，而泡沫包著的，本來應該是一件小型的陶瓷工藝品，現在隻剩下一些碎瓷片了。男子絕望地坐到地上，用雙手抱著頭。張珺想，那件陶瓷工藝品對他來說應該很重要吧。

    張珺奔向那名男子，蹲下身，不住地鞠躬道歉說：“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那個……”

    “你會不會走路啊！走路都不帶眼睛嗎！”男子轉向張珺，凶神惡煞地說。

    張珺被男子的樣子嚇到了，帶著些微顫音道：“不……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剛才在想事情，沒注意地上還有個東西。要不這樣吧，你這東西值多少錢，我賠給你怎麽樣？”

    “陪？”男子冷笑一聲，道：“你賠得起嗎？”

    張珺吞一口唾沫，瞧了瞧那些碎瓷片，估計原來的工藝品不過就拳頭大小，不會貴到哪裏去，道：“應該不是很貴吧，你……你多少錢買的呀？”

    男子再次冷笑，道：“我用一百萬買的，你能賠嗎？”

    張珺先是一驚，然後腦袋裏突然閃過一個想法，吞吞吐吐地說：“你……你不會是碰瓷的吧……特意把盒子放在路上，然後……”

    “你說我是碰瓷的！”男子大怒，站了起來，指著地麵說：“你看這條路有多寬，正常人會踢到我的東西嗎？我就是鞋帶鬆了，剛要係一下，把東西放在身邊，沒想你就把它踢到馬路去了！”

    張珺也站了起來。她看見男子如此生氣，似乎並不是碰瓷的。這件事情，錯肯定在自己身上。可工藝品價值連城，自己也賠不起啊。張珺一時不知所措，想如果晟傑在身邊就好了，他肯定能想到解決辦法。

    男子看了看張珺，並沒有繼續罵她，而是原地打轉，焦急萬分。

    張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想，你說一百萬是騙我的吧。它究竟值多少錢呢？”

    “不是什麽東西都能用錢買的！”男子隻怒氣衝衝地說了這麽一句，繼續在原地打轉，嘴裏還小聲地念叨著什麽。

    張珺有些不明所以，猜測道：“那這是對你很重要的東西是嗎？是不是你某個親人過世留下來的啊？還是……唉，你先別那麽急。是我打破了你的東西，我該負責任啊。”

    男子瞅了一眼張珺，深深地歎一口氣，坐到了路邊的花基上。張珺也馬上坐到了他的旁邊。

    “雖然知道你解決不了，但我也跟你說說吧。”男子的語氣平和了一些，“我在一家洗發水公司上班。我是剛跳槽過去的，還沒過試用期。公司最近在辦一場大型的推廣huó dòng，要了一些名人的字畫、工藝品撐場。你剛才打破的，是羅才千先生的作品。你認識他嗎？”

    羅才千先生是陶瓷工藝品方麵的大家，名氣甚盛，張珺也有所耳聞。若男子所說不假，那盒子裏的碎瓷片，確實是張珺花光自己的積蓄都買不起的。張珺頓時滿臉愁容，點了點頭。

    男子繼續說道：“我們公司派人到羅老先生家，可以說是三顧茅廬，才終於說服羅先生，讓他的作品能夠出現在我們的huó dòng現場。本來負責取作品的也不是我，那個同事臨時有事，才讓我來的。現在好了，公司要解雇我，我都覺得是萬幸了。若追究起來，我都不知道要賠多少錢。”

    男子懊惱地垂下頭。張珺真想在這時候說“東西是我打破的，要賠當然是我來賠”這麽一句話，可她實在沒有底氣。

    張珺想了一會，道：“我有一個辦法。”

    男子馬上抬起頭來，眼睛發亮，激動地道：“什麽辦法！”

    “嗯……羅先生的作品在我們看來是價值連城的，可在他眼裏，可能就是一塊泥巴呢。說不定，他心情好，再給你一個也說不定……”

    “你說的辦法就是這個嗎？你真是幼稚！我公司裏派出去跟老先生談的人，都是談判專家，他們還花了兩個星期才把老先生說服呢。你現在好了，剛把人家的作品拿到手就打破，說明根本就不重視嘛。他有什麽可能會再給你一個！”

    “這個……這個……有時候說服別人，不是用腦子，而是用心的嘛。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既然打破了東西，就讓我來負責這件事吧。”

    男子低著頭，沒有說話。他根本不認為張珺的提議有任何價值。

    “喂，你這樣自怨自艾也沒有用啊，難道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男子沉思了好半天，歎一口氣說：“沒有。”

    “那就這麽定吧，你現在帶我去見羅先生，事情就交給我了，我一定會負責任的。”

    “要去就一起去。我保管不好，也有責任。不過我們不能現在去，羅老先生早睡早起，我們還是明天一早去吧。”

    “好，幾點呢？”

    “不是很遠，我們六點出發，在這裏等，怎麽樣？”

    “沒問題。那我們都留下diàn huà吧……誒？你不擔心我消失不見嗎？”

    “擔心啊，但我能做什麽，難道還綁了你不成？”

    張珺笑了兩聲，道：“我以我的人格擔保，我會負責任的。我就在這附近的君健科技公司上班，你在那裏可以找到我。”

    “好，我叫王東來。”

    “我叫張珺。”

    兩人互相留下diàn huà號碼以後，張珺突然想起了這兩周以來發生的事情。東來的出現，畢竟有些蹊蹺，這會不會是他製造的“偶遇”呢？可張珺仔細一想，又覺得可能性不大。這次的“偶遇”，難度和成本都比較高。而且，之前的三個人，高和帥一目了然，富則可以從他們的口中了解到。而東來，高和帥都淡不上，隻能算是一般，而富更是欠缺，甚至有些窘迫。

    張珺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覺得還是問一問比較保險。

    “東來，我有一個問題，可能有些冒昧，你不要介意啊。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

    東來看了看張珺，笑著道：“你確實挺漂亮的。不過，不好意思，我現在暫時沒這個心思呢。”

    “哦。”張珺滿臉的尷尬。

    第二天，張珺在6點鍾準時來到了約定的地點。可她發現，東來似乎早就到了。張珺想，東來或許還為這件事情一夜無眠。

    “我剛才還擔心你不來了呢。”東來遠遠地看著張珺說。

    “怎麽會，我這個人一言九鼎的！”

    “那走吧，我們現在就去羅才千老先生家。”

    羅才千家原來是茂德市的郊區，如今由於鴻明開發區不斷擴大，羅家已經屬於鴻明開發區的一部分。小車行駛了十幾分鍾，停在了一個鳥語花香的院子外麵。

    “羅老先生就住在這裏。”東來說。

    張珺剛下車，就看到一位七八十歲的老人，正在喂養籠子裏的鳥。老人滿頭白發，身體卻還顯得硬朗。張珺想，這位應該就是羅才千老人吧。

    東來下了車，發現羅才千就在院子裏，馬上迎上去道：“羅老先生，早上好！不好意思，又來打擾您了。您還記得我嗎？”

    “昨天才見過，怎麽會不記得呢，你以為我是老人癡呆嗎？”

    雖然羅才千語氣相當平和，但東來有些急了，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

    東來正說著，張珺就在院子外吃吃地笑了起來，聲音還不小。

    東來馬上給她使了一個眼色。

    張珺似乎並沒有發現東來的提示，還說道：“羅爺爺還真是風趣呢！”

    羅才千這才發現張珺。剛看到她的那一刻，羅才千的眼睛裏充滿了亮光。可隻維持了幾秒，他的眼睛又黯淡下去了。

    “這個是……”羅才千指著張珺，向東來循問。

    “羅爺爺好！”東來還沒說話，張珺就走上前來，道：“我叫張珺，是東來的朋友。”

    “哦，是吧……”羅才千完全不好奇張珺為什麽會來這裏，彎下身子，拿起一個澆水壺，接了一些水，開始給院子裏的花澆水。

    “羅老先生，讓我幫你吧！”東來剛要奔上去，卻被張珺攔了下來，她還道：“你就別剝奪羅爺爺的樂趣了吧。”

    羅才千直起身子，道：“小姑娘，你也喜歡栽花嗎？”

    “一點點。不過我有一個朋友，他對花喜歡到了癡迷的程度。他認為花草會有感覺，還會跟花草說話。當然了，對他來說，澆花就是一種樂趣。我想羅爺爺應該也有同感吧。”

    羅才千笑了笑，繼續彎身澆花。過了好一會，他才問道：“你們一大早來找我，是為何事呢？”

    東來本想解釋一下昨天發生的事情，可他已經看出，羅才千似乎對張珺更有好感。他選擇了沉默，讓張珺跟羅才千多聊。

    “羅爺爺，事情是這樣的……”張珺突然停了下來，想了想，道：“羅爺爺，你能答應我，我把事情說出來以後，你不生氣嗎？”

    “這樣啊，還得看事情是否嚴重吧。”

    “在我們看來，事情是挺嚴重的，但在您老看來，可能隻是小事一樁。”

    “哦？是嗎……那我先答應吧。你說來聽聽。”

    張珺接著，就把昨天打破工藝品的經過都說了出來。

    羅才千聽了以後，表情很平靜，完全沒有責備的語氣：“原來是這樣啊。你們知道，我做那件作品用了多長時間嗎？”

    張珺覺得這隻不過是個普通的疑問句罷了，可東來卻急得不行，連連道歉。

    羅才千揮了揮手，道：“罷了，我也不想拿你們這些小年輕出氣。要是讓你們賠，估計你們得恨我一輩子。那……你們今天過來的意思是？”

    張珺和東來都低下了頭。上次借走的工藝品沒有保護好，人家不追究，現在還要借第二件，確實讓人難以啟齒。

    張珺猶豫了半天，知道責任在自己，最終還是鼓起勇氣道：“羅爺爺，東來的公司需要您的作品，但是我把它打破了，他回去也沒辦法交待。他說不定還會被公司解雇。羅爺爺，我知道您心腸好，你就再幫他一次吧。我們保證，這次絕對會打起十二分精神，huó dòng結束以後必定完璧歸趙。”

    羅才千的臉色陰鬱下來，道：“年輕人，你們要學會一個道理，就是做錯了事情，就得負責任。我相信，把我的作品送回去，是你們公司很重要的一項任務。但是你沒有做好，就應該受到懲罰對吧。如果我現在把另一項作品給你，那不是讓你誤認為，犯了錯也沒事嗎？年輕人，這次就算一次教訓吧，我不讓你歸還作品，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我不會借出第二件作品的。”

    “羅爺爺，東來他昨天已經深刻反省過了。我相信，您今天說的這番話，他也會銘記一輩子的……”

    沒等張珺說完，羅才千就揮了揮手，繼續澆花，示意她不必繼續說下去了。

    張珺沒有放棄，道：“犯錯誤的是我，不應該懲罰在東來身上啊。羅爺爺，要不您提出要求吧，您讓我做什麽事情都行，隻要我做了，就把第二件作品借給東來，可以嗎？”

    羅才千抬起頭來，在張珺身上打量一下，道：“真的是什麽事情都行嗎？”

    張珺想了想，很難為情地說道：“您應該不會讓我做一些過分的事情吧？”

    羅才千陰陰地笑著說：“如果就是一些過分的事情呢？”

    張珺不敢回答，滿臉為難。

    羅才千大笑兩聲，道：“好了，不跟你開玩笑。我的要求就是，你們陪我去植樹，怎麽樣？”

    “植樹？”張珺和東來異口同聲問道。

    “對啊，在老工業區那裏，我買了一些地，不做別的，就是在上麵種樹。雖然作用並不大，但我瞧著就開心。可能地到期了，我的樹也會沒了。但它們能長幾十年就長幾十年吧。”

    “這個……這個……”張珺吞吞吐吐地說，“會不會太簡單了點呢？”

    “你是喜歡難一點的是嗎？”

    “不，我覺得這件事情非常有意義！”

    羅才千笑不攏嘴。

    羅才千帶著張珺和東來，先是買了一些樹苗，然後來到了他所買的工業區空地。這裏的廠房大多都廢棄了，周圍雜草叢生。要是在晚上，張珺還不敢到這個地方來。張珺和東來看到，空地上已經長起了一片小樹林，有兩個人的高度。

    其實從生態的角度來講，這塊地如果不建廠，自然就會長出植被，雖然不一定是高大的樹。羅才千所做的，不過是在心理層麵，或是在社會層麵，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羅才千還告訴他們，隻要周圍有能買又便宜的地，他都會買下來。就當是建一個大一點的後花園。他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可以看到這些樹林連在一片。

    東來原本想讓羅才千歇著，讓他和張珺動手就好。可羅才千不願，非要跟他們一起挖土和澆水。羅才千身子硬朗，看上去比東來和張珺幹得都要起勁。

    羅才千已經答應再給東來一件工藝品，他繃緊的神經終於可以放鬆。跟張珺相處的時間長了，他漸漸發現，張珺比初次見麵時還要漂亮。東來不時朝張珺看去，她的一顰一笑，似乎都牽動著他的心。張珺有時候發現了，或衝他一笑，或轉過臉去，作害羞狀。羅才千把這些都看在了眼裏，隻是微微一笑，沒有道破。

    幾個人把買來的樹苗都種下以後，回到了羅才千家。

    張珺剛踏進院子，腦袋裏閃過一個想法，脫口而出：“羅爺爺，您是一個人住嗎？”

    東來頓時大慌，這可是公司在他來之前叮囑他不要提起的事情。

    不過，羅才千的神情依然相當平靜。他沒有回答張珺的問題，而是說道：“年輕人，不急著回去吧，可否陪我這個老人家喝喝茶？”

    張珺和東來進到了屋裏，羅才千親自為他們沏茶。

    羅才千喝了兩口，低頭盯著杯子，那搖晃的水中似乎浮現出自己昔日與妻子生活的畫麵。他低沉地說道：“我老伴幾年前就去世了。”

    張珺和東來都有些驚訝，放下手中的杯子，看著老人。

    “你們怎麽都不喝呢，是嫌棄我的茶嗎？”羅才千突然抬起頭來，笑著道。

    “沒有，茶很好喝。”

    “那喝多點。”羅才千說著，又為他們倒滿了杯子。

    幾個人一邊喝著茶，羅才千一邊說起他和老伴經曆的事情。張珺和東來靜靜地聽著。

    他們這才知道，原來羅夫人尚在世的時候，兩人時常到大西北荒漠地區去植樹。後來年紀大了，折騰不起這番奔波，兩老就在本地延續這一習慣。羅夫人去世以後，羅才千也從未中斷過。

    談了良久，羅才千進到屋裏，像是在翻東西。他出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三個盒子。

    羅才千把較大的一個遞給東來，道：“這次若是再打破了，我也沒辦法幫你了。”

    東來馬上起身，接過盒子，又是鞠躬又是連聲道謝。

    張珺盯著另外的兩個小盒子，猜想著那會是什麽。

    “我跟你說，今天若不是這位小姑娘過來，我是不會把另一件作品給你的。你得好好謝謝她。”

    聽到此話，張珺有些意外，她不知道羅才千為何會如此看重自己。

    “羅爺爺，難道是因為我像您夫人年輕時的模樣嗎？”張珺猜測道。

    羅才千笑了笑，道：“不，你不像她。你們可不要笑話我為老不尊啊。你像我的初戀qíng rén。”

    “哈？”張珺和東來都張大了嘴巴。

    “那時候我應該才20歲吧，不過她的模樣，依然曆曆在目。我第一眼看到小姑娘你，就覺得你們長得十分相像。而且你的言行舉止，跟她都有幾分相似。老太婆都從來沒聽我說起過初戀qíng rén的事情呢，她不在家，我才敢說。我想問一下小姑娘，你的奶奶，或者外婆，都叫什麽名字呢？”

    “我奶奶叫李金花，外婆叫陳鳳英。”

    羅才千歎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都不是呢。原來隻不過是巧合。”

    張珺看出了羅才千的心事，問道：“羅爺爺，你沒事吧？”

    “沒事。你們看我，都八十歲的人了，還說起這些男歡女愛之事，都不知道害羞呢。對了，兩位年輕人，我看你們挺般配的，這份小禮物就送給你們吧。”

    張珺和東來都沒有馬上言明他們的關係，而是接過了羅才千遞來的盒子。他們打開一看，原來是兩條一模一樣的陶瓷手鏈，手鏈的珠子上畫著精致的圖案。

    “這是我年輕時候做的，本來想送給我那位初戀qíng rén。可我這個人膽小，遲遲不敢告白。直到她離開了這座城市，我才手揣著這份禮物，懊悔不已。年輕人，”羅才千拍了拍東來的肩膀，道：“你可不能像我哦，時機到了就勇敢一點吧。”

    “哦。”東來點了點頭，整張臉都紅了。

    張珺把手鏈推回去，道：“這麽貴重的禮物，我們怎麽能收呢？”

    “在我眼裏，沒有貴重之說。其實我很慶幸，你們把昨天那件作品打破了。交給這位小夥子以後，我都有些後悔。因為那件作品帶著濃厚的銅臭味。我希望別人看到我的作品，不單單會用‘貴重’這個詞來形容，還會用‘富有人情味’這些詞。這兩條手鏈，是我對你們的祝福，你們就收下吧。”

    張珺猶豫片刻，才收下了禮物。

    臨別時，張珺跟羅才千說道：“羅爺爺，我有時間可以過來看看您嗎？”

    羅才千喜笑顏開：“當然歡迎。我年紀大了，還有不少地，需要你們幫我去種樹呢。”

    跟老先生告別以後，東來和張珺驅車離開。張珺剛上車時就跟東來說，讓他把自己送到君健公司的宿舍樓下。可車子在一個河濱公園裏停下了。

    “誒？怎麽停在這裏呢？”張珺疑惑地問道。

    “我想跟你聊一會，可以嗎？”

    張珺想了想，道：“你都停在這裏了，我還能說不可以嗎。”

    兩人下了車，在公園裏並行著踱步。

    “張珺，今天真是謝謝你。要不是你，我根本就拿不到羅老先生的第二件作品。”

    “千萬別這麽說！若不是我打破了你的東西，你昨天就交差了啊。”

    “我不怪你。正因為這件事，我才有機會認識到你呢。”

    張珺感覺到，東來的語氣裏似乎藏著微妙的感情。可她不能確定，她想在東來言明時，再拒絕他。對於東來，有些話畢竟是需要勇氣才能說出來的。他低頭沉思，希望能想出一個完美的告白方式。兩人都沉默了許久。

    “如果沒什麽事的話，要不我就先回去了。”張珺開口道，“這裏離我住那裏也不算太遠，我走回去就行，當是散散步，運動一下。”

    “有，我有話要跟你說。”東來的呼吸變得急促，吞吞吐吐地說道：“我……我……”

    “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男朋友今天約了我吃飯呢。”張珺看著河的對岸說。她不希望看到東來聽到這話的表情。

    東來安靜下來了。因為背對著他，張珺並不清楚他現在有何反應。

    過了好一會，東來依然沒有動靜。張珺轉過身的那一刻，發現東來離自己隻有一步之遙。他看著張珺的臉說：“即使你有男朋友，我今天也要跟你說。張珺，我發現我愛上你了！”

    雖然張珺很明確自己想要什麽，但她還是禁不住心跳加速。

    “不……不行的，我……我跟你不可能的。我們才認識多久呢，你還不了解我。其實……我這個人沒什麽好的，你……你還是……唉，我趕時間，我先走了。”張珺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想著走為上計。

    “等等！我還有一件事要向你坦白！”

    張珺停住了腳步，卻沒轉身。

    “或許我說的這些，都不會改變你的想法，但我希望你能夠知道事實真相。你昨天猜得沒錯，我跟你的相遇，並不是偶然的，而是策劃好的。”

    張珺頓時瞪大了眼睛，轉身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按照合同，我本來是不能跟你說這些的，不過也沒有所謂了。有一個神秘人，在網上發布了一條信息，說如果有人把你追到手，他就會得到一大筆錢。我就是衝著那筆錢，才會跟你碰麵的。但是……但是我這兩天跟你相處下來，發現自己是真的愛上你了。張珺，我敢跟你說這些，就是想讓你相信，我對你是真的。”

    張珺終於明白，為什麽自己在這兩個星期會有這麽多追求者。原來有人策劃了這一切。

    “你知道是誰發布這條信息的嗎？”

    “不知道，他從未透露過自己的身份。”

    向追求自己的人支付一大筆錢？這是何其無聊的一件事啊。張珺想起了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隱隱感覺到，這個神秘人隻有一種可能。一股怒火在她的心裏燃燒起來。

    “張珺，你真的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張珺本來已不想跟東來多談，可看到他可憐兮兮的樣子，又心有不忍。

    “東來，其實你挺好的，你大可以找個比我好千倍萬倍的女孩。我已心有所屬，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直覺告訴我，你的男朋友根本就不愛你！”

    “喂，你都沒見過他，憑什麽這麽說！”

    東來欲言又止，猶豫片刻，道：“反正你心裏最清楚。張珺，我可以現在就向你保證，我這輩子都會對你好。你就答應做我女朋友吧。”

    張珺冷笑兩聲，道：“你剛才說，把我追到手，就能得到一大筆錢是嗎？”

    東來馬上慌張起來，解釋道：“如果我想得到那筆錢，我就不會跟你說這件事啊！我愛你，我不想騙你。我千萬別誤以為我是一個貪錢的人。我家裏很窮，父親又得了重病，我才會答應做這種事情的。”

    張珺看著東來，覺得他這個人很真誠，心裏不禁生起了好感。

    東來突然伸出手來，牽住張珺的手說：“可能是我太過唐突了。我們可以先從普通朋友開始，慢慢了解對方。如果到時候你覺得不合適，我也隻能放棄了。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平日裏，張珺是絕對不會讓晟傑以外的人牽自己的手的。可現在，她竟然沉浸在東來掌心的溫度裏麵。

    過了許久，她才回過神來，輕輕地掙脫東來的手，道：“那個神秘人說讓你把我追到手，追到手是怎麽定義的呢？”

    “這個……合同上說，你如果主動跟我接吻，就算追到手了。”

    “這樣是吧……”張珺想了好一會，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動著，“你可以閉上眼嗎？”

    東來喜出望外，沒有拒絕，馬上閉上了雙眼。

    兩人的臉慢慢靠近。除了對晟傑的怨懟，對東來的憐憫，張珺願意這麽做，還因為她對東來有了感覺。

    兩人的鼻息已經交錯在一起，他們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越是跟東來靠近，張珺心裏就越緊張。她的嘴唇開始顫抖，還隱隱感覺到一隻無形的手在把她往外推。

    在兩片嘴唇快要碰到一起的時候，張珺停了下來。她輕輕推開東來，落下一句“對不起”，撒腿就跑。

    前一刻，還在溫暖的家裏，後一刻，就掉下了萬丈深淵。

    看著張珺離開的背影，東來心裏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