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靜默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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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8日,既不是節日也不是紀念日,這個本無多大意義的日子,對茂德市的居民來說,卻是意義非凡。藍星人為了清場,對人類的第一次警告開始了。人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早早醒來,卻發現整座城市沒有任何異樣。電視裏播放著政府的公告:至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任何藍星人施放毒氣的裝置。藍星人所說的計劃,很可能隻是一個虛張聲勢的恐嚇。民眾無需驚慌。
可政府的通告並沒有多大意義,找到一個也好,找不到也不代表沒有啊!政府也深知自己說詞的無力,一大早就派出大批jun1 jǐng和科研團隊,對全城進行最後一次搜查和維護秩序。早在三天前,電視裏就發出了公告,在7月28日這天,茂德市全市隻出不進,防止藍星人把危險物品運進城裏。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茂德市在沉重的空氣中顯得特別安靜。每一個路口,每一個公共場所,都有至少一名jǐng chá在把守,那緊張的氣氛讓人差點透不過氣來。很多人已經沒有上學和上班,而是守在家裏,跟家人一起度過這個充滿著未知的時刻。雖然藍星人的計劃隻是施放毒性極低的氣體,但他們做的不一定就是他們說的,而且,在雙方發生衝突時,整座城市可能都會亂成一團。
中午12點,天氣依舊晴朗,城市裏依然風平浪靜。不少人開始質疑藍星人向城市發起攻擊的計劃。甚至有些人等得不耐煩了,抱怨說:藍星人究竟還來不來啊,要來就快點啊!
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有雷陣雨,可一直到中午,太陽都是**辣的,晴空萬裏。過了一點鍾,天空中終於飄來幾朵烏雲。這讓城市裏的空氣變得更加悶熱,人們也變得更加煩躁。就像期待藍星人快點發起攻擊一樣,人們也開始期待快點下場降溫的雨。
母親急匆匆地跑到陽台,想在下雨之前把衣服都收到屋裏。五歲的兒子一改往日調皮的性子,目不轉睛地仰望著陰沉得快要擠出水來的天空。
“豆豆,快到屋裏去,等一下要打雷呢!”
“媽媽,你看那些雲這麽厚,藍星人會不會就藏在裏麵呢?”
“傻孩子,他們又怎麽會藏在雲裏麵呢?”
“你看那裏的雲!”男孩使勁地指著遠方的一朵雲,“不是藍星人的飛船嗎?他們肯定在雲裏麵放毒氣了!”
母親的心裏先是一震,然後凝視著兒子所說的雲,發現那隻不過是一朵船形狀的雲,很快就變化成其他物體了,微微一笑,道:“別瞎想,藍星人今天應該是不會來了。快到屋裏去,馬上就要下雨了!”
母親一邊把兒子驅趕進屋裏,一邊轉身看那令人不安的雲。藍星人會不會像兒子說的那樣去做呢?
一滴,兩滴,水珠在滾燙的地麵上隻輕輕踩了一腳,又再次回到空氣中。滴滴滴滴,如某種敲擊樂器奏響的樂曲。沙的一聲,成千上萬的水珠同時落在地上,揚起一團霧狀水氣,潤濕了地麵。在這種時候,一般人們會聞到一股泥土的氣息。有人喜歡,也有人不喜歡。但這場雨之後,相信不少人都會對這種味道產生恐懼之感。
一個,兩個,人們相繼倒下了。或在屋裏,或在車上,或在街邊,如同夢魔突然偷襲,奪走了每個人的靈魂。
此時此刻,那些駐守在城市每一個角落的jǐng chá和軍人,終於明白藍星人發起攻擊的方式。可已經晚了,在他們想要感慨之前,他們也都失去了意識。能夠見證這一刻的,是那些整日惶惶不安,把防毒miàn jù戴了一整天的人。可惜防毒miàn jù的效用也不持久,隻讓它們的主人驚恐一番。
在雨剛開始下的時候,街道上還熱鬧了一回。大批車輛因為失去駕駛員的操控,在些停了下來,有些則到處亂撞。不少人在車裏殞命或受傷,可惜就是沒有人驚呼和尋求幫助。同樣的,在某些工廠裏,人們倒下之後,機器依然在運轉,城市裏出現了幾起生產事故和火災。這一切都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整座城市都安靜了下來,沒有半點聲響,就如一座鬼城一般。城市裏橫七豎八擺放著的人體,乍看之下還以為是一具具屍體。
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悶熱的空氣也終於變得清涼。這舒爽的時刻,可惜沒有人去享受。
同一時間,茂德市周邊的幾座城市也都下起了雨。但令人不解的是,其他城市的人們並被有被催眠。沒有人能夠想明白,藍星人究竟是怎麽做到的。當政府意識到藍星人已經開始下手時,也隻能在茂德市邊界上翹首觀望,不敢越雷池半步。這次事件讓政府的關注度又提高了一個級別,超特組收到藍星人非除掉不可的命令。
在下午大概五點鍾的時候,茂德市的雨終於停了。沒有一個huó dòng的人類的城市,顯得空蕩蕩的,時間似乎也停止了一般。政府先是派少量人戴著防毒miàn jù進入茂德市地界,發現雨水已經沒有催眠作用了。大批jun1 jǐng開始從江陽市邊界進入茂德市,準備應對人們醒來後的恐慌和sāo luàn。
沉睡的人們漸漸蘇醒。大多數人在還沒意識到藍星人發起攻擊時,就已經昏迷了。現在醒來,隻覺得作了一場夢一般,生活並沒有多大影響。最為不幸的是那些在路上的人。在大雨降下的那一刻,很多車輛還在路上急弛著,很多行人還在斑馬線上觀望著。當人們醒來時,發現馬路已亂成一團,大批車輛撞得不成樣子,鮮紅的液體流得到處都是。
整座城市開始沸騰了。有些人shēn yín著,有些人哭喊著,警車和救護車的鳴笛聲開始響徹所有街道。看到這樣的景象,人們的心裏五味雜陳。有些人在這次事件中失去了親人,異常氣憤,誓要藍星人血債血償。有些人變得迷茫,他們不僅擔心茂德市的未來,更擔心整個人類的未來。更多人變得恐懼。他們發現以人類現在的技術水平,是無法跟藍星人抗衡的。茂德市,這座他們居住了幾十年的城市,已經不得不說再見了。在jun1 jǐng們還在收拾現場、維持秩序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收拾行李,逃離茂德市了。
當現今社會的科學都無法解釋某些現象時,遠古的人們喜歡把這些現象歸功為神的作品。而到了近代,大多數人開始不相信神的存在,而把難以解釋的現象都說成是外星人做的。例如金字塔,例如UFO。在藍星人出現以後,有一些團體就說,難道藍星人不是神嗎?這種呼風喚雨的能力,不是神才有的嗎?於是,有一群人組成了膜拜藍星人的宗教,到處遊說。當然,這種行為絕不是政府希望看到的。政府開始采取手段撲滅這團越燒越旺的火,讓他們不得不轉向地下工作。
江陽市遼翠區婦幼保健院。
一樣的雨,不一樣的寧靜。
茂德市裏正在發生的事情,已成為世界的焦點。就在隔壁的江陽市人民,唯恐這場雨也會讓他們倒到地上,都留在家中,把門窗都關緊了。昔日無論刮風下雨都熙熙攘攘的醫院,如今卻異常冷清,顯得十分突兀。醫院外的大道空空蕩蕩的,隻有寥寥可數的幾輛小車冒著如煙的大雨駛進醫院。或許,他們沒有關注新聞,還不知道茂德市裏發生的事情,或許,他們有令人敬畏的勇氣,不把藍星人當一回事,或許,他們的親友正病得危重,不得不冒著生命危險來到醫院。又或許,他們要到醫院見一些很重要的人。
一名戴著口罩的男子從車上下來以後,傘也顧不上打,就匆匆地跑進了醫院。平日裏,你要向前台問個問題,都要排一條很長的隊。而今天,前台姑娘主動向男子迎了上去,還熱情地問他有什麽需要幫忙。隻是男子很清楚自己的目標,沒有理會前台姑娘,直接往樓梯奔去。
男子體質特別好,奔上六樓,也隻覺小跑了一會,稍稍調整就平複了呼吸。似乎心急如焚的他,卻在病房外停住了腳步。他隻知道趕過來,卻從未想過見到她以後,要說些什麽話。
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身體應該沒有大礙吧?
她見到我會有什麽反應,她究竟還想不想見到我呢?
她恨我嗎?希望她不要恨我。
要跟她說些什麽呢?她……她會原諒我嗎?
“你在這裏做什麽?”男子正想著,一名護士覺得男子鬼鬼祟祟,厲聲問道。
“啊……”男子不想作聲,他不希望病外裏的人知道他就在門外。
“你是來探病的嗎?”護士又問。
或許是男子無言以對,急於逃離這種尷尬的境地,本能地擰開了病房的門把手,並打開了一條縫。
“誰啊?”一個清脆的女聲從裏麵傳出,讓男子的心裏不禁一顫。
多麽熟悉、多麽美麗、多麽親切的聲音。
男子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往病房裏走了兩步。
張珺的第一反應是愣住了,這在晟傑的意料之中。可她下一秒所做的事情,讓晟傑感到意外和絕望。
晟傑曾想過,張珺會開口罵自己,說自己無情無義,莫名其妙地拋棄她。
又或者,她會哭訴,說自己過得很苦,想見晟傑一麵都那麽難。
還有一種不大可能的可能,就是張珺見到晟傑以後,喜笑顏開,興奮不已。
這就是晟傑想過的見麵場景,他也大概想好了怎麽麵對。
可實際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張珺毫無表情地看了晟傑一眼,然後轉過頭,繼續看著床尾的電視,冷漠又無力地說了一句讓晟傑幾乎聽不到的話:“你來做什麽?”
晟傑非常驚訝,他想不到自己的到來竟激不起張珺心裏的一絲波瀾。
房外的護士往裏麵瞅了一眼,確認兩人相識,也不多說什麽,就離開了。
兩人都沒有說話,病房裏也隻有電視機的聲音了。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異常沉重。
張珺的臉上寫滿了憂鬱,本來皮膚白淨的她又添了幾分蒼白和滄桑。站在門口的晟傑就像是透明的一樣,根本沒有觸動張珺的目光。看得出來,她已經對生活充滿了失望,很多事情對她來說已經無所畏了。
晟傑看著張珺,昔日活潑開朗的一個人,竟被自己折磨成這般孤苦模樣,心如刀割。晟傑的目光漸漸移動張珺小腹的部位,雖有被子蓋著,卻依然能看出微微的隆起。這就是我的孩子啊!晟傑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眼淚一下子就奪眶而出。可看到張珺消瘦的身形和憔悴的麵容,晟傑又感到無比的心酸和自責。
晟傑摘下口罩,輕輕移動到張珺的床邊,直接跪在了地上。他一個字也沒說,先是在張珺的小腹上輕撫兩下,然後把張珺的手緊緊地握在手心。在這整個過程裏,張珺的目光始終直直地留在電視畫麵上,沒有片刻轉移。看到如此冷漠的神情,晟傑縱有千言萬語也道不出來。他久久地盯著張珺的臉,哽咽幾聲,眼淚就不住地往下留淌。晟傑握著張珺的手,放在臉前,掩麵而泣。
張珺還是第一次見到晟傑哭。晟傑留給她的印象是一個留血不留淚的人,而且,在她麵前,晟傑十分大男子主義。但此時此刻的晟傑,隻如孩子一般。
晟傑的每一聲哭泣,對張珺來說都是一記衝擊。她在心髒四周築起的冰牆開始破碎、融化。
張珺的眼波再次流轉,看了看低下頭的晟傑。這個男人,就是她生命的曙光和希望。想起晟傑在離開前對自己的態度,還有突然消失讓自己陷入無盡的恐懼,張珺也流下了憤怒和傷心的淚水。
感覺到張珺終於有了動靜,晟傑馬上就把頭抬了起來。可還沒讓晟傑看清張珺的臉,一個巴掌就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臉上。
“你都到哪裏去了!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看到此景,晟傑很自然地想把張珺擁在懷裏。可在他剛要張開雙臂時,張珺又使勁地給了他一巴掌。
“你為什麽不要我!你是混蛋!無情無義的混蛋!”
聽到張珺的罵聲,晟傑的心頭大石總算是落下了。他沒讓張珺第三次動手,撲向前,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
“對,對,我就是混蛋!之前都是我不好,是我腦袋被卡了,我是王八蛋!你要打就狠狠地打吧!”
“你把我抱得那麽緊,我怎麽打啊!”
“哦……你的手疼嗎?你打我我還不疼,我自己打自己吧!”
說完,晟傑鬆開抱住張珺的手,一邊喊一邊在自己的臉上抽打:“是我不好!……我是混蛋!……我該打!……”
聽著晟傑在自己的臉上打得拍拍直響,張珺心裏也不好過。
“好了,不要再打了……那個……你改天再打好了……”
晟傑放下手,兩人皆深情地看著對方,不禁破涕為笑。
“張珺,”晟傑再次握住張珺的手,“我向你保證,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不管了!”
“你以前不也保證過!”
“我後來都回到你身邊了啊!張珺,我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事情,但我絕對、絕對不會再離開你了。我會一直護在你的身邊,不讓你受到傷害,讓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張珺心裏很清楚,晟傑現在要麵對的是一個很複雜的環境。而且藍星人已經蠢蠢欲動,未來實在不可預料。但晟傑的承諾,起碼說明他努力去做了,這也就足夠了。
“空說無憑,我先聽著吧……”
張珺話音剛落,晟傑就撲了上來,精準地吻住了她的雙唇。雖然有些意外,但張珺絲毫沒有抗拒。對她來說,這就是一種幸福。恨意和悲痛的陰雲籠罩之下的冰雪世界,在那雙唇的滋**下,瞬間消融,春暖花開。
在江陽音樂學院的女生宿舍裏,元汐正站在陽台上,遙望著茂德市的方向。自生日那天跟雲飛分開以後,元汐就沒再見過他,兩人甚至沒有通過一通diàn huà。看到電視裏播放茂德市的實況,元汐的心裏變得忐忑不安。雲飛會留在茂德市嗎?他曾經幫助過藍星人,藍星人應該不會對他下毒手吧?空想是沒有dá àn的。元汐越想越焦急,終於給雲飛撥通了diàn huà。可是一個早上下來,元汐都沒辦法聯係上雲飛。實際上,在營救念翠的那次行動以後,雲飛的diàn huà就已經廢了。但元汐並不清楚,她擔心著雲飛會不會出了什麽意外。
或許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