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京師陷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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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把許靈兒和那姑娘被送回軍營時,許儀後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文弱的兒子竟有這樣的本事?居然還從敵營裏救出了一個姑娘。
此刻,為了打消父親的憂慮,許靈兒微笑著講道:“請爹爹不必擔心,這兩年,孩兒在清源山下放牛時,曾跟少林武僧學了些功夫,沒成想,今日居然用上了。”
許儀後激動得熱淚盈眶,拉住兒子的雙手,歎道:“隻要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戚印將軍講道:“許老先生,若非令公子幫忙,接下來的這場攻城戰,還不知得付出多大的代價?現在,斥候官已經進了城,過兩天定能一舉拿下平海衛,您老今日再歇息一晚,明日就隨張嶽將軍一起赴京吧。”
接著,許靈兒把發生在衛城南門的故事,又給父親和戚印將軍講述了一遍,並提議,多派斥候官通過地道進城,挑起南門守將五助和權三郎之間的矛盾,讓他們先起內訌。
戚印將軍深表讚同,辭別了許家父子返回到軍中,緊急審訊被抓來的倭寇。
被救回來的姑娘來拜見許儀後,跪在了地上哭訴道:“奴家姓田,喚作榮兒,昨日村莊遭倭寇洗劫,一家老小全都命喪倭寇的刀下……”
“爹爹,就是我們今早路過的那座村莊。”
“真是可憐啊!我們把村裏村外檢查了一遍,數十口鄉親竟然全部遇難,倭寇真是喪盡天良,咱大明的百姓和這些豺狼不共戴天!榮兒姑娘,你放心,胡守仁將軍正在村裏善後。”
淚流滿麵的榮兒嗚咽著講道:“奴家的親人全都沒了,如今,家也沒了……”
“爹,認榮兒做個幹女兒吧,我們把她帶進京城。”
“好。張嶽將軍是員虎將,不能因為我們,耽誤了戚家軍的戰事,待我去見戚大人求個情,明日帶榮兒回趟家鄉,祭奠那些被害的鄉親,再給她父母的墳上添把土、上炷香。”
安撫好了榮兒,許儀後又去找戚繼光將軍,戚將軍十分理解他的一片苦心,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根據被抓倭寇的供詞,以及許靈兒提供的線索,是夜,戚繼光將軍召集眾將官召開軍事會議。
次日,許家父子帶著榮兒走了,戚繼光將軍也接到了俞大猷、劉顯二位將軍傳來了軍情,海上已經攔截住了倭寇的援軍,布防已經就緒,請戚家軍近日開始攻城。
匯集各方傳來的情報,戚繼光將軍重新製定了作戰方案,全體將士也做好了大戰前的一切準備,戚印再次派出斥候官,通過那條地道混進了衛城,挑起了城內倭寇的內訌。
這日清早,戚家軍在北門和西門各派數百人佯攻,大將胡守仁率領兩千多將士,率先從南門突破,激烈的攻城戰進行了兩個多時辰,終於攻陷了平海衛。
倭寇在城中內訌不止,他們的援軍未到,等來的卻是戚家軍猛烈打擊,倭寇們已無心戀戰,準備從東邊的海上逃竄,又遭到了劉顯將軍、俞大猷將軍左右兩路水師的攔截,最後,隻有十來個倭寇死保其少主權三郎,逃出了水師的包圍,其餘人等全都浮屍海上。
平海衛大捷,意味著粵閩境內的倭寇全部肅清,戚繼光將軍和俞大猷、劉顯二位將軍會師於平海衛城,許家父子剛一回來,就被邀請參加慶功宴。
宴席之上,眾將官對許靈兒的功績大加讚賞,戚繼光將軍提議,由他們三位總兵聯合署名,給五軍都督府提督、總神機營、兼錦衣衛都指揮使朱希忠老王爺寫封薦書,表奏推薦許靈兒加入錦衣衛,必將成為國之棟梁。
盡管許儀後百般阻攔,表示兒子隻是一介文弱書生,當不起大用,但戚、劉、俞三位總兵還是寫了薦書,並簽上了他們的大名,交給了護送許家父子的張嶽將軍。
在平海衛城又住了一晚,於次日清晨,以戚繼光為首的眾將軍,把許家父子送出了平海衛城外,張嶽將軍率衛隊護送他們赴京。
經過半個多月的長途跋涉,張嶽將軍率衛隊來到京城,馬車駛過一座高大巍峨的城門,靈兒和榮兒偷著掀開了簾子,隻見遠處的門樓牌坊、大宅府邸遞次鱗比,一望無際的長街兩旁商鋪林立,小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喧囂繁華的京城,令人應接不暇……
此時,許儀後卻是一臉的肅穆,流落海外多年的一介村夫,活這麽大歲數,除了和戚繼光將軍打過交道,他連七品縣令都沒見過,心中不免疑慮重重,不知此番進京到底是福是禍……
於是,許儀後絮絮叨叨地叮囑起了兒子,到了京師重地,言行舉止一定要格外慎重,對於父親的諄諄教導,許靈兒一一點頭答應。
衛隊將許家父子送到了工部的驛舘,工部侍郎、兼浙江巡按監察禦史趙文華頭戴烏紗、腰紮玉帶,身著大紅的官服,率領一群官員站在門外迎接。
張嶽甩鐙離鞍下了馬,對趙文華拱手施禮,講道:“末將張嶽拜見趙大人,末將奉命護送許家父子來遲,還請恕罪。”
趙文華麵帶慍怒,似乎帶有責怪之意,對他擺了擺手,不鹹不淡地答道:“張將軍辛苦、免禮吧。”
許家父子拜見了趙文華,被迎接進了驛舘,這時,已經安排好了豐盛的宴席。
席間,張嶽將軍本欲誇讚一番許靈兒,卻被許儀後以哀求的目光製止住了。
於是,張嶽將軍把三位總兵聯名的薦書掏了出來,準備把它交給趙文華,請他轉給五軍都護府提督、錦衣衛都指揮使、成國公朱希忠老王爺。
許儀後見狀,一把奪過薦書,撕了個粉碎,歎道:“請張將軍見諒,民間這些傳聞及致謝之詞,多是以訛傳訛,決不可輕信,小老兒本是一介村夫,能否有資格進宮當禦醫?恐怕還得經過一番考量。”
趙文華本以為所謂的“薦書”,是患者給許儀後寫的感謝信,其實,在羅文龍的極力推薦下,對許儀後的經曆早已耳熟能詳,便笑著講道:“那些讚美之言不看也罷,許神醫能進宮做禦醫,諸位,你們可知到底得益於何人的推薦?”
朝廷內閣發文半年多來,在大江南北尋找許儀後,張嶽也想知道推薦人到底是誰,便打聽起了這件事。
趙文華立刻岔開了話題,微笑著問起了許儀後:
“請問閣下可是吉安桐坪人氏?”
“正是。”
“嗬嗬,閣下與當朝首輔嚴閣老大人是同鄉。再請問閣下,是否自幼習岐黃之術?又專擅眼疾?”
“正是。”
“早年間,閣下曾在浙閩沿海一帶行醫,卻被倭寇綁架到了東瀛,曾到過秦始皇派徐福所尋找的福地,有幸得神仙所指點,能配製出一種叫‘靈珠膏’的仙藥,專門醫治眼疾,可有此事?”
“啟稟趙大人,這可真是以訛傳訛了。靈珠膏雖能醫治眼疾,但並非是仙藥。”
“老先生是位誠實之人,本官深感欣慰。嗬嗬,若是遇到那些口出狂言之徒,進得宮去,早晚也會惹出彌天大禍,好!本官再敬你一杯。”趙文華說著,二人碰了一杯酒。
許儀後嚇出了一身的冷汗,講道:“承蒙趙大人的錯愛,能進宮侍奉當今萬歲爺,實乃小老兒的福分!在下乃鄉野之夫,誠惶誠恐,實在不敢和當年的太醫院院判李時珍大人相比,將來能給大內的禦醫打個下手,也就心滿意足了。”
“許神醫過謙了,不管你的醫術是不是神仙所賜,隻要能治好病,那就是本事。招你進宮當太醫院院判,乃是當朝首輔嚴閣老大人,在當今聖上麵前極力舉薦的結果,你就不要再推托了,若是讓閣下在大內給禦醫打下手,那麽,你讓閣老大人的麵子往哪擱?”
聽說是嚴嵩舉薦自己,許儀後倒吸了一口冷氣,講道:“隻怕小老兒在鄉下散漫慣了,將來誤了宮中的大事,會連累了閣老大人的。”
“嗬嗬,誠如先生剛才所言,現在就讓你進宮,尚為時過早,閣下還得經曆一番考核。不知閣下知不知道,你的同鄉、人稱小閣老的工部侍郎嚴世蕃大人,其眼疾已有多年,各地的名醫都曾給他醫治過,至今未能好轉,你若不負閣老大人的一片苦心,醫治好小閣老大人的眼睛,便是報答閣老大人的舉薦之恩。”
張嶽將軍聽出了其中的貓膩,心中暗想,怪不得朝廷內閣如此大張旗鼓,跑遍了大江南北,尋找得海上神仙真傳的名醫進京,忍不住感歎道:“五官不正,不得入閣。末將聽說,小閣老因這眼疾吃了大虧。”
趙文華對張嶽怒目而視,他知道嚴世蕃在民間的口碑極為不佳,轉過頭來,和顏悅色地勸道:“看令公子也是一介書生,若能醫治好小閣老的眼疾,公子參加科舉,金榜題名包在本官的身上,有許神醫在宮中侍奉皇上,公子在朝為官又有同鄉嚴閣老的眷顧,必能步步高升,將來位列文淵閣大學士之列。”
許儀後明白了其中的奧秘,想趁著張嶽將軍還在場,盡早打退堂鼓,於是,便講道:“恐怕我這鄉野村夫更是無能為力,小老兒本無高攀同鄉閣老大人之心,我兒更無科舉為官之意,願隨張嶽將軍回戚家軍大營,為疆場出生入死的將士們盡點微薄之力,還請趙大人多多諒解。”
發現他們起了疑心,趙文華豈能善罷甘休?頓時把臉拉了下來,看這頓飯吃的也差不多了,起身喊道:“來人呐,快給許老先生父子洗塵,稍事歇息之後,送往小閣老大人的府上。”
對於許家父子的命運,張嶽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起身抱拳講道:“趙大人,民間之言多是以訛傳訛,末將在沿海各省抗倭多年,從未聽說過神醫許儀後的大名,更無人見證過他能醫治好眼疾,既然他不願為官,還是讓末將把他們父子帶回軍營效力吧。”
“張將軍,許老先生能否醫治眼疾,我們心中自然有數,無需你來操心!本官知道你們打了場大勝仗,可如今江浙的倭寇還沒有肅清,本想留將軍在京城多住幾日,可又不敢耽誤前線的戰事,戚大人馬上就要移師杭州灣,正是用人之際,張將軍還是趕緊回去吧。”
聽趙文華下了逐客令,張嶽十分惱火,卻不能因此和這位趙大人翻臉,隻好叮囑許靈兒,講道:“許公子,哥哥我該走了,你一定要照顧好你的父親,將來有什麽為難之處,就到戚家軍大營來找我們吧。”
許靈兒故意裝作一副可憐相,委屈地答道:“小弟本欲參加來年的鄉試,考個秀才,可這到了京城藏龍臥虎之地,恐怕是沒了希望,將來要是在京城混不下去了,小弟就去投奔哥哥吃糧當兵,還望哥哥莫要嫌棄。”
趙文華看著他那副文弱的樣子,心中暗想:就你這副身子骨,還想吃糧當兵?
“趙大人,若是讓草民來給小閣老大人醫治眼疾,怕真沒有這樣的本事,勉為其難,隻會耽擱了小閣老……”
沒等許儀後把話講完,趙文華勸道:“俗話說,親不親、故鄉人。閣老大人若非看在同鄉的份上,哪會推薦你進宮為官?既來之、則安之,至於許公子將來參加科舉之事,包在本官和小閣老的身上,還望老先生能妙手回春,趕緊醫治好小閣老的眼疾。”
多說無益,大家也就不再爭辯,宴罷,趙文華趕緊打發走了張嶽將軍,親自帶人把許家父子送進了嚴世蕃的府邸。
經過一道道高牆,父子三人被安置在後花園的工房,麵對一個個凶神惡煞般的家丁,許儀後在心中打定了主意:看來走不了了,但寧死不能屈從嚴氏奸黨,可又怕連累人家無辜的榮兒姑娘。讓他欣慰的是,兒子深藏不露,居然有這麽好的身手,便將逃出嚴府的希望,寄托在了兒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