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漁村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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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一起回到秋目浦,已是傍晚時分,文濤在城堡的吊橋下喊道:“快開城門,我回來了。”

    城堡上的士兵往下看了看,又都把腦袋縮了回去。

    本來文濤的身子就虛弱,喊了幾聲之後,便沒了力氣,三人騎在馬上在城堡外等了一個多時辰,天黑了下來。發現他在馬上快坐不住了,許靈兒和陸雲龍都勸他回秋目浦村休息,就在他們催馬轉身要走之時,城樓上突然亮起了燈籠火把。

    文濤轉身抬頭望去,是李四官出來了,又趕忙撥轉馬頭,問道:“四哥,難道不允許我回來了嗎?”

    “六弟,一官大人走的時候留過話,不準你再踏進城堡半步,幸好現在三官不在家,五官剛才準備放箭,被我攔住了,你快走吧。”

    “四哥,為何不讓我回來?”

    就在這時,城頭上傳來了一陣吵鬧聲,隱約聽見李四官在高聲呼喊:“快跑!”

    “走吧。”文濤無奈地講道:“今晚住我家吧,明天再找他們理論。”

    “你家裏還有什麽人?”陸雲龍問道。

    撥轉馬頭,文濤答道:“就是村裏的一處宅子而已,根本就算不上家!平日裏我也沒回去住過,現在有個名叫阿萍姑娘幫我看家。陸大人,請放心,村子裏大都是被掠來了的漁民,平時種種地、打打魚,還是很安靜的。”

    許靈兒講道:“文濤,你不必隱瞞,我知道有很多人,看著挺老實,在村裏是民,出海便是匪,還有一些日本戰敗的武士,流落到這兒的強盜和浪人,且不敢掉以輕心。”

    陸雲龍看了看文濤,感覺他頗為尷尬,便微笑著講道:“嗬嗬,幫忙看家的阿萍姑娘都不怕,我們有什麽好怕的?”

    “阿萍姑娘是你的什麽人?”許靈兒問道。

    林文濤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心中暗想,若說是羅文龍的女兒,怕是陸大人會很忌諱,便假裝靦腆的樣子,略帶羞澀地答道:“我、我看上了他的姐姐阿敏,算是妹妹吧。”

    不知不覺,三人就來到了村子附近,這時,村裏村外閑雜人等還很多,於是,文濤建議,一起到津坊町去吃頓飯,夜深人靜的時候再回來。

    離秋目浦三十裏外的坊津町,屬於川邊郡管轄,是一座繁華的港口,來自大明、琉球和南洋的商船在此地匯集。

    這本是一處安靜的漁港,也是鑒真大師滄海遙來之地,古稱為“唐之港”、或“入唐道”,如今,這兒生活著很多來自明朝沿海的商人和漁民。

    三人在坊津町吃了晚飯,又在港口和碼頭隨便轉了轉,回到秋目浦村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文濤注意到院子裏還亮著燈,便大聲喊道:“阿萍、阿萍,快開門,我是文濤。”

    過了一會兒,院門打開了,一個長相俊俏,約莫十來歲的小姑娘迎了出來。

    阿萍發現他帶來了兩個陌生人回來了,顯得十分緊張。

    等他們三人進了屋,阿萍仍站在門口,怯生生地問道:“六哥,我去給你們做飯,請問你們想吃什麽?”

    “不用了,我都已經吃過晚飯。阿萍,你姐姐在嗎?”文濤問道。

    阿萍搖了搖頭,答道:“聽說她跟著一官大人出了遠門,我也不知道她去了何處,也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文濤聽罷,心中很不是滋味,把她叫進屋來,又問道:“這幾天城堡那邊有沒人來找過你?”

    阿萍搖了搖頭,顯露出一副十分無奈的樣子,答非所問地講道:“六哥,我想家了,我要回家。”

    文濤講道:“阿萍,這位是陸大人,這位姐姐叫許靈兒,等幫我們辦完事之後,你就跟著他們回國吧。”

    阿萍給他們道了個萬福,激動得落下了眼淚。

    “阿萍,聽你口音,是京城人氏,為何到了這兒?”陸雲龍問道。

    文濤頓時打了冷顫,搶著答道:“陸大人,阿萍本是京城富商的女兒,她和姐姐跟隨父親從寧波出海,船遇了難,這姐妹二人被我們所救,故流落至此。”

    有關羅文龍和嚴世蕃被處死的消息,已經傳到了秋目浦,阿萍也聽說了,這時,她鼻子一酸,忍不住便捂著臉嚶嚶哭泣……

    “靈兒姑娘,今晚就委屈你和阿萍一起住吧。”害怕在陸雲龍麵前暴露了她的身份,文濤講道:“阿萍,還不快帶著這位姐姐去休息。”

    打量著這位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姐姐,阿萍嗚咽著講道:“姐姐,請跟我來吧。”

    於是,二人一起去了廂房,許靈兒早已知道她是羅文龍的女兒,望著可憐的阿萍,不禁想起了陳素兒,羅文龍到底為何拋妻棄子?跟著奸賊嚴世蕃幹了這麽多壞事……

    想到此處,許靈兒內心宛如翻江倒海一般,久久不能平靜,如果阿萍知道,自己就是抓捕其父的錦衣衛,她又會怎麽想?她今後的命運又會怎麽樣?

    決不在她麵前再提起她的父親,就當這個姑娘是自己的親妹妹,許靈兒這麽想著,眼淚禁不住撲簌簌的往下落,把她攬在懷中,勸道:“過去的一切都已過去,什麽都不要再想了,阿萍,今後你就是我的親妹妹。”

    讓她在自己的懷中哭了一會兒,許靈兒鬆開了她,從行囊中取出一包草藥,講道:“妹妹,你先睡覺吧,文濤得了傷寒,我得去給他煎藥。”

    阿萍擦幹了眼淚,將草藥接了過來,答道:“姐姐,讓我去吧。”於是,二人來到了廚房,煎好了藥,一起給文濤端了過去。

    文濤謝過了許靈兒,剛剛把藥喝完,忽聽外麵響起了陣陣腳步聲,緊接著就聽見有人砸門。

    “六官,我是你五哥,你帶來的是些什麽人?”門外的陳五官高聲問道。

    許靈兒收起了藥碗,來到了當院,答道:“我們是堺町的商人,文濤病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這並沒有打消陳五官的疑慮,他依然還在不停地敲門,這時,忽然傳來陣陣馬蹄聲,像是把文濤的家給包圍了,意識到了事態嚴重性,文濤和陸雲龍也來到了當院。

    “五官,難道連我也容不下嗎?”文濤問道。

    “六弟誤會了,一官大人臨走時留過話,若你回到秋目浦,安排我來保護你,快開門吧。”

    “謝謝五哥的好意,請回吧。”

    陳五官仍不依不饒地問道:“六弟,你帶回村裏的到底是什麽人?”

    “五哥,是堺町的兩位商人,請放心吧。”

    “自一官大人遇刺以來,村裏不得留陌生人在此過夜,你不是不知道,請不要讓我為難。”

    文濤剛剛吃完藥,頭有些發暈,快要堅持不住了,便沒再答話。

    陳五官繼續喊道:“六官,再不開門,我們可就硬闖進去了!”

    許靈兒悄聲問道:“你這兒可有暗道?”

    文濤並沒打算逃走,而是怕有人從暗道中進來,指著一個大磨盤,講道:“來,我們一起搬過去,把暗道口給封死。”

    文濤先將暗道的機關鎖死,這時,陸雲龍一個人便將磨盤搬了過來,將其壓在了暗道口,算是給徹底封死了。

    三人再次回到當院,就聽阿萍驚呼道:“房頂有人。”

    “阿萍,回你的房間,轉動機關,看誰還敢靠近。”

    於是,阿萍和許靈兒回到了廂房,不停地拉動著藏在神像後的輪盤,然後趴在窗前往外觀瞧,隻見影壁牆上亂箭齊發,爬上牆頭的那些人全都退了出去。

    這時,陳五官繼續喊道:“六官,看來你真是造反了!”

    “五哥,請不要再逼我!”

    “我看你還能有多少箭,弟兄們,一官大人說的果然不錯,六官是我們秋目浦的叛徒,給我上!”

    “阿萍,你細聽我的口令,來多少,殺多少!”

    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文濤頓時顯得十分緊張,講道:“陸大人,靈兒姑娘,求你們不要管我了,快帶著阿萍從暗道中走吧。”

    話音剛落,忽聽外麵有人講道:“五官大人,不好了!本願寺的追風法師騙過了四官大人,帶著一大群武士殺進了城堡,人馬全被你帶走了,城堡很難堅守,四官大人讓你們趕緊回去。”

    “怎麽回事?不會是四官騙我的吧?”

    “五官大人,追風法師騙我們說,他是顯如派來給一向宗弟兄幫忙的,我們信以為真,就放下了吊橋,天太黑沒能看清楚,附近居然埋伏著近百個黑衣武士,吊橋剛落下,這夥人就像旋風一樣衝了進來,到處放火,見人就殺,我們的火槍根本派不上用場。”

    “如此說來,可能是一官大人和顯如這禿驢談崩了,弟兄們,趕緊回去支援,殺幹淨這些本願寺的禿驢。”

    五官一聲令下,百十號人馬全都撤出了村子。

    “用不用我過去幫忙?”陸雲龍問道。

    文濤歎了口氣,苦笑了一聲,答道:“聽天由命吧,顯如到底還是放不下這筆財富!讓他們先去廝殺吧,我們明天回城堡收拾殘局。”

    “城堡能守得住嗎?”許靈兒擔憂地問道。

    “城堡易守難攻,今晚必有一場惡戰。秋目浦全部人馬有五、六百人,護送我們而來的本願寺的僧兵不過二百人,應該能打退他們的,明日我勸四官、五官他們一起接受招安。”

    這時,外邊安靜了下來,阿萍從廂房裏抱出了一捆箭,文濤打開了影壁牆,大家一起幫忙,把那些箭勒在了弓弦上。

    文濤氣憤地講道:“之所以早點回來做些安排,本是考慮到島津家有可能會率先攻打城堡,沒料到顯如說一套、做一套,剛把我們送到堺町,他的人馬反過頭就來攻打我們,實在令人寒心,我不再考慮在本願寺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