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洛西洋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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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薑靜海開始叢林探索之時,本已在絕望中迎接最後時刻到來的薩利德,忽然聽到了一聲槍響。
伴著那聲震耳發聵的槍響,薩利德感覺有黏熱的血液灑落到自己的身上,他因而忍不住睜開眼,剛好看到已持刀走到自己跟前的警衛隊員已滿麵血漿地倒在了自己跟前,一雙怒目正直勾勾地瞪著自己。
“注意!你們隻能徒手殺死薩利德。違反規則者,死!”在薩利德睜眼的幾乎同一時間,船長那漫不經心的聲音也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然而,薩利德的噩夢遠不能就此結束。當持刀的海岸警衛隊員倒下,薩利德才得以發現,原來在他身後,又已經有兩名隊員被釋放。生生目睹同伴被槍殺的兩名警衛隊員,先是一臉驚懼錯愕,但很快,他們便把目光集中在了薩利德的身上。從他們尖刀般的怒目中,薩利德明白,他們已打算把所有的帳,都算在自己的頭上。
果然,沒等薩利德從眩暈和麻木中緩過勁兒來,兩名憤怒的警衛隊員已向他撲將過來,掄開膀子,甩開腿,給了他一通結實的踢打。
確定薩利德已無還手之力後,一名警衛隊員更是一躍騎到了他身上,雙手奮力扼住了他的咽喉,企圖將他活活掐死。
眼看奄奄一息的薩利德麵色已經發青,即將窒息而亡之際,騎在他身上的警衛隊員卻突然發出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慘叫,從他身上翻滾下來,在地上痛苦掙紮起來,大量的鮮血隨之從他的襠部浸出,流淌到了甲板之上。站在一旁的另一名警衛隊員見狀,嚇得連退幾步,一不留神踩到了之前被槍殺隊員的屍體,後仰摔倒在地。
與此同時,手握一把尚在滴血的彈簧刀的薩利德,則在喘息和咳嗽中,側臥了起來。
薩利德手中那把扭轉乾坤的彈簧刀是大胡子阿裏伍德在帕麗斯地下管廊裏給他的臨別贈禮。那玩意兒雖然體積不大,可分量卻不清,薩利德見過阿裏伍德用它的彈射功能直接刺穿過罐頭蓋子。鑒於這把彈簧刀的上述特點,薩利德對它毫無好感,當阿裏伍德在臨別時,將它放入他的褲兜,並對他說,這是一把幸運之刀,曾多次救自己於危難時,薩利德真想對他說,“那你還是自己留著它吧!”
薩利德本想在離開膠囊後,便將這把沉重而危險的彈簧刀扔掉,然而離開膠囊後,發生的一切,竟讓薩利德陰差陽錯地忘了這件事,甚至忘了這把笨重而危險的鋼刀的存在,直到那個身形壯碩的警衛隊員騎到自己身上,用鋼鉗般的一雙大手掐得自己喘不過氣來,薩利德才在最後慌亂的掙紮中碰到了被自己遺忘在褲兜裏的這把刀,並用它救了自己一命。
“不!這不是終點!絕不是我的終點!”經曆了險些被人扼死的痛苦,反倒讓薩利德的振作了起來。隨著那把彈簧刀,一係列關於阿裏伍德,關於自己這些年來掙紮,拚搏的往事紛紛湧上心頭。
想到自己未能實現的夢想,和偏離自己初衷的現實,薩利德頓感心火驟起,硬是將滿心的不甘化為了力量,支撐自己傷痛的身軀,再一次站了起來。
此時,受驚倒地的警衛隊員已經站了起來,在他身後,又多了兩名被釋放的警衛隊員。三人全都直勾勾地看著薩利德,眼神中說不出是帶著憎恨,恐懼,憤怒,還是驚愕,抑或全都有之。
此時的薩利德已不再幻象這場血戰可以避免,雖然身體活動尚不十分自如,他還是蹣跚地快走了兩步,撿起了落在地上的砍刀,手持雙刀,靜待警衛隊員們為了生存而必然會向他發起的攻擊。
然而,看到薩利德手持雙刀嚴陣以待,警衛隊員們雖然以人數優勢將他圍住,卻不敢在冒然上前,與他展開搏殺。
這樣的僵局,顯然不是在警戒線外看戲的船員們所樂見的。沒一會兒,便有人發出噓聲,將各種垃圾投向了僵持不動的薩利德和警衛隊員們,催促他們動手。而船長也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衝警衛隊員們朗聲道:“各位長官!你們還在等什麽呢?你們這樣等下去,隻會讓薩利德得到休息,恢複體力。拖的時間越長,他會變得越來越難對付。”
話音剛落,船長又轉而用薩利德才聽得懂的頓布語,對他說:“小子。拖得越久,被釋放的人越多。想活命的話,你得抓緊時間。”
在船長放話後不久,僵持的戰況很快起了變化。不過,倒不是因為船長的話起了作用,而是先前被薩利德打暈在地的柯恩醒了過來,並且一把牢牢抱住了薩利德的一條腿,衝圍住薩利德的戰友們大喊道:“一塊上!”
危急關頭,強烈的求生熱望屏蔽了薩利德心中的仁慈,幾乎就在柯恩喊話的同時,他已手起刀落,用砍刀砍向了柯恩的一隻手。
柯恩來不及閃躲,手臂正中一刀,瞬間皮開見骨,鮮血四濺,疼得他隻得在淒厲的慘叫中放開了薩利德。
幾乎同一時間,兩名在薩利德身後的警衛隊員卻趁機衝向了薩利德,以一人抱住一隻手臂的方式,牢牢控製住了薩利德持刀的雙手,任憑他如何用力掙紮,也無法逃脫束縛。
此時,在薩利德前方,陸續在被釋放後,圍住他的警衛隊員已多達四人。看到柯恩以一隻手為代價換來的寶貴戰機,他們自然不肯貽誤,全都掄開膀子,朝薩利德衝殺過來。
危急關頭,本來處於極度緊張中的薩利德,反倒突然冷靜了下來,回憶起了自己接受過的格鬥訓練。於是,當衝在最前麵的警衛隊員即將揮拳擊中自己時,他索性借力於從身後抱住他左右手的兩名隊員,用盡全力蹬腿一躍,用一記騰空飛踹,蹬飛了那名迎麵而來的隊員。
進攻的隊員們,顯然沒有料到薩利德會突然使出這一招,由於四人的進攻戰位都非常靠近,所以全部都受到了被蹬飛隊員的影響,不是被他在空中亂舞的拳頭打中,就是被他沉重的身體直直撞倒,原本可能令薩利德殞命的多人齊攻瞬間瓦解。
更重要的是,薩利德的這一計飛身猛踹,同時也令緊抱他左右手臂的兩人應對不及,令他得以成功揮動了手中的刀,將他們砍傷,突破了束縛。
眼看戰況又要陷入僵局,卻不料船長突然笑了起來,隨後大喊道:“全部鬆綁!”
話音剛落,隻見尚被捆綁的五人身上的繩索紛紛應聲落地。
“各位長官們!最後的時刻來臨了!你們還有12個人活著。我給你們12分鍾,幹掉薩利德這家夥。如果12分鍾後,他還活著,那麽你們就都不能活了。好啦。時間寶貴。你們快一起上吧!”
船長的這一舉動令薩利德驚愕,然而,他卻根本沒空去向他表達不滿。因為所有的警衛隊員,包括幾乎斷手的柯恩和另外兩名被砍傷的隊員,都在聽到船長的話後,朝他走了過來。
隻身一人被一群人圍攻,對薩利德而言,並非一種陌生的體驗,身為頓布裔伊洛人的他,從小就經常被孤立,被人另眼相待。不過,像這樣,被10多位穿著相同製服的男人們圍攻,在他的記憶中,倒僅有一次。那也是薩利德最不願回憶起的一段經曆。
那一年的薩利德還是一名青澀稚嫩的小學生,雖說作為頓布裔的他,一直以來與伊洛土著小孩們存在一定隔閡,但卻與多數伊洛小孩一樣,喜歡足球。
每天放學後,興高采烈衝出教室的薩利德總會率先奔向學校操場,踢上一會兒球。當操場上沒有比賽時,薩利德會加入到場上由喜愛踢球的孩子們臨時拚湊的隊伍中,玩一會兒五人製足球;而在操場有比賽,沒有空閑場地時,薩利德也會一邊在場邊看球,一邊自己與足球玩耍一會兒。總之,每天他一定會與自己心愛的足球共度一段美好的時光。
而那一天,薩利德獲得了一次參加正規11人製球賽的機會。說起來,那次機會來得十分偶然,球場上原本會上演一場兩隻高年級班隊的對抗賽,可其中一隊有多位隊員爽約不能到場,因而不能比賽。但人員齊備的那支隊伍又不想白跑一趟,於是,便讓人員不齊的那一隊從現場隨便找些外援,與他們來場純粹為了消遣的友誼賽。而熱衷於參加隨機組隊球賽的薩利德便因此參加了球賽。
當時的薩利德由於年紀小,個頭小,即使在臨時加入球賽的幾個小孩兒中,也是最不起眼的一個。然而這個不起眼的孩子,卻在場上爆發出了與其外形條件極不相符的驚豔表現,加之其在場上敢怒敢言,多次抨擊對方的犯規行為,因而招來了對方的記恨。於是,在球賽結束時,薩利德被對方球隊,穿著整齊對方的十多人圍了起來。
那十多個未成年的孩子並沒有把薩利德暴揍一頓,讓他重傷住院,而是一邊將十多泡童子尿澆到薩利德的身上,一邊衝他大喊:“頓布豬滾出伊洛!”
自那之後,薩利德再也沒有在放學後到那座球場踢球。他沒把那次遭遇告訴過任何人,甚至連想都不願意再將它想起。然而,或許就是在那時,他的心裏便種下了一顆火種,某種程度上,正式這顆連他自己都不願想起的火種,促使他在伊洛的中心,在世界政要雲集的會場點燃了兩場震驚世人的大火。
在警衛隊員們包圍下,深藏心底的心傷被觸發的薩利德被一股自己都不知所謂的莫名怒火所點燃,沒等警衛隊員們向其發起總攻,他已一聲怒喝,縱身一躍,揮刀衝向了離得最近的兩名隊員。兩人閃躲不及,瞬間便被薩利德一刀封喉,血濺當場。
見兩名隊員中刀倒地,警衛隊員們在吃驚之餘,也迅速向薩利德發起了拚死反擊。然而,雖說警衛隊員們人多勢眾,但鮮活的肉體麵對冷利的鋒刃實在不堪一擊。
警衛隊員們起初還想嚐試以人海戰術對抗薩利德,然而敢於靠近卻薩利德的隊員,都隻能在他越發瘋狂的屠刀下喪命或敗退。一刀,接著一刀,薩利德的動作變得越來越快,下刀越來越致命,原本不敢多看那些被自己砍倒的人一眼的他,卻開始直勾勾地凝視那些被他結果的生命,當甲板被腥紅色的血液灌滿時,他的眼神也被灌滿了猙獰的殺意。
與薩利德相反,原本被求生欲望激得無比亢奮的警衛隊員們,卻在血淋淋的現實麵前,喪盡鬥誌,重陷絕望。
最早與薩利德搏鬥的柯恩,是最後遇難的警衛隊員。相較於那些剛被釋放,還沒真的與薩利德搏鬥,就不幸喪命的隊員們,已在最後一輪自殺式衝擊中,已徹底失掉了一隻手,另一隻手少了兩根指頭,腹部被刺穿的他,真的已經竭盡了全力;完全接受命運安排的他,坐靠在同事們的屍體旁,竟哽咽著鮮血,哼唱起了家鄉民歌《洛西洋的眼淚》。
柯恩的歌聲並不美好,何況摻雜了哽血的聲音,聽起來實在讓人難受。
已經殺紅了眼的薩利德,聽著那絕望的歌聲,看著癱坐在屍體旁泣血歌唱的柯恩,心頭一顫,隨即,擺手將手中的砍刀一甩,轉身朝船長大喊道:“放了他!他一個人不會有什麽威脅!我已經親手殺了這麽多人了!你想讓我做的,我已經做了。”
“規則就是規則。要麽你死,要麽他死。你們隻有一個人可以活著。”船長話音剛落,就抬手開了一槍,“難怪你想放他。跟你一樣是個不懂規則的。”
薩利德轉身超槍口指向之處望去,隻見柯恩倒在了血泊之中,用僅剩三根指頭的一隻手,握住了被自己扔到甲板上的砍刀刀柄,嘴角微微上揚,好似正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