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獨自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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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葉蔽天,又被海水和雨水輪番浸泡過的叢林,氤氳著一種詭秘的陰鬱感。在這被陰鬱籠罩,彌漫腥濕的叢林裏,薑靜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幾乎一步一停地仔細審視著叢林裏映入她眼中的每一個細節,並將這些景象與自己記憶中的經驗和知識進行比對。這樣的且行且想,對任何人的體力和腦力都是巨大的考驗。但薑靜海別無選擇。因為她知道,這是判斷自己是否身處幻境的唯一可行方法。
在意識到自己有可能身處幻境之後,薑靜海曾暗自慶幸自己身處雨林之中。因為雨林之中草木叢生,棲身其中的動物也數量繁多,外加海嘯和暴雨的侵襲。想要根據如此多的變量,營造一個極度逼真而沒有漏洞的虛擬世界,是極端困難的。
然而,隨著薑靜海逐漸深入密林,她的心情卻如同林中的環境一樣,變得越發陰鬱。曆經大半天的探索,無論是海水浸入泥土的程度,叢林植被的味道和**他們時的感觸,還是動物的活動,乃至林間光影的變幻,她竟都未能從中一點破綻。這意味著,無論她到底是身處幻境,還是隻能被困孤島,她都將有大麻煩了。
當薑靜海在vr世界中,步入叢林中時,遠在東方幾萬公裏外的盧念萱,終於走出了帳篷。
她一掀開帳篷的門簾,就見到了等在帳篷外,神色略顯不安的柳倩。
“想,好了?”柳倩問道。
“嗯。倩姐。他們,是往哪個方向跑的?”
柳倩及時收住了差點不禁流露的微笑,嚴肅道:“你可要想好了。密林越野可不輕鬆。而且其他人都出發半個小時了。恐怕很難追上了。”
“唉。隻能試試了。反正,來都來了。還是有始有終吧。再說,這裏山清水秀的,遠比之前那個恐怖的牢籠要好嘛。就當是在這天然氧吧裏換換氣,踏踏青吧。”
“小美女喲。這個青可不好踏哦,小心歪倒腳噢。”不遠處的一位男教官笑嘻嘻地插了一嘴,隨即轉向柳倩道:“倩美眉,需要我護送你妹妹去大部隊嗎?”
“不用。”柳倩一臉冷漠,“想好了就走吧。天色不早了,別讓其他人等你太久。”說完,柳倩便兩步疾走,跑了起來。
見表姐頭也不回地跑開,盧念萱微笑著向插嘴的教官點了點頭,才跟著柳倩跑了起來。
“倩姐。咱們這是在哪兒啊?這裏的植被這麽茂盛,而且種類繁多,不像是諧京附近山區應有的狀態啊。”進入密林後,盧念萱對周遭的環境感到相當新奇。
“別管那麽多了。我們必須得跑快點。要趕在太陽落山前到達營地。”
“這裏草木太多了,絆手絆腳的。我,快要走不動了。”
“堅持堅持,你現在正在‘極點’狀態,再堅持一會兒就會好受些了。”說著,柳倩繼續快步向前,不肯停歇。
隨著柳倩和盧念萱逐漸深入叢林,本來由於草木糟踩踏而形成的隱約可見的步道,逐漸淡祛。麵對草木叢生的密林,一時間,連柳倩也不知該往哪兒走才好。不過,令人意外的是,盧念萱卻很快發現了一些樹幹上被人留下了印記,那獨特的圖案,盧念萱一眼就能認出是陳鵬留下的。
這一發現,令盧念萱倍感欣喜。不知為何,雖然陳鵬為盧念萱做過的事難以計數,但這一件小事,卻奇跡般地讓盧念萱心弦一動,讓她有史以來,第一次有了想要趕快見到陳鵬的念頭。
然而,盧念萱並不知道,此時,在距她好幾公裏外的密林更深處,陳鵬的心情已跌落到了穀底。
故意放慢腳步,等待盧念萱的陳鵬,與大部隊間的距離不斷拉大。直到盧念萱發現他所留下的路引標記時,陳鵬早已看不到大部隊的蹤跡。
在行軍剛開始的時候,葛正天、姚曦和王誌剛還一同陪著陳鵬,但陳鵬三步一回頭的行進節奏,很快就拖得一行人徹底掉隊,差點連大部隊的影子都快看不到了。
擔心在樹林裏迷失方向,夥伴們勸說陳鵬應該先加快速度趕上大部隊。隻需要在沿途給盧念萱留下路標,她如果來了,便能沿著標記找來。而如果不能跟上大部隊,即使等到了盧念萱,大家也不知道該如何走出叢林,到達目的地。
在三個夥伴的勸說下,陳鵬暫時同意了他們的提議,與他們一道加速趕上了大部隊。可當他們重見大部隊蹤影之時,陳鵬馬上要求三位夥伴同大部隊先走,沿途留下標記,而他自己則要繼續等待盧念萱;他深信她一定會來,而且她一定需要他的接應。
經過一番爭論,眼看大部隊的影子又隱沒在了密林之中,葛正天、姚曦和王誌剛隻好按照陳鵬的提議,尋著大部隊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而陳鵬則在一片樹木稀疏的林間草地,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獨自等待盧念萱的到來,對陳鵬而言,並不陌生。說起來,他們兩人從進幼兒園到博士畢業,不是同校,就是同班,或同導師,絕對算得上青梅竹馬,緣分不淺。
轉瞬20多年過去,陳鵬腦海中儲存的等待盧念萱的場景,早已多到連他自己都想不清有多少個。但過往的那些等待,卻沒有一次,讓陳鵬像這次一樣,感到焦急不安,如坐針氈。不過,這其實也並不奇怪。畢竟,不論是等待盧念萱下樓玩耍,一起上學,一起回家,還是共赴飯局,一道出遊,陳鵬都未曾在遠離人類社會的環境中隻身一人苦等盧念萱的出現,也不用擔心盧念萱爽約之後,兩人將難以再見。
隨著太陽西斜,陳鵬內心的焦急與不安,在周遭不斷拉長的樹影,和呼呼咆哮的風聲,不斷放大,發酵。終於,化作了一遍又一遍的,“念萱,你怎麽還不來啊?”的呢喃。
一遍又一遍得不到回應的呢喃,一點一點地加劇著陳鵬焦躁不安的情緒。最終,在極度的不安中,陳鵬產生了幻覺。感覺盧念萱一定就在前方那片無法看透的密林裏,與他同樣焦急地,期盼著他們的重逢。於是,陳鵬終於朝著那片密林大喊了起來:“盧念萱!我在這兒!快過來!”
然而,陳鵬衝著密林中,一遍又一遍發出的叫喊,除了喚起了幾聲動物的叫喊外,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在一通呼喊後,口幹舌燥,疲憊不堪而又倍感失望的陳鵬隻能在一聲歎息中,四仰八叉地躺倒在了草地上。
沒等陳鵬的倦意消退,黑色的樹影已經悄然爬到了他的臉上,升上了西邊林木的樹梢,藍色的天空,也染上了滲透昏黃的紅色。原本滿腦子隻有盧念萱的陳鵬,忍不住開始擔心即將到來的黑夜。
隻身一人,身陷密林,無助地看著太陽落下山頭,任憑黑暗將自己吞沒。這樣的場景,陳鵬在電影裏見過,但做夢也不曾想到,這竟會成為自己的親身經曆。
想著想著,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坐了起來,不自覺地把目光投向了葛正天他們離開的方向,但很快又忍不住向盧念萱可能出現的方向看去。
正當陳鵬陷入兩難困境之時,頭頂卻突然感覺有濕乎乎的東西掉落。抬頭一看,他才發現幾分鍾前還萬裏烏雲的天空,已被厚重的烏雲遮去了半邊,不遠處的東方,更是已在朦朧霧氣的籠罩下,沒入了灰黑的夜色。
陳鵬心道不妙,但剛一站起身來,如霧飛灑的細雨,就已變成了傾注而下的豪雨,澆得他隻能跑步躲進了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