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你相信世界末日嗎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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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不能避免他的命運
他是清楚的
在呼吸
在他長大的掌裏
在他危險安心的愛的時候
——顧城
2012年12月20日,寧大社會學報告廳內座無虛席。
心理學博士藍越一身灰色條紋西裝,從容地打開了ppt。
“在我開始今天的演講之前,首先要問在座的各位一個問題。”藍越按下**,大屏幕上迅速切換出一張瑪雅金字塔仰拍圖。他審視全場,問道:“有誰是相信末日預言的,請舉。”
講台下鴉雀無聲,學生們互相看看,到底沒人帶頭舉。
“沒有麽?”藍越似乎早就料到,半點驚訝神色也沒,“是因為今天已經到了20號,卻沒有災難的預兆,還是從一開始就認定這是無稽之談?那麽,曾經相信世界末日就是明天的同學,請舉。”
話音落下,寥寥幾人緩緩舉起。
藍越沉穩一笑:“放下吧。作為一個無神論占主導地位的大國,相信末日論的人確實不多。相信的人,大多數也是對社會失望而期盼末日到來,並非對末日感到焦慮恐懼。相對國人,西方人——特別是歐美人,普遍接受世界末日論,這也使得他們對於末日是否真的會到來有了更多的擔憂。這並非是迷信,而是他們在成長過程受到曆史、宗教、化等多方麵因素潛移默化形成的。所以,很多本身是無神論者的人,偏偏對末日論持肯定態度。”
他走下講台,一邊緩步繞場一邊繼續講:“為什麽絕大部分國人不相信末日論呢?我提出這個問題,你們也許也很難做出解釋。這裏我又要說到多方麵因素的影響了,一個小方麵,譬如上古故事。歐美的上古,洪水吞沒了大陸,諾亞登上方舟避難,並以此來等待洪水的退卻。而國的上古,大禹治水、女媧補天,都是講的人定勝天的故事。華化強調人與自然和諧統一,人們根本沒有人類滅亡世界末日的概念,自然也就談不上誠惶誠恐的危感。但是基督教培養出的歐美人卻一直非刻意地記著《聖經》的教誨,擔憂著人類‘最後的審判’。誠然,美國崇尚個人英雄主義,但這種從小熏陶出的危感是很難被改變的。”
他講完這段話,正好繞場一周,重新登上講台。屏幕上切換出下一張tú piàn,腥紅的“危感”個大字,從白色背景猛地蹦出來。
“下麵我要和你們談談的,就是現代人壓力與危感的成因和種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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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寧城公安局刑偵科辦公室內。
趙奎麗呷了一口咖啡,“你們看看這個受害人:蘇姈,2歲,沃爾夫聯合股份有限公司xiāo shòu部經理。這種社會精英平時樹敵最多了,不過敵人也夠明顯。小梁,你有什麽想法?”
“該名被害人於11月14日cí zhí,20日左右失蹤,而驗屍報告證實其大約死於一個月前……或許她的cí zhí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呢?”膚色微黑的刑警梁坤回答道。
趙奎麗輕按太陽穴:“她cí zhí後,新上任的經理是誰?”
“陶暮,男,2歲,此前一直是蘇姈的副。他的嫌疑不大,畢竟已經坐上經理的位置,蘇姈對他沒什麽威脅吧。”
“現在還說不準。總之,先從蘇姈的人際關係網開始查起。”
江徹抬眼看她,欲言又止。趙奎麗沉浸在資料沒注意到他,而梁坤卻用疑惑的眼神示意他說下去。
仿佛得到鼓勵似的,江徹問:“趙姐,第個人的身份是不是也需要查呢?”
“第個人?”
“是啊,被害人的耳道、鼻腔和衣褶內都發現了泥土。鄒恪寫明了被害人的屍體可能是被埋到土裏之後又重新被挖出來。明顯是有人故意要屍體被發現啊。”
趙奎麗沉默地坐著,半晌,道:“我知道。隻是不論這位知情者的動如何,是不是共犯,總之是幫了警方的大忙。這些事我已經跟上麵反映了,討論的結果很快會下來的。”
江徹被她說服,點點頭,隨即誌得意滿地將額前碎發抹到一邊:“哪怕明天真是世界末日,我們也一定能把那個shā rén狂揪出來。”
“末日是無稽之談,盡早抓住嫌疑人才是正經。”趙奎麗喝光最後一滴咖啡,站起身,疲憊地走進科長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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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半小時的講演過去。掌聲,藍越氣定神閑地接過幾名學生請求簽名的《危都市》。那是他最新的著作,封麵上一張暖色調的側臉,眉眼間寫滿了儒雅氣度。
最後一本書遞到他的眼前,一雙白皙修長的,托著書脊兩端。藍越循著那雙看到胳膊、肩膀、脖頸,再到臉。黑色長直發,鵝蛋臉,眉眼帶著古韻,視線平齊到他的下唇。
他抬在扉頁上寫下一個“t”,偏頭不經意地問:“你叫什麽名字?”
“陶夕,夕陽的夕。”
他在後麵添上一個“陶夕”,馬克筆尖順暢滑動,簽下一個巴洛克式的名字。
陶夕接過書,說了聲“謝謝”,卻並不離開。
“你還有什麽事嗎?”
“藍博士。”她環顧四周,確認學生已經走完了才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藍越有幾分訝異:“剛才的提問環節你為什麽不發言呢?”
“那個問題和‘危感’無關,所以我想現在問。”
“嗯……”藍越似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好,你問吧。”
她上前半步,鄭重其事地問:“您相信世界末日嗎?”
藍越眉梢一挑,道:“世界末日這件事情,如果我們純粹站在科學的立場上說,它的可能性總是存在的。因為人類無法預知的災難隨時都可能發生——也許下一個小時就是末日呢?誰也說不準。況且,這個世界本身就有始有終,地球,抑或是太陽係,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都有衰老死亡之日,那時候當然就是世界末日了。所以某種意義上,我是相信的。”
“如果不是那麽長遠呢?”
藍越不正麵回答,反問道:“其實你相信末日論,對吧?”
陶夕默然,輕輕點頭。
“是害怕還是期待?”
“我不知道。”
“物欲膨脹後的破壞力甚至使人自身產生恐懼心理,工具理性的統治而帶來的人的異化和物化正是人們想象末日到來原因之一。”藍越把左插進褲袋裏,右端起水杯,“人類一麵破壞著自然環境,另一麵又害怕遭受自然環境的報複……總有一天,人類會毀滅在自己裏——這種陰影籠罩在很多現代人的生活之上。”喝下一口溫水,靜靜看著她的臉,繼續說:“但是,信與不信的問題先不提,我想反問你:如果世界末日是真的,你該如何應對?比方說,如果你確信兩年之後是世界末日了,和你確信兩年之後世界還將是正常的,你此刻的生活態度就會不一樣。”
陶夕盯著他卡其色的溫莎結,不自然地笑笑:“您並沒有給我一個確切的答複。”
“不急,徹底理解我的意思需要時間。”藍越溫爾雅地笑著看她,“陶夕,我很確定,我們很快會再見麵的。”
說完,他大步流星步出了報告廳。陶夕轉過身看他離去,眼底滿是迷惑的光芒。不知為何,她忽然有種不詳的感覺。
搖頭掃盡這糟糕的想法,她捏緊了的書。
時間距離瑪雅預言的末日,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