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靜默的女孩
字數:5362 加入書籤
() 你笑,全世界都跟著你笑。
你哭,便隻有你一個人哭。
——佚名
寧城心醫院不在市心,而是在東城區。不過也沒關係,世界上名不副實的東西多著呢,不差這一個。
前一天刑偵科得了陶夕蘇醒的消息,這一天江徹就被派過來。不,與其說是指派,不如說他是主動要求過來的。
dna檢驗結果證實容馨左肩上的眼淚屬於陶暮。寧城人過了個舒心的聖誕,江徹和梁坤撞了大運,得了褒獎。
但他心裏不太高興。
每個剛剛踏上工作崗位的人,都力求凡事做到完美。江徹琢磨著他逮住陶暮的這件事,越琢磨越不舒坦,總覺得陶夕像是被自己的登門害了一樣。要是自己找個她不在家的時候來就好了……萬一陶夕就這麽死了,她也許會成為江徹從警史上的一個汙點。盡管,這事兒其實不能賴他。盡管,每個jǐng chá都多多少少有那麽幾個汙點。
江徹迎著太陽眯起眼睛。已經快元旦了,盡管日光看著強烈,其實一絲暖意也沒有。他腳步不停頓,直走到醫院裏頭去。
心醫院主體建築是十字形,跟醫院的標誌一樣,聽說這種形狀的建築能使光照的利用最大化。從北門進入,在十字央搭上電梯,來到樓。這個數字往往帶著不祥的含義,西方有宗罪,東方有“頭”,不過……它隻是個數字而已。
江徹走到北側走廊,遠遠看見一個人影坐在15病房門口,。那正是陶夕的病房。他奇怪地走上前去,那人從報紙的鉛字堆回過神來,抬頭看他,似乎笑了笑。
“藍博士?你怎麽在這裏?”
“你忘了我是心理谘詢師嗎?我跟著安老師過來看看他的學生,希望能修複她的心理創傷。”
“這麽說姐夫在裏麵?”
“嗯。”
江徹便坐在他的旁邊,歎口氣,說:“幸好她活過來了。”
“你是在自責?”藍越把《寧城晚報》翻過一頁,“至少你們有一點做得很好,沒有使用‘陶某’的說法而是直接改用化名。在某種程度上,這阻止了許多好事的記者深挖新聞的行動,暫時保護了她。”
“您討厭記者?”
“談不上。”
江徹聳聳肩,盯著地麵看了一會兒,想蹭張報紙打發時間。轉頭剛想開口,卻瞥見藍越另一邊的椅子上放著一個保溫飯盒。
“這是……”
藍越順著他探尋的目光看去,“哦”了一聲,笑道:“這是我為這次心理安撫準備的道具。我認為你如果想詢問她,最好把我一起帶進去。激動的情緒會影響她的恢複。”
“那我一會兒看看她的精神如何吧。”
藍越似乎想到什麽,忽然合上晚報:“我的分析對了多少?我想盡量多掌握一些信息,這樣做創傷修複會更方便一點。”
江徹想了想,斟酌出能透露的信息來:“差不多都對了,至少我們能掌握到的都對了。從他嘴裏能撬出來的東西不多……嘴硬!不過我們從來不怕嘴硬的犯人,我們可以找證據。那把刀口形狀完全吻合的liè dāo,牛皮柄和金屬的接縫處取到了半滴血,屬於第二個受害人的。”
“開膛的地點呢?”
“還不清楚……還沒問出來,所以想來陶夕這裏試試。”
“他的意識已經混亂了吧。”藍越把報紙端正對折,“陶夕就是那個他既怨恨又憐憫的人。他曾經嚐試通過shā rén來緩解殺意,可惜失敗了,而他終於動了之後,又後悔了。”
“他已經在接受精神檢查,差不多可以認定他是瘋了。”
“恐怕那四個家庭會失望了。”藍越把折成十六開的《寧城晚報》墊在保溫飯盒底下。
“博士,說起那四個家庭……其個家庭渴望找到他們孩子的心髒。”江徹有些猶豫地開口,“一般來講我們不能告知外人的,但是我很想讓這個案子完結得更圓滿一些。”
“不可能找到了,你們應該都清楚這一點啊。”藍越一挑眉,“不過如果你們在冰箱裏搜尋,也許會得到dna。”
“啊?”
“被他吃掉了,再也找不到了。不要告訴我你沒猜想過這種情況。”藍越諱莫如深地一笑,“不利用戰利品,就真的是徹頭徹尾的謀殺了。”
“那些案例我學過,但還是不願相信……”江徹話音未落,病房的門開了。他抬頭看去,安道臨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姐夫。”
“你來了?進去吧。”
江徹應聲站起,藍越也提起保溫飯盒跟在了他的後麵。
“藍老師,他們問話你就別進去了吧。”
“這個時候我有必要在場,”藍越微微一笑說,“這位小警官已經同意了。”
“那……好吧,我先走了,十點我還有課。”安道臨說著,揮揮,快步離開了。
藍越目送他離開,溫和的笑容狡黠起來,又很快恢複如初。
陶夕靠坐在病床上,蒼白的臉,漆黑的發,她安靜得像一尊蠟像。
“你好,我是寧城公安局刑偵科的江徹。”
她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半晌才開口:“我認得你。”
江徹訕訕一笑,又指著藍越道:“他是應用心理學博士藍越。”
她涼涼道:“我也認得他。”
藍越諷刺地看了江徹一眼,上前兩步,把保溫飯盒放到床頭櫃上。
“給你的禮物。”
“謝謝。”
江徹不自在地坐下,說:“你有疑問的話可以先問我。”
“我問老師我哥哥現在怎麽樣了,他說我應該等jǐng chá來直接問。”
“也許他並不知道。公安局對這件事很保密,並且為了保護你,我們並沒有公布你和你哥哥的關係,不然醫院門口一定會圍滿記者。”
“那我應該謝謝你們。”
“不要謝我,如果沒有別的疑問,我來問你一些問題。”江徹見她沒有阻止,便問道,“11月0日晚上八點至十點,你在哪裏。”
“你們認為我也是凶之一?”陶夕愣了愣,冷笑著回答,“我每個星期五下午都沒課,所以午我就會從寧大回家。那天晚上我在家裏,號、14號,我也在家裏,我的dá àn你滿意嗎?”
“你不要激動,”江徹覺得有些頭大,“你哥哥的行蹤你知道嗎?”
陶夕轉頭看向窗外:“哥哥自從當上經理之後,每個星期五十二點回家。本來他總是能親自下廚做晚飯,現在改成周六午了。”
“你們上周六吃什麽?”
“不記得,好像是雞肉。”
“每周都是一樣的嗎?”
“不,1號我們吃的是豬心火鍋。”陶夕的眼神柔和起來,“因為是他的生日,所以印象很深刻。”
豬心火鍋?江徹腦海裏閃過這四個字,臉刷的白了。
“我原來以為他真的是在加班,”陶夕自顧自說了下去,“但現在總算知道了,他shā rén,拋屍,而且……他想殺我。”她目光轉向左上的輸液針頭,又回到窗外:“他被判刑了嗎?”
江徹有些走神,剛要回答,藍越就接過了話頭。
“他的情況很複雜。”藍越頓了頓,“他瘋了。”
“所以不會被判死刑對嗎?”
“你希望呢?”
“我隻希望他活著。”
“警官,我認為問話可以結束了。”藍越說道,湊到江徹耳邊又補了一句:“她現在的自我防衛製很敏感,很多話都不願意說。不如讓我先安撫幾天,好解除她的戒備心理。”
江徹看看他,又看看陶夕,躊躇一會兒,還是說:“啊,是。你好好休息,以後也許還會有人來。”他匆匆收好筆記本,低聲丟下一句“麻煩您了”,就臉色難看地走了出去。
15的門被關上。屋內靜默了一會兒,陶夕轉頭看向藍越。
“是他打我哥哥嗎?”
“不,是另外一個。”
“哦,這樣啊。”陶夕低下頭,雙眼隱匿在發間,複而又露出來。
“談話已經結束了。”她下了逐客令。
“不。”藍越凝視著她黑曜石般的眸子,“談話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