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人的臆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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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夕黑化的開始)
看清真相很難。
因為人總是受潛意識束縛,隻關注自己渴望看到的東西。
聽憑個人喜好的,帶著主觀願望的臆想……有多少實際價值?
一個人的本質從來不是旁人能輕易看穿的。
也許那個人自己也不了解。
故事回到精神病院內。陶夕怔忡地走進那間屋子。六麵都布滿軟墊的房間內,陶暮穿著約束衣坐在床墊上,脊背抵著牆,鏡片後一雙迷茫的眼睛正對著地板。
陶夕在他旁邊坐下。她並不害怕,因為他在約束衣下難以動彈,無法攻擊,抑或是自毀。
“哥哥。”她輕聲開口,“我來看你了。”
他不回答,也沒有任何行動。
陶夕貌似不在意地,低頭淡淡一笑:“哥哥,享受你現在的生活嗎?現世安穩,歲月靜好,多令人羨慕。但是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你一直說我是拖油瓶賠錢貨,是你的負擔。我沒有你的支持,也沒有房子住,更沒有經濟來源,會不會活不下去呢?
“但是哥哥,我有未來,而你沒有。”
陶暮的眼珠震顫一下,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被回想起來。
“我是不知道你會在這裏住多久,能不能久到獲得原諒的那一天。如果哭泣求饒的話,他們會放過你嗎?如果下跪磕頭的話,他們能原諒你嗎?你原來告訴我,隻要能好好活下去,做什麽屈辱的事也無所謂。”她頓了頓,冷笑一聲,“但是他的目標卻不是你,而是我。”
陶夕抬起頭,目光像是兩道北極常年不化的冰錐。
“所有的人都是你殺的,為此要付出尊嚴甚至生命的卻是我。這個世界還真是不公平。”
陶暮的眼神清明了一些,他倚靠在牆壁上,喃喃道:“小夕,救贖……”
“救贖?死亡並不是多可怕的事,也許對我來說真的是一種救贖。但給你做替罪羊,對我無疑是一種折辱。”她諷刺地笑,背過臉去,“我給你創造了那麽好的會,露出毫無防備的後背,可是你這一刀沒捅到要害啊。倒下去那時候,我在想,哥哥……為什麽……你會當著所有人的麵動?難道你心裏是希望自己被逮捕嗎?”
陶夕似乎在等待一個回答,又似乎是自言自語:“看來我一直認為你是懦夫的觀點,錯了呢。你非常渴望與我同歸於盡,對吧。”
陶暮眼底鮮紅的血絲澎湃起來。
她湊到他的耳邊,輕快地說:“所以看到我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他的呼吸一點點變得粗重,仿佛一座將要噴發的火山。陶夕跳下床,似乎十分悲慟地睜大雙眼。
她捂著嘴,眉頭擰起來,慌不擇路地跑出房間。她跑過滿臉訝異的護工,長發飄起來,伴隨陶暮剛爆發的嘶吼,一路沿著走廊跑到盡頭的女廁。
她把自己鎖在廁格裏,後背重重磕在冰冷的瓷磚上。
然後,低聲狂笑。
雙死死按住嘴唇,壓抑著聲音,她在笑,笑得淚花點點,仿佛死刑犯享受最後的晚餐。
哥,我原來最大的夢想是看到你不得好死。現在我改主意了,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才是最痛苦的。
你痛苦,我快樂,因為我恨你!
我恨你對我做的一切,我恨你毀了我!
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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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大約十分鍾,陶夕從女廁出來,眼眶紅紅的。
藍越已經對著平淡地敘述完故事,靜靜地站在盆景旁邊,看著窗外。
他剛才看見陶夕跑過去了。而他也聽到了陶暮的聲音。
陶夕抬眼看他,等待他的問題,譬如為什麽你的哥哥突然發瘋之類。
但藍越卻沒有問。仿佛什麽也不曾發生。
他們一路無言。寂靜得讓人以為他是否得了失語症。
似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陶夕隱約有些不安,這種不安在藍越把她拉進書房的時候變到最大。
他們相對而坐。藍越拿起桌上的錄音筆,摩挲一下,又丟進了抽屜裏。
“這是針對這趟行動的效果總結,我不會進行錄音。”他十指交疊,“首先想一想,探望他讓你感到快樂嗎?”
陶夕微微放心,回答道:“嗯,我很感激,很知足,這是哥哥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局了。隻要他不會死,我可以常常來看他。”
藍越右食指在左虎口點了兩下,搖搖頭:“不是這種快樂。”
陶夕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藍越直視她的眼睛,溫和的目光突然銳利起來:“是報複性的幸災樂禍。”
陶夕右眼皮一跳。她避開那兩道目光,看著紅木桌麵說:“我不明白。”
“陶夕,我又知道了你的一個秘密。”藍越的目光在她臉上盤旋,不緊不慢地說,“你的心好像潘多拉的盒子,充滿驅使人忍不住窺探的秘密,然而這些秘密往往代表災難。”
“你知道什麽?”她右不自覺搭在左腕上。
“說明確些,你對我撒謊了。”他放開雙,向後靠坐在椅子上,“所謂的兄妹情深,所謂‘世界上最好的哥哥’,都是你臆想出來,自欺欺人的心理暗示。”
“你憑什麽這麽說?”
“那天你在車上對我說的話,每一個字我都記憶猶新。不知道你自己是不是還記得?”
陶夕狐疑地看著他的衣領,沉默不語。
“也許你需要提示。好吧,你跟我說,由於蘇姈嫉妒陶暮你哥哥的升職,於是拿他過去的事情作為威脅。他一時失,就把蘇姈殺死了。”
“是啊,”她揚起下巴,“我是這麽說的,事實就是如此。”
“哦,真的嗎?那為什麽她會知道你哥哥的過去,是她雇人查的,還是有人告訴她?”
“我怎麽知道。”
“你不知道她的信息從何而來,肯定也不知道她在11月14日就已經cí zhí了。”藍越似乎覺得好笑,“cí zhí的人,會關心自己前任下屬的升職情況嗎?”他的笑容在陶夕眼裏無比危險。她覺得這個男人好似正在解剖她的腦子,檢查裏麵的每一處構造。
“還有一件事,蘇姈和陶暮私底下有曖昧關係,我想你一定知道。”
這句話使她大驚失色,右猛地拍上紅木桌麵:“你翻我的抽屜!”
“哦,你的抽屜裏有什麽見不得光的東西嗎?”他繼續不緊不慢地說,仿佛對一切都胸有成竹。
陶夕覺得自己像個小醜。
“偷竊的事情我不會幹,我用的是頭腦。你的破綻太大,而我的發現太多。”
藍越話音落下,從第二層抽屜裏取出一本雜誌,甩在桌麵上。
“陶夕,他的書桌上有很多創業雜誌,譬如12年10月刊的《商界》。”他一邊說,一邊將雜誌翻開,“我在裏麵翻到了有趣的記號,所以就順拿走了。”
陶夕看見那一頁雜誌上,有些地方被紅筆標上了記號。
“你哥哥並不是要在寧城做經理,而是要去上海跟蘇姈共同創業,或者說雙宿雙棲。而這觸動了你的逆鱗。”藍越盯著她慘淡下去的臉,“所以你就把他那些恥辱的過去,通通告訴了他的女朋友。也許你有證據放在……唔,你的抽屜裏。”
陶夕從書頁上抬起頭,四目相交。個小時前還在談笑的兩個人,此刻仿佛生死相對的仇人,暗自角力,寸步不讓。
最終,陶夕低下頭。心虛的人永遠是輸家,這是真理。
“對,沒錯,是我告訴她的。”她攥緊雙,指尖冷得徹骨,“我對她說,她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我哥哥曾經吃過很多苦,為了錢去販毒,為了錢向富婆出賣**,這輩子能遇見她真是生有幸。我當時哭得既真誠又動容……也許我是真哭了……但是她的臉卻變得非常難看。”
藍越平靜地看著她,仿佛在觀察什麽。
“所以愛情是多麽不可靠。”陶夕把垂到額前的發絲撥到耳後,“‘愛一個人就要愛他的全部’這句話,根本是毫無意義的廢話。”
她沉默下來,撚著左腕上的皮繩環,良久,突兀地笑了。
“不過真沒想到,哥哥那個懦夫,失敗者,居然把他的女朋友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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