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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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諾德一怔,然後下意識的回過頭看向彼列,耶拉德的那一句“哥哥”,幾乎把阿諾德十多年的認知都給推翻了。
但是彼列這會兒沒工夫管他了。
這位惡魔大君直接跨過了阿諾德,朝台階下走去。
“耶拉德……”他的吐字並不清晰,似乎每一個音都是咬牙切齒發出來的,“你不該來這兒的,這裏不是你可以呆的地方!”
“然而您已經在這裏蜷縮了兩個紀元,時間太長了,時間又太短了。我快記不得您的模樣了,但是我們之間的陌生感還是沒有產生。”
“說出你的來意!”彼列對著那白色,殿堂裏的黑暗也越發凝重,似乎是刻意在與對方分庭抗禮,“你特意從天堂山來到這裏,是想與我們決一死戰嗎?”
“決一死戰?不,我沒有那個想法,至少對您沒有。”白色中的聲音很輕快,似乎大天使的心情很好,“隻是因為奇怪,不知道您為什麽會對那個凡人如此在意,所以忍不住就要一探究竟。您是知道我的,從以前開始,我的好奇心就一直按捺不住,而您也總是會嬌慣縱容我的任性。”
“你的眼睛不可能一直盯著人間界,說吧,你是怎麽發現這個凡人的?”彼列雙手叉腰,臉色並不怎麽好看。
“啊,這有什麽難的呢?當他進入我的領域,接受天堂山賜下的神術時,我就注意到了,他身上有您刻下的印痕。”語氣中似乎還帶著些許的得意,貌似大天使正以此為自傲,“現在他在人間界的軀體,正被我那些神父、牧師們用聖光的力量治療著,嗬,您會否覺得有一絲的可笑,一個惡魔大君的眷者,居然要接受聖光的沐恩,如果換成別人,他早就被發現真實身份,然後燒死了吧。”
“你故意放過了他?”彼列的臉色又難看了一分。
“為什麽不呢?如果您想用他做什麽事情,我自然不會阻攔。”
“我不需要你的好意!”彼列大喝了一聲,整個殿堂都在隨著他的憤怒而搖搖欲墜。
似乎是被彼列的怒火嚇到了,那頭的聲音停滯了一會兒。
“如果是這樣的話……”許久,大天使才再度開口,不過他的聲音已經變得冷淡了很多,“那麽我就放棄吧。不過,您這麽看重這個凡人,想來是有一些特別的地方,我的好奇心讓我必須把這些特殊之處找出來。”
“你就是為了和我爭搶,和我作對,所以要這麽做?”彼列反問道,整座宮殿的搖晃也越發劇烈了,“耶拉德,你最好有點自知之明,這不是兩個紀元之前了!我不會再把任何東西拱手送給你,這都是你自找的!”
黑暗奮力的朝白光湧去,似乎是要用自己的深邃來遮蓋對方的耀眼。而白光也不甘示弱,極力的衝擊著黑幕,但這裏畢竟是彼列的地盤,白色終於抵擋不住黑暗的浪潮,漸漸被吞噬,衝破黑暗的口子也在逐漸被堵上。
“請您不要這麽說,哥哥,那會讓我很傷心的。”在白色就快要消失的時候,耶拉德繼續用那種親切的語氣說道,“我們命運交織,這本就是父給我們的使命,如果您想反抗的話,那反而是對父的不敬……”
“對父不敬的人是你才對。”當最後一縷白光也被黑暗吞噬後,彼列默默的自言自語道,“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明白的,我愚蠢的弟弟啊……”
阿諾德呆滯的看著這一切,當那耀眼到極致的光芒和深邃到盡頭的黑暗相互對抗時,阿諾德明顯感覺到一種不協調感,那種不協調似乎在扭曲空間,翻轉時間,就連阿諾德的認知都在顛倒。他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對頭,但是有說不準,自己到底哪裏出了毛病。
“你是托了他的福,凡人。”彼列走到倒在地上幾乎又要昏迷過去的阿諾德身前,彎下身來,盯著阿諾德的眼睛裏沒有絲毫感情存在,“別一回到人間界就被那些神父給烤了,我們的契約繼續,不過,這一次我會多給你下一點注。”
彼列抓著阿諾德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然後另一隻手按在他的心口,就和上一次在森林裏一樣,彼列再度把手伸進了阿諾德的胸腔。
“我再次問你,惡,究竟是什麽?”
阿諾德漸漸失去了意識,昏睡中,他已經沒辦法思考對方那句話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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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塔根教堂裏,普蘭神父和瓦特神父呆滯的看著病床上的阿諾德,他們的嘴大大的張著,這個姿勢已經保持了很久了。
他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在普蘭神父給阿諾德釋放治愈神術以治療他胸前那近乎致命的傷口時,神術的力量突然增強了幾十倍,幾乎在瞬間,就把阿諾德肉體上的創傷給修複好了。
這種情況普蘭和瓦特都是第一次見到,但是他們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麽——神術力量的突然增強,就說明是神明直接關注,並且給予了施術者一定的幫助。
這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神明對於施術者的寵愛讓祂選擇提高了信徒的力量,這種情況多見於那些在和惡魔們對抗的聖職者身上。而另一種,就像是現在的情況,當神術在治愈某一個人時,神明為了救那一個人,而增強了神術的力量,這就說明,這個被救助的人,必然身負特別的使命或存在意義,因而神明需要他活下來。
現在,普蘭神父和瓦特神父都在苦思冥想,思考著阿諾德到底為什麽會得到大天使的眷顧。
那可是連本尼迪特克大主教都沒有得到的恩賜啊——
阿諾德的睫毛眨了眨,然後慢慢醒轉過來。而看到阿諾德醒過來的兩位神父,連忙迎了上去,到阿諾德的病床邊,緊張的盯著少年。同時,他們也在掰扯著自己的下顎——嘴巴張了那麽久,都快合不上了。
“阿諾德大人?”瓦特神父在阿諾德耳邊輕聲問著,“您感覺怎麽樣?”
阿諾德眨了眨眼睛,一開始他的視線還有些模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看清了瓦特神父的麵孔。
“瓦特神父?”阿諾德扭頭,又看了看另一邊的普蘭神父,“你們兩位……這是在幹什麽?”
這兩人的眼神讓阿諾德心裏莫名的有些發慌,那種擔憂中又帶著好奇的目光,緊張又帶著疑慮的神情,總讓阿諾德覺得自己好像是生命垂危的珍禽異獸一樣。
如果可以,阿諾德絕不會像把這兩個形容放在一塊兒。
“您……”普蘭神父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措辭,“您有覺得,呃,什麽不同嗎?”
“不同……”記憶慢慢回到阿諾德的腦海裏,他漸漸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包括黑羊會的偷襲,以及他在疑似下層界的地方見到的彼列。
這個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是在一個很危險的地方。如果這兩位神父發現了自己的身份的話,那麽……
想到這裏,阿諾德突然愣住了。
這兩個人的眼神明顯是不知道我的身份。
阿諾德看了看普蘭神父,又看了看瓦特神父,就算是在之前表現得十分精明的瓦特神父,這會兒也是一臉的驚訝和疑惑,似乎是真的不知道。
“可以說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嗎?”阿諾德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裏一點痛楚也沒有,阿諾德也沒有摸到任何的疤痕。
瓦特神父和普蘭神父對視了一眼,然後很默契的一塊兒點了點頭。
“昨晚,我發現您被一群人刺殺。”瓦特神父說道,“雖然我和方納勳爵察覺到附近的打鬥後便趕了過去,但那時您已經身受重傷,生命危在旦夕。在您昏迷的情況下,我隻得把您先帶回來,請普蘭盡力救治您,原本我以為您的傷勢就算能夠痊愈也要花費好一段時間,可是沒想到……”
說到這裏,瓦特神父頓了一下,目光看向了普蘭。
普蘭神父接過了話。“在我給您治療的時候,大天使突然降下了神跡,把您的傷勢一下子就治愈了。這樣的神跡,我們之前從未見過。我們不敢妄測大天使的用意,所以隻好盡量照顧好您,所幸您很快就醒過來了……不知道,您是否有得到大天使的神諭呢?”
阿諾德默默聽著,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經過。他回想起在那殿堂裏,被彼列稱作耶拉德的那個聲音所說的話,尤其是他們對彼此的稱呼,稍微明白了耶拉德為什麽要這樣做,隻是,他至今還是不明白這背後具體的真相。
“我不知道。”阿諾德搖了搖頭,準備敷衍過去,“我還希望你們能幫我解惑呢。”
瓦特神父和普蘭神父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得到了失望。
“既然如此,就請您先休息吧。”瓦特說道,“雖然有大天使的神跡,但是當時您受的傷真的很重,連心跳都沒有了……盡管有些失禮,我真的一度認為您救不活了。”
阿諾德摸著心口,默默的點了點頭。
“現在方納勳爵也在教堂,他徹夜護衛著您。”普蘭低聲對阿諾德說道,“請您不用擔心這裏的安全,我們絕不會再讓您受到任何的傷害。”
“那就多謝了。”阿諾德向普蘭神父道了聲謝,卻並不顯得多麽高興。
普蘭和瓦特都以為阿諾德這是因為剛醒來的緣故,聯想到對方昨晚傷勢的嚴重程度,他們隻是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房間。
房內隻剩阿諾德一個人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然後坐起身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雖然為了以防萬一,他還特意撩起自己的衣服看了看身上是否有傷痕,但是那白皙的皮膚還是和以前一樣光滑,沒有受到任何的破壞。
“這樣看來,至少身體是沒有問題了。”阿諾德鬆了口氣,但是懸著的心並沒有放下來。
阿諾德知道,剛才兩位神父是因為擔心自己的身體狀況才早早離去,實際上,他們一定會有很多問題想問自己,比如那些偷襲自己的人是誰的問題,比如莉莉和碧翠絲的問題。雖然阿諾德目前還不知道昨晚瓦特神父和方納有沒有發現莉莉和碧翠絲,但是他必須做好應對。
尤其有些問題是沒辦法敷衍過去的。
“耶拉德……”阿諾德從床上起來,走到窗前,現在已經是黃昏時分了,看起來自己昏迷了大概有一整天。
“惡魔大君彼列,和大天使耶拉德,是兄弟?”
阿諾德覺得很荒謬,但是他聽到的確實是這樣。
“難道,那是一場夢嗎?”
雖然這樣說,但是阿諾德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這句話。
“惡,究竟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