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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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許久,泰特斯還沒回過神來,剛才的事情仿佛是做夢一般,他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阿諾德把自己舉了起來,然後一下擲在了地上。

    “我……”泰特斯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按照他和阿諾德之前的決鬥契約,他現在必須背叛泰格曼公爵,然後尊奉阿諾德為冷山領的主人才行。

    想到這一點,泰特斯額頭上的汗水就不禁滲了出來。

    “阿諾德大人……”泰特斯猶豫不決的看著阿諾德的背影,那銅鈴大的眼睛現在卻顯得十分局促不安。

    “您想再來比試一次嗎?”阿諾德轉過身,現在他已經穿好了自己的衣衫,“如果您認為剛才我是僥幸勝過您的,那麽我願意再和您比試一次。”

    “不、不用了……”泰特斯連忙搖頭,他實在沒辦法去違背決鬥的公平借口,就像他無法背叛泰格曼公爵一樣。

    泰特斯低著頭,冷山領赫赫有名的猛將,現在卻像一隻可憐的倉鼠,進退兩難。

    “唉——”

    泰特斯長歎了一聲,像是終於想通了什麽,苦惱的神情終於放開了一些。

    “實在抱歉,阿諾德大人,我還是沒辦法背叛公爵大人。”泰特斯鎮定下來後,麵色平靜的對阿諾德說道,“但是神聖的決鬥結果又不容違背,老實說,我現在有些後悔剛才草率的答應了您的決鬥提議,不接受決鬥,那是懦夫才會幹的事情,我實在做不到。所以,就請您現在砍下我的頭顱吧,如果這可以稍稍消弭您心中的恨意,我願意用性命來取悅您。”

    “而你付出性命的代價,也隻是為了不背叛我的父親而已。”阿諾德冷冷的看著泰特斯,臉上沒有任何高興或悲傷的表情,“你這樣隻會更加惹怒我。”

    “不論如何,我做不到背叛公爵大人這件事。”

    “那麽你就不要做好了。”

    泰特斯一怔,抬起頭,不可思議的盯著阿諾德。

    “你隻要保證,在冷山領和斯諾倫領談判的過程中,冷山領的軍隊不會發動攻擊就可以了。”

    “談判的時候……發動攻擊?”泰特斯有些弄不明白阿諾德的意思,“您難道覺得公爵大人會趁談判的時機偷襲斯諾倫領?恕我直言,公爵大人是不會這麽做的。”

    “但你總得做點什麽。”阿諾德的眼神沒有融化的跡象,雖然說不上是有敵意,但卻顯得非常冰冷,“或者說,你想否認剛才的決鬥?”

    “不……”泰特斯低下了頭,“我、我明白了,我會盡力勸公爵大人保持克製的。”

    “請您按照字麵意思去做,而不要擅自曲解我的要求。”阿諾德轉過了身,“當然,到時候您也大可以選擇忽視我們今天的決鬥,就當什麽都沒發生好了,畢竟,如果到時候我父親贏了的話,也不會有別的人知道這件事了。”

    說著,阿諾德看了眼普蘭神父。

    “希望您能在這段時間讓貴部保持克製,我代表所有弗塔根城的居民請求您。”普蘭神父向泰特斯鞠躬,“我無意介入這些爭鬥中,然而,為了弗塔根領的安定,我必須出麵,請您諒解。”

    泰特斯看著普蘭神父,稍稍有些驚訝,他思考了好一會兒,大致明白了普蘭神父的意思。

    “我很佩服您。”泰特斯也非常鄭重的向普蘭神父鞠了一躬,“我向您保證,冷山領的軍隊絕不會進入弗塔根城作亂。”

    “非常感謝您,萊斯利勳爵。”普蘭神父再度鞠了一躬,然後麵無表情的和阿諾德一起離開了泰特斯的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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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塔根領的氣候很炎熱,但是日長卻和其他地方一樣,都會隨著時節變化而消長。現在已經是深秋了,雖然在弗塔根領感受不到這一點,但是太陽落山的時間卻提前了很多。

    方納回到將近三天沒回的旅舍房間,這段時日他一直在外麵,甚至都沒有閑餘去打理自己,以至於現在他蓬頭垢麵,胡子拉渣,看起來倒是蒼老了些。

    走到房門前,方納發現房門沒關上,他伸出手輕輕推了下門,然後門自動就向內側轉去。

    “查理。”門一開,方納裏麵就看到了房間裏麵的查理。

    查理正在書桌前寫著什麽,背對著門口。聽到叔叔的聲音,他完全沒有回頭的意思,依舊低著頭。

    方納走進了房間,來到查理的背後。他將手放到侄子的肩膀上,方納能夠明顯的感覺到,查理的身體在那一瞬間顫抖了一下。

    “我回來了。”

    查理“嗯”了一聲,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你在寫什麽?”

    “給公爵大人的信。”查理放下筆,將寫好的信折了起來,“我必須向他報告這裏發生的事情。”

    “你指什麽?”

    “阿諾德在這裏給他設計了陷阱,以及您要背叛他這件事。”查理拿過一旁的信封,將折疊好的信紙放了進去,“如果不提醒公爵大人,他會毫不懷疑的上您的當的。”

    “查理……”方納的眼神顯得有些痛苦,和阿諾德一樣,在事後他很快就明白了過來,泄露了他們行蹤的就是自己的侄子,“你應該信任我……哪怕至少是嚐試相信我。”

    “您要我如何信任您?我從未想過您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竟然會背叛公爵大人!”查理在信封上塗好封泥,重重的將印章蓋了上去,“事到如今,您來和我說‘信任’這個詞不是太可笑了嗎?您辜負了公爵大人的信任,卻要我相信您!”

    “我這麽做都是為了冷山領……”

    “到底什麽才是為了冷山領,難道以您的智慧會看不清楚嗎?”查理推開椅子站了起來,目光極為嚴厲的和方納對視著,“向斯諾倫領低頭,把英勇善戰的英主放逐,然後迎來一位和外人聯手放逐親父的主人……這就是您為冷山領做的事情?冷山人從不懼怕戰爭,至少,我絕不相信泰特斯勳爵會畏懼戰爭,他現在一定正為即將到來的戰爭而感到興奮,為能夠殺戮敵人而歡呼雀躍,絕不會像您這樣,像一條狗一般的對敵人奴顏仆色!”

    方納靜靜的聽著侄子對自己的侮辱,臉上沒有任何的憤怒。

    而看到叔叔平靜的麵孔,查理反而更加生氣了。

    “您……您真是讓我失望透頂!您的骨氣呢?您的勇氣呢!您在聖盔領用汗水與鮮血換來的的爵位,已經使得您失去了智慧和勇氣,變成智慧瑟瑟發抖的小貓咪了嗎!”

    “查理,你什麽都不懂。”方納歎了口氣,臉上的表情多了幾分悲傷,“我確實選擇了阿諾德,這沒錯,但不是因為我害怕戰爭,不是因為我害怕斯諾倫領。戰爭值得敬畏,但是當它必須來臨的時候,我絕對會義無反顧的奔赴戰場。我畏懼的,是公爵大人本身,你應該知道他是如何處置佛瑞肯伯爵一家的。”

    聽到方納提起伊夫林家族的慘案,查理麵色一僵,少年人的意氣使他不肯就這樣低頭,而是選擇把臉扭向另一邊,繼續堅持自己的觀點。

    “佛瑞肯伯爵本來就是個不稱職的領主,他在過去的諸多戰事中一向沒有立下什麽功勞,像他這樣沒有能力的人,又憑什麽占據伯爵的位子,繼續屍位素餐呢?”

    “如果你要這麽說,那麽冷山領所有的伯爵都應該放棄他們的爵位,得到和佛瑞肯伯爵一樣的下場,甚至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領主都得下台,放棄他們世代傳承的地圖,把脖子伸出來,讓那些挑戰者砍下他們的腦袋。”方案的表情嚴肅了些,語氣嚴厲的批評著侄子,“不要把事情想得這麽簡單,他們的先祖同樣是依靠著自己的努力和才能獲取的這篇領地,這種權利是赫爾和諸神賦予並認可的,你還沒有去否定它的資格!”

    “那……那公爵大人也有收回他們爵位的權力,這同樣也是赫爾和諸神賦予他的!”查理還是強著嘴,不肯向叔叔認輸。

    “沒錯,確實如你所說,那是他應有的權力。”方納的神色變得更加悲哀,“然而,這是一種權力的同時也是一種枷鎖,就和戰爭一樣,在使用它時,必須保持清醒和克製,如果濫用這種權力,一昧的打壓臣屬,反而會使自己失去作為領主的資格。”

    “那隻是您的一麵之詞。”查理咬著牙,完全沒有被叔叔說服,“絕大多數人,絕大多數騎士都會是和我一樣的想法,他們都會支持公爵大人。會抱有這種擔憂的,隻有您這樣有了領土便患得患失起來的膽小鬼而已!”

    說著,查理抓起桌上的信封,就要往外麵走。

    “你要去哪兒?”在查理走到房門口的時候,方納大聲叫住了他。

    “我要去泰特斯勳爵那裏。”查理停下了腳步,側過臉看著叔叔。現在,他的眼睛裏已經沒有對叔叔的尊敬和崇拜,隻有近乎瘋狂的執著。

    他會這樣,大概是因為覺得我背叛了他吧——

    方納在心裏悲哀的想道。

    “沒用的。”方納搖了搖頭,“因為,泰特斯也是站在阿諾德那一邊的。”

    “你撒謊!”查理下意識的喊了起來。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是這樣。”方納的表情還是很哀傷,“但是,事實證明,公爵大人並不像他自認為的那樣,得到了大多數冷山領的擁護,他過於嚴苛的施政和殘暴的對待封臣方式,已經讓很多人感到害怕了。”

    “我不會相信的。”查理咬著牙,朝走廊的另一頭跑了過去。

    方納無奈的歎了口氣,他沒有去阻止查理,或許,他的內心裏也抱著和侄子一樣的衝動吧。

    有的時候,智慧反而是一種拖累。

    查理一個人站在房間裏,悵然的思索著,可是沒一會兒,他就聽到了走廊上傳來的一聲巨響和一聲怒嚎。

    那是查理的聲音,方納立刻就判斷了出來,他連忙跑到走廊上,而他在昏暗的走廊上看到的一幕,卻讓這位鼎鼎有名的騎士連站都站不穩。

    “我早就知道,這樣的路程上必然會有很多反對我的人,甚至有些會是非常親近的人。我相信,這一點上我父親也是同樣的感受。”

    阿諾德緩緩收回手,而被他砸到牆壁上,幾乎把牆麵砸出一個巨大凹痕的查理也順著牆壁的凹麵滑了下來。

    方納呆呆的看著自己的侄子,查理嘴角溢著血,雙眼翻白,剛才阿諾德那一擊直接把他打得失去了意識。

    “約翰,你會和你侄子一樣,站到我的對立麵嗎?”阿諾德看著方納,問話的聲音幾乎沒有一點溫度,“哪怕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