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我還是不喜歡你,但是現在我的意誌就交給你繼承了,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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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最後的依仗也已經消失了。”本尼迪特克向前邁進了兩步,不疾不徐的對泰格曼說道,“您已經完全輸了。”
泰格曼沒有理會本尼迪特克,而是看向一旁又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的裏斯。
“忠犬,即使這樣,你也要繼續戰鬥嗎?”
傷害累累的裏斯艱難的從地上再一次爬起來,現在他的義肢都快完全斷裂掉落下來了,但哪怕是到了這種地步,他的表情還是那樣刻板,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姿態麵對著泰格曼。
“我隻是……在為公爵大人做事而已。”
“哼,真是一條狗。”
泰格曼收回目光,從另一邊的眼角瞥了出去。
“然而,有這樣忠誠的狗,也真是一件叫人羨慕的事情啊……”
泰格曼反手把劍插在黃土上,朝本尼迪特克走了過去。
“這不是結束,禿驢,你的陰謀沒有那麽容易就會得逞。等著瞧吧,費格拉夫的陰影,早晚有一天會再度降臨到你那光禿禿的頭上的!”
他用力的扯著自己的領子,粗暴的把披風解了下來,然後隨手朝後揚去,任自己鮮紅的披風被弗塔根領的風沙吹到空中。
“請您放心,以後泰姆士卡與費格拉夫之間將不會再有任何的戰爭,這就是終結了。”本尼迪特克目不斜視的看向前方,視線的焦距並沒有放在泰格曼身上,“從此往後,兩家將是最為親密無間的至親,沒有什麽可以影響兩家的情誼。”
“情誼、至親,哼——”泰格曼冷哼一聲,昂起頭,看著站在斯諾倫軍隊陣前的路易,“別忘了,在這之前,費格拉夫和泰姆士卡也是這樣的關係。”
“我當然沒有忘記,也正是因為顧念這份情誼,路易公爵才會特意想請您到白馬城暫住,他會為您準備一座舒適宜居的莊園,讓您可以盡情的欣賞海邊的美景。您很喜歡的吧,大海對您而言,應該是非常難得的景致。”
“然而我更希望去擁有它,而不是看著它。”泰格曼停下了腳步,他那炙熱的雙眼裏,仿佛是有一團火在燃燒,“這個世界越來越小了,即使是海洋,也已經裝不下那麽多的野心。”
“不。”本尼迪特克搖了搖頭,“世界還是那麽大,隻是人們的野心變大了。您會覺得小,隻是因為它留給您的空間不夠裝下您那過分的野心。”
“過分的野心?”泰格曼低頭嗤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嘲笑本尼迪特克還是在嘲笑自己,“野心這種東西,是沒有止境的,看著吧,親眼看著它一點一點膨脹到連你這無心寡欲的大主教也容納不下的地步吧。”
泰格曼挺直了腰,雖然他麵對著斯諾倫軍隊的方向,但是他的心思卻已經完全飄向了獅心堡。
“聽著,阿諾德!”
那粗獷的嗓音響徹在戰場上方的天空。
“我到現在還是不喜歡你,但是既然你做到了這一步,我就應該向你認輸。現在,你是冷山公爵了,獅心堡和冷山領,那些土地和土地上的財產,還有那群反複無常、心思陰險的封臣,現在都是你的了!”
聽著泰格曼承認阿諾德的地位,泰特斯的內心百味雜陳,這一刻,他終於忍不住,跪倒在地放聲痛哭。
“把我的意誌繼承下去吧。”泰格曼抓著自己的胸口,低下頭,聲音變得很輕,仿佛是在自言自語,“我的兒子,阿諾德·斯凡·費格拉夫。”
“雖然我到現在還是不喜歡你。”
盡管泰格曼的最後一句話說的很輕,在五百米開外根本就不可能聽見,可是阿諾德卻好似有感應一般,下意識的握住了胸口的衣襟。
“我會的。”他的眼神深邃,卻沒有任何悲傷或者喜悅的表情。
“我的父親。”
本尼迪特克轉過眼珠,瞥著立在他身側的泰格曼。
“我還以為您會頑抗到底呢。”
泰格曼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驟然抬起頭,對著天空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我堂堂泰格曼·費格拉夫,居然也會被自己的子嗣放逐……哼,這樣的失態已經是丟盡了顏麵。不過,斯諾倫人,不要忘記,因果實惠相互報應循環的,你們今天種下的因,改日會得出什麽樣的果……我很期待哪!”
說完,泰格曼徑直朝前走去,沒有回頭,腳步也沒有任何停頓。
“那麽您留在獅心堡的家眷呢?”本尼迪特克繼續出聲,他同樣沒有去看泰格曼,聲音也很沉穩,語氣都不像是在提問,“要我們通知阿諾德大人,或者說阿諾德公爵把您的夫人和子女送到這邊來嗎?還有那位霍圖堡男爵威廉——當然,他應該很快就當不下去這個男爵了。不過是即使這樣,威廉男爵也應該得到妥善的照顧和保護,他畢竟是您的兒子,不是嗎?”
“我說過了。”泰格曼沒有回頭,步伐也沒有停下來,似乎他的決心一下定,就全然不會有猶豫,“獅心堡的土地和土地上的財產,現在都屬於阿諾德了,他要怎麽處置,都是他的事情。”
本尼迪特克聽著耳邊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不由皺起了自己灰白的眉毛。
“真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不過,現在能夠把這樣的心頭大患除去,也是一樁值得慶幸的事情啊。”
太陽慢慢爬到了天空中的最高點,弗塔根領最為炎熱的正午來到了。而冷山公爵泰格曼·費格拉夫,就在自己人生盛年,被親生兒子流放,從此再也不得踏足故鄉,直至終老。
阿諾德看著自己的父親在斯諾倫騎士的環繞下,走進對麵的陣列,然後消失在士兵的茫茫人海中。
“我們撤軍,回冷山領。”他麵無表情的下令道,那淡漠的麵龐,好像是一副麵具已經融化在上麵,看起來是如此的不真切。
方納回到了阿諾德的身邊,雖然還有很多忠於泰格曼的騎士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可是絕大部分的士兵都在伯爵們和方納等人的脅迫下,懵懂的承認了這一事實。
“遵命。”方納低下頭,以非常恭敬的儀態向阿諾德行禮,“公爵大人。”
但是,他的臉上卻和阿諾德一樣,幾乎沒有任何表情。
泰格曼的披風還飄揚在風沙中,好似是在無聲的訴說著一段悲傷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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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中的柴火在劈啪作響,那燙著麵孔的火光映在阿諾德的臉上,把他的臉頰染成了橘紅色,蒼白的臉龐,現在都被掩蓋在了火光之下。
每次看到這樣的篝火,阿諾德總是會不免想起伊蓮娜湖邊的那座森林,還有賈德森,還有那些唱著鄉曲吃著紮口幹糧的戰士們。
就連佩恩的麵孔都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您還好吧。”方納走到他身邊,側著身子坐了下來,“您的心事很重,都擺在您的臉上了。”
“要問這個問題的是我,約翰。”阿諾德盯著篝火,對方納說道,“為什麽你可以像什麽事都沒有一樣?難道你不恨我嗎?放逐生父,還把你的侄子打成重傷,即使你今天選擇突然背叛我,我也絲毫不會覺得奇怪。”
“能夠得知您的內心也有痛苦這一點,我就放心了。”方納把臉轉過去,目光也盯著篝火,“至少,您的心腸還會為這樣的事所觸動,會流露出一個人悲傷的模樣來。”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約翰。”
“泰特斯很痛苦,我看到他總是盯著自己那把匕首看,那樣的眼神讓我害怕,我害怕他會自殺。”方納繼續自顧自的說道,好像全然沒有聽見阿諾德的聲音,“如果不是大天使的教義不允許信徒自殺,我想他一定會用死來緩解自己內心的痛楚。”
阿諾德沒有繼續開口,他明白了,方納並不是沒有痛苦和掙紮,隻是那些悲傷都藏在他的內心,盡力不顯露出來。
“蓋洛普騎士和那些年輕的小子還對您很不服氣,雖然我已經讓人收繳了他們的武器,但是您還是當心一點為好,這些人指不定會幹出什麽來。”
那麽你呢?阿諾德在內心這樣問道。你又會幹出什麽樣的事來呢,是像泰特斯那樣追求死亡的解脫,還是要和蓋洛普、皮爾德諾爾那些人沆瀣一氣,準備又一次“為了冷山領”而推翻自己的主君?
“前方的路還很長,也很艱難。”方案抬起頭,目光有些失神的望著山崖間的黑暗,“希望您能好好走下去,這會是一段比現在還有困難和艱辛的路程。”
“這一點,我在離開陰鬱堡的那一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阿諾德站起身來,朝營地外走去。
“您要去哪兒?”看到阿諾德快要離開篝火光線的照射範圍,方納不由得站起身來問道。
“去埋葬過去的地方,稍稍祭奠一下幽冥。”
方納看著阿諾德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默默的坐了下來。
“祭奠幽冥……”黑暗中,莉莉沒有笑容的麵龐正對著阿諾德,“真是詩意的說法。”
“隻是謊言而已。”阿諾德走近莉莉,突然把她摟在懷中,“所謂的詩歌,都是矯柔偽飾的謊言罷了,而且是最低劣的說謊技巧。”
莉莉沒有反抗阿諾德的擁抱,但也沒有表現出興奮和得意,她的眼神中始終藏著淡淡的哀愁,隻不過那雙美麗的眼睛此刻正被黑暗所隱藏,叫阿諾德看不見那動人的眼波。
“回到冷山領之後,我會好好酬謝你這一個月對我的幫助的,不論你想要哪種方式……”
阿諾德低下頭,朝莉莉纖細的脖頸緩緩吻去。
“然而恐怕我無福消受。”莉莉一動不動,沒有抗拒,也沒有逢迎,“我要走了。”
阿諾德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莉莉從阿諾德的懷中脫出,轉過身背對著他,“很抱歉,羅德尼和克爾蘇薩的蹤跡我都沒有追查到,你交給我的最後一件事,我反倒沒有做好。”
“那種事情根本無足輕重,現在弗塔根領會變成什麽樣就隨它去好了。”阿諾德抓住了莉莉的手臂,“比起那種事情,我更想知道,你為什麽要走。”
“你剛剛放逐了自己的父親,現在卻把心思放在我這樣一個女人身上,別人會說你昏庸的,阿諾德公爵。”莉莉微微轉過臉,淡淡的輕笑著,“我是一個多變的女人,在一個地方,或者一個人的身邊待厭了,所以現在想要離開,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阿諾德默默的看著莉莉,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他明白自己是留不下莉莉了,心中的遺憾都寄托在一聲歎息中,傾訴給風聽。
“那麽,就請接受我的禮物吧。”阿諾德拉開衣領,露出自己的脖子來,“夜魔——莉莉小姐。”
莉莉盯著阿諾德白皙的脖頸,和阿諾德不一樣,即使是在這深黑的夜裏,她也看的很清楚。
“阿諾德,你知道嗎……”
她朝阿諾德依偎了過來。
“夜魔這種生物啊,天生是不完整的。”
尖牙刺入皮膚,那一刻,阿諾德莫名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興奮。
“我們天生就缺失了一部分,所以夜魔的生命中隻有‘夜’,而沒有‘晝’。隻有補完了缺失的那一部分,我們才算是完整的。”
細細體會著鮮血從自己身體裏被抽離的感受,阿諾德把這種感覺都印刻在自己的身體上,讓自己牢牢記住它,記住這個叫做莉莉的女子。
“所以我不能去冷山領,如果有機會的話……或許會有這個機會吧,如果真的有的話,那麽我們再見麵吧。”
莉莉的獠牙從自己身體抽離的那一刻,阿諾德反而感到了空虛。
但是那個多變又奇異的女孩已經消失在了夜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