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窮酸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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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拿破侖三世旨意下,此時奧斯曼男爵正在對巴黎進行一場長達十年的重建項目。

    包括返修所有的馬路,大量拆除中世紀的老街道,利用軸線觀念,將巷道變成了公園。避免愛革命的巴黎暴民堆砌街頭堡壘。重新鋪設巴黎的鋪麵,並且重修了下水道係統。

    這是一場在保留原來的藝術風格下,向偉大的現代化建設過渡的重建,也讓巴黎真正成為藝術家和浪漫之都。

    藍圖是美好的,不過還在重建中的城市,就顯得肮髒不堪了。

    加裏安左手拎著皮箱,踩著滿地的泥濘,來到了聖安東尼街24號,一幢不起眼的建築,陡峭的四坡頂呈現出剛刷新過的淺藍色,灰褐色的牆壁上鑲嵌著藍色的細長玻璃窗,門窗都有沿垂直方向成排列的小網格,與四周的高穹窟的古典主義風格建築顯得格格不入。

    這就是他找到了落腳處。

    這座建築的主人是艾米麗太太的丈夫,不過現在歸屬到她的名下。她的丈夫在一年前已經去世了,留下一幢房子作為遺產。

    然而她最近非常苦惱,做飯時也一直魂不守舍,時不時唉聲歎氣。艾米麗太太想把房子租出去,卻沒想到攤上了一位奇怪的鄰居。

    樓上的房間自從房客退租之後就一直空著兩個多月,沒有新的住戶進門。而衝著低價而前來租房子的房客往往沒過幾天就退租。不是因為暖氣三天兩頭就壞掉,也不是因為破舊剝落的牆壁散發著難以讓人忍受的黴味,而是窗戶的正對麵住了一個瘋子,晚上十二點之後就開始大吼鬼叫,偶爾白天也會拍桌子掀家具,租客在向房東投訴無效之後隻好搖頭收拾行李離開。

    艾米麗太太也試圖跟對麵的瘋子交涉過,然而對方似乎有意無意的躲著其他人。她甚至還找到警察幫忙,然而對方並沒有做出違反法律的舉動,警察明確表示他們不管這些瑣事,一時之間艾米麗也無可奈何。隻能壓低房租招攬租客,但久而久之這事便傳開了,哪怕價格壓得再低,也沒有興趣去租艾米麗太太的房子。

    耳邊傳來了門鈴的聲響,還有有節奏的敲門聲。艾米麗往圍裙上擦了擦濕漉漉的雙手,快步走去開門,心裏還在納悶到底是誰這麽晚了拜訪上門。

    加裏安沒有想到開門的居然是一個中年婦女,長時間沒有打理的頭發亂糟糟的梳在一邊,

    他拿出租賃廣告,指了指上麵寫著費洛朗的一行。遲疑的說道,“我是來租房子的,我想找一下房東費洛朗先生。”

    艾米麗向他解釋道,“我就是房東太太,我的丈夫在一年前已經過世了。”

    加裏安微微的鞠躬表示道歉,並且表明了自己的來意,“費洛朗太太,我叫加裏安,打算在巴黎落腳租房子,不知道你這裏是否還有房間出租?”

    “有,當然有。”

    聽到對方是來租賃房子的,艾米麗喜形於色,立刻挪開一道縫,示意他趕緊進來。她拿起了桌子上的燭台,準備帶著加裏安上樓。

    “房間在三樓,朝西的方向。你看到廣告是之前的,屋子裏的家具我已經翻新了一遍。暖氣管也是新的,床鋪等家具都是半年前剛剛買的。”

    艾米麗熱情的向加裏安介紹著房子,深怕對方會突然反悔。

    從玄關進去之後是狹長的走廊,牆壁上掛著各式各樣的油畫,走廊的盡頭是樓梯,在多雨季節裏潮濕發黴的木板踩上去發出吱呀的聲音。艾米麗太太帶著加裏安來到三樓,用鑰匙打開了緊閉的房門。

    一進去就聞到一股潮濕陰冷的味道,說明房間已經空閑很久沒有住過人。加裏安皺起了鼻子,打量著四周圍的景色。這裏的確被重新粉刷了一遍,石膏粉和陰冷潮濕的空氣混雜在一起,彌漫在四周圍。

    艾米麗房東走到緊閉的玻璃窗麵前,打開了插銷,讓室外的新鮮空氣湧進來,屋內沉悶的空氣驟然消散。

    艾米麗拿著鑰匙,向加裏安介紹這間房子,“浴缸小了點,但是能用。算上暖氣,房租一年是64法郎,加裏安先生,這個價格在東部這邊算是比較便宜的了。你去其他的地方詢問的話,最少也要70到80法郎。”

    巴黎的東部是窮人的聚集區,其他地方一個月的租金能高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此時巴黎房價最誇張的房子在波拿巴特街42號,雖是一棟其貌不揚的樓房,但卻因為巴爾紮克先生居住的輝煌曆史,被全世界人視為法國思想文化的重要象征符號之一。

    同時也托法國現代小說之父的福,波拿巴特街創下了近年來巴黎房產價格最昂貴的記錄。

    加裏安把皮箱放在地上,環顧了一下衛生間和臥室,發現所有的設施都剛剛翻新過,雖然簡陋,但是再對比一下租賃的價格,絕對不止這麽便宜,自己不禁心中起了疑惑,暗中觀察了一下房東,見她眼神躲閃,又是一副火急火燎的表現,心中猜到對方應該有其他的事情瞞著自己。於是並不急著簽合同,而是故意四處張望,打算從她嘴裏套出秘密。

    加裏安走走停停,張望著四周圍,假裝漫不經心,“這房子的確不錯,家具設施也很完好。但是……費洛朗太太是不是有些話沒告訴我?”

    艾米麗心裏咯噔了一下,手不由自主的揪緊了圍裙的胸口。看到對方的動作加裏安更加肯定對方有什麽事情還瞞著自己。於是停頓了一下語氣,走到推開的玻璃窗麵前,目光盯著馬車來往的聖安東尼街,緩緩說道,“隻是我從其他人心中聽說這房子好像有點問題,什麽問題費洛朗太太也心知肚明,我就不點開說了,隻是我想從您口中得到答案,情況是否跟他們所述一樣?”

    艾米麗隻是一個沒有什麽見識的家庭主婦,察覺不到加裏安隻是下套想套出他的話,而對方也三言兩語的打探到背後的秘密。

    既然最不想聽到的一句話從對方的口中說出來,艾米麗隻好歎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是的,既然加裏安先生你已經聽說了,我也就實話實說好了。不是這間房子有問題,而是斜對麵住著一個脾氣古怪的鄰居,嚇跑了很多的租客。我也是沒有辦法才這麽做。”

    “奇怪的租客?”

    加裏安順著房東的手指指向,目光望向了對麵不知何時打開的一扇窗。話音剛落,就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咆哮,吸引他的視線望向正對麵。

    “不,這是狗屎,簡直就是一團糟糕的狗屎!跟聖安東尼街下水道裏的死老鼠和腐肉還要糟糕!為什麽又是退稿件,該死的,該死的!我詛咒你們這些有眼無珠的編輯!”

    然後聽到天花板的灰塵也為之震落的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打破了。

    加裏安目光奇怪的轉向費洛朗太太,後者隻是聳聳肩,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縷了一下額前的發絲,心裏做好了加裏安轉身走人的準備。

    她解釋說道,“對麵是一個窮酸作家,每次接到退稿信就開始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