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巴黎的城中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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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蒙帕納斯火車站的站台迎來了從盧瓦爾省而來的蒸汽火車,粗大的黑色煙窗噴射出蒸汽的白煙,鋼鐵的齒輪沿著鐵軌的足跡一路歡呼著緩緩駛入站台。火車上的鄉下人從車窗上探出頭,好奇的打量著這座金碧輝煌的城市。
燭火點綴著這座繁華的城市,將汙穢隱匿於燭火背後的陰影之中。
此時約瑟夫·斯旺才剛剛發明了白熾燈的原型,更沒有愛迪生後來的燈泡改良,絕大多數時刻,蠟燭和煤油燈,依舊在十九世紀的日常生活中發揮著無可替代的作用。
米歇爾拎起了自己的公文包,把放在皮墊座椅上的禮帽重新戴上,站起身向對麵那位身穿卡爾瓦尼奧夾克的鄉下人微微鞠躬致謝,“那麽加裏安先生,我們就此告別。名片上有我的地址,有需要的話可以來找我。”
加裏安拿起自己的皮箱,向對方點點頭,揮手說道,“好的,再見米歇爾先生。”
“再見。”
兩人在站台上揮手道別,此時加裏安跟隨著已經進入了站台,夕陽的餘暉鋪灑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洋溢著期待的喜悅。加裏安跟著洶湧的,麵帶憧憬的人群向這一座繁榮的希望之城走去。擁擠在其中的許多人以為自己能在這裏賺到很多法郎,但最終他們發現自己隻能在建築工地揮灑汗水,或者在工廠裏被資本家剝削剩餘的價值,拿著一份可憐的薪水。
“這是黃昏的太陽,他們卻把它當做黎明的曙光。”
加裏安的腦海裏恍然掠過了這句話,再回過頭時,米歇爾先生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洶湧的人潮之中。
這一句話總感覺在暗示法蘭西第二帝國的盛景。
此時的米歇爾已經走出了蒙帕納斯火車站,他的助手菲利克斯正站在大門口等著自己。看到社長向自己走過來之後,非常自覺地接過了公文包。
“最近的出版社裏的情況如何?”
米歇爾第一個關注的問題自然是出版社的運營情況。
助手菲利克斯左手拎著包,推了一下眼鏡,開始向米歇爾社長匯報情況。
“社長去度假之後,我們就一直在跟大仲馬先生協商,打算拿下他的小說版權。但是對方的開價有些讓人難以接受,還在僵持。對了,雅高特出版社也一直在關注這大仲馬先生,如果不想辦法盡早拿下來的話,我擔心會……”
“那是你們的事情,繼續協商,大仲馬先生的版權無論如何都要拿下來。”
米歇爾歎了一口氣,自從法國的報紙行業開始發展起來之後,關於知名作家的小說版權的出版爭奪也日趨的白熱化,米歇爾出版社將書的價格壓到了2法郎之後,雅高特出版社直接將書定價到了1法郎。
這種價格戰在十九世紀的出版社之間屢見不鮮。一是作家的稿酬水漲船高,二是盜版風氣的盛行導致出版社不得不壓下單行本的價格。幸好此時的法國已經形成了龐大的中產階級,他們業餘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讀書,所以出售的書本的數量彌補了低價的損失。
米歇爾想起自己在火車上鼓勵寫書的年輕人,想起自己一直在策劃的新的計劃,自言自語的說道,“我們米歇爾出版社不能把目光局限於幾個大作家,應該自己培養新人。”
助理表情有些為難,小聲的提醒對方,“米歇爾社長,我們培養新人的話,風險可能遠遠高於跟現在的作家談版權。”
米歇爾壓了壓禮帽的邊緣,沉聲的說道,“當然不用你提醒,但是對於大仲馬幾百萬法郎的稿費來講,成本當然要小得多,我們應該轉變一下思路,不單單拘泥於從現在的作家中談出版權。”
助理跟隨在身後,沒有再開口說話。
加裏安成為了踏入巴黎的異鄉人,隨著進城的“農民工大軍”的腳步一起消失在狹長的站屋之中,通過大匣門出現在雷恩路的盡頭,他的周圍還有不少布列塔尼人從法國西部來到巴黎找工作。
一輛馬車向自己緩緩地駛來,車夫坐在馬車的車頂上,與車頂的其他乘客挨坐在一起,他一手牽著三匹馬的韁繩,另一隻手揮舞著馬鞭。在蒙帕納斯火車站的大門前停了下來。
此時巴黎的城內公共馬車已經投入了運營,這些馬車也是最原始的公共交通工具,不過價格卻貴的令人咋舌,不過馬車並不通往聖安東尼街,而是通往拉丁區的登費爾-洛歇洛廣場。
而且坐在車廂內部要30生丁,哪怕是車頂也要15生丁,想想感覺不太劃算,加裏安拎起皮箱,打算步行前往聖安東尼大街。
在巴黎城內一路向人打探著方向,此時他才感受到來自階級之間的傲慢惡意。
衣著高雅的紳士非但沒有回答問題,皺著眉頭打量他幾眼,然後加快了步伐,小聲的罵了一句鄉巴佬,帶著城裏人的高貴優越。
最後他還是在一位好心馬車夫的指引下,一直往東走,才在暮色四合之前趕到。
等到從西穿過整個巴黎到達東部時,已經到了晚上七點。終於來到了聖安東尼街的盡頭。不過眼前見到的這一幕卻讓人有些呆愣。
巴黎的聖安東尼街區位於巴士底廣場的東方,形成可追溯到羅馬帝國時期,長久以來,此街區為通往巴黎城東的唯一道路,也是中世紀法國國王往來巴黎東郊文生城堡的必經之地,因此該街區在巴黎都市肌理中具有代表意義。同時,由於靠近塞納河,有泊運木材的便利,這一袋發展為供應王室貴族精致木造家具的製造與販賣中心。法國大革命前後,成為了中下階級勞工市民的根據地。
加裏安隱約的想起狄更斯的《雙城記》中有這樣一段描述,“聖安東尼區,滿目貧寒的景象,一條彎曲而狹窄的街道充滿著惡臭,街上不規則的粗石頭,露出各式各樣的尖角,好像有意要傷害接近他們的一切生物。”
而此時的聖安東尼街,比狄更斯筆下的環境還要更加的惡劣。
破舊矮小的房屋如洪流一直從這條街道向外擴展、泛溢、侵蝕、損壞和吞沒這一片區域。巴黎的城市規劃是在糟心,老城區的建築和新建立的街道互相的衝突,新建立起來的城區如同高大堅實的圍牆像鎖鏈似地把聖安東尼囚禁起來。而密密麻麻的破舊樓房就在牢籠裏互相擠壓,堆積,像水在水庫裏那樣不斷上漲,因而開始向高空發展,樓上加樓,層層疊疊,宛如液流受壓,不停向上噴射,爭先恐後。
凹凸不平的泥濘土地,嶄新的皮鞋踩在上麵也會留下糟糕的肮髒痕跡,惡劣的環境反而催生出了一片下層的繁華,周圍都是叫賣的小販,新鮮的雞蛋或者斑痕累累的水果,形成了聖安東尼街的熱鬧景象。
加裏安提著行李來到房屋的租賃廣告牌麵前,圍觀的人群很多,都是來找下榻的房屋,木板上密密麻麻的貼滿了租房的廣告,有些早已泛黃打卷,隨風搖擺。撇除了那些低廉的,沒有暖氣的房間和價格貴的離奇之後,剩下的能租賃的房屋也沒有幾間了。
從衣兜裏掏出一張紙,加裏安用儲水筆記下了其中幾個有暖氣的門牌號碼,他可不想像馬爾克斯一樣差點凍死在沒暖氣的出租屋裏,抄下來的全是帶家具和暖氣的房間。
抄完之後拿起皮箱鑽出了人群,深深的吐了一口氣。感覺又像是回到了當初在北上廣深打拚時的場景。
加裏安一邊咬著筆頭,一邊看著第一個名字,微微一笑。
“好了,就先從你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