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牧神的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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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文藝圈裏,沒有什麽比詩歌創作更加艱難的了。

    詩人波德萊爾曾用“一年一句”來形容寫詩的艱難,這位擔任法蘭西第二共和國議員的詩人,直到三年前才憑借著《惡之花》,成為法國象征主義詩歌的鼻祖。

    馬拉美為了寫出詩歌的巔峰之作,從1865年開始創作,直到1876年才發表傳世之作,前後整整創作了十年。

    寫詩不是最賺錢的,然而卻是最容易打響名氣的做法。

    一腳踢開揉成了一團的稿紙,左拉快步的走到了加裏安的麵前,振振有詞的說道,“對啊,寫詩。雖然詩歌不像小說,不過一旦獲得了文壇詩人們的認可,你便能夠立刻名聲大噪。”

    左拉用一種鼓勵和殷切的眼神望著加裏安,寫詩的難度遠勝於小說,不過一旦詩歌引起了關注,他們便獲得了進入拉丁區沙龍聚會入門的門票。

    那是所有寒酸的文學愛好者夢寐以求的東西。

    左拉的話讓加裏安萌生出了寫詩的想法,與對方告別之後,他匆匆的返回出租屋。

    咚咚咚。

    聽到樓梯上響起的腳步聲,費洛朗太太探出頭,恰好看到站在二樓欄杆上的加裏安。親切的說道,“加裏安先生,我做了午餐,要不下來一起吃飯吧?”

    加裏安從扶手上探出頭,拒絕了她的好意,“不了,費洛朗太太,我現在還很忙,謝謝您的好意。”

    說完,他匆忙的跑上了樓。

    “加裏安先生還真是一個大忙人。”

    費洛朗太太無奈的搖搖頭,朝著廚房走去。

    回到了出租屋之後,加裏安翻開了之前買來的稿紙,然後在桌上鋪開,將鵝毛筆沾上了墨水之後,在沉思了片刻之後,開始在稿紙上運筆如飛。

    他已經想好了要寫什麽。

    從木窗上投射進來的光斑跟隨著他的筆尖一起跳動,窗台上栽種的紅色薔薇繁茂的盛開,花團錦簇的跟著微風一起飄動。

    這是一個關於古希臘神話中,牧神潘安的故事。

    牧神:

    林澤的仙女們,我願她們永生。

    多麽清楚。

    她們輕而淡的肉色在空氣中飛舞,

    空氣卻睡意叢生。

    莫非我愛的是個夢?

    我的疑問有如一堆古夜的黑影

    終結於無數細枝,而仍是真的樹林,

    證明孤獨的我獻給了我自身……

    ……

    憑借著之前的記憶,他將《牧神的午後》寫了下來,這首詩歌在法國文藝史上占有一席獨特的地位,它與蘭波的《醉舟》、瓦雷裏的《年輕的命運女神》為象征主義詩歌的三大巨頭。

    而且這首還是“法語文學中無可爭議的,最精美的一首詩”。

    這首詩發表之後,馬拉美在家中舉辦的詩歌沙龍成為當時法國文化界最著名的沙龍,一些著名的詩人、音樂家、畫家都是他家的常客,如魏爾倫、蘭波、德彪西、羅丹夫婦等等。因為沙龍在星期二舉行,被稱為“馬拉美的星期二”。馬拉美也被選為“詩人之王”,成為法國詩壇現代主義和象征主義詩歌的領袖人物。

    寫完了這篇長詩之後,加裏安放下了筆。隨手翻開了房東送來的報紙,原本臉上的欣喜逐漸的消散,版麵頭條讓他皺起了眉頭,因為報紙上正在記載著一場令人厭惡的暴行。

    “英、法兩國政府分別再度任命額爾金和葛羅為全權代表,率領英軍一萬五千餘人,法軍約七千人,擴大侵華戰爭。”

    再過兩個月,英軍占大連灣,法軍占煙台,封鎖渤海灣,並以此作為進攻大沽口的前進基地。並且最終爆發了攻陷京城,掠奪和火燒圓明園的暴行。

    在巴黎文藝界選擇沉默時,隻有雨果一人站了出來。他在書信中憤怒的譴責法國的暴行,用兩個卑鄙無恥的強盜來形容英法聯軍。

    “從前對巴特農神廟怎麽幹,現在對圓明園也怎麽幹,隻是更徹底、更漂亮,以至蕩然無存。豐功偉績!收獲巨大!兩個勝利者,一個塞滿了腰包,這是看得見的,另一個裝滿了箱篋。他們手挽手,笑嘻嘻地回到了歐洲。這就是這兩個強盜的故事”。

    一方麵是受盡苦難的歐洲工人階級,另一方麵是吸附在脊背上的吸血蟲,十年之後巴黎那場震驚歐洲的革命中,壓迫和剝削的資本家們將會第一次真正的意識到,工人階級的可怕力量。

    時代的大趨勢不是他一個人能做出改變的,加裏安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身的影響力去做一點微小的工作。

    比起加裏安的詩歌,左拉的小說開頭比加裏安寫得要慢得多,差不多過了一個星期之後才完成了前期的十萬字,經過這麽多次的退稿之後,他心裏也沒有底。隻好跟加裏安去碰一碰運氣。

    按照之前給的名片,加裏安和左拉帶著稿子,來到了米歇爾出版社。

    左拉停頓了一下腳步,最終還是鼓起了勇氣,跟隨著加裏安的步伐走了進去。

    整個出版社都是一片忙碌的狀態,成堆的稿件擺在編輯和校對的麵前,每一個人都伏案工作,甚至沒有察覺到進來的兩個人。

    米歇爾的助手菲利克斯看到在門口站著的兩人,連忙迎了上來,他微笑著對加裏安和左拉說道,“請問兩位找誰?”

    加裏安把名片遞上去,說道,“我叫加裏安,是這樣的,之前我在火車上與米歇爾社長有談過,說如果想出書的話,可以來找他。”

    菲利克斯皺了一下眉頭,他眼神打量著對方兩眼,心裏大概有個底。

    拿著自己稿子,跑到出版社直接點名道姓找社長的人實在太多了,再加上兩人的穿衣打扮,菲利克斯隻覺得這兩個也是濫竽充數的家夥。

    菲利克斯直接說道,“抱歉,社長現在不在,他去與大仲馬先生會麵了。要不這樣,你們把稿件和地址留下來,社長回來時我會通知他一聲。”

    既然米歇爾不在,加裏安隻好微微點頭,笑著說道,“好的,麻煩你了。”

    從左拉的手中接過了小說的稿件和詩歌,菲利克斯掃了幾眼,就向辦公室的方向走去。作為社長的助手,他掃了幾眼稿子,並沒有看到出彩的情節,也就直接放在了一邊。

    等到米歇爾社長風塵仆仆的從大仲馬的家中趕回來時,天色漸晚。

    “菲利克斯,好消息。”

    米歇爾社長疲憊的神情流露出喜悅,他的嘴角掛著一絲微笑,他愉快的說道,“我們已經拿下了大仲馬先生的版權了。現在我要去跟兩位重要的朋友會麵。在我離開期間,出版社有什麽發生什麽事嗎?”

    “有。”

    菲利克斯助理提醒他,“有一個叫加裏安的年輕人來找過你,說是有稿件要給你過目。稿件我已經擺在了桌麵上。”

    “加裏安啊……”

    米歇爾社長突然想起火車上那位頗有才華的年輕鄉下農民,或許是出於對他的感激,於是對助手說道,“那你把稿件放我包裏,到時候我路上在看,現在我得趕著維利茲酒店與客人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