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黑色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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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拉當著加裏安的麵,把聖勃夫的點評篇章念了一遍。

    “自從《惡之花》的封禁和繆塞逝世之後,詩歌屆一片死氣沉沉,我們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被壓製自由的‘鐐銬’所傷害。而《牧神的午後》卻像一股清流,給沉悶的巴黎注入了一股活力……或許我們正如詩歌中所化身的牧神潘安,渴求以女神形象化身的自由。這是對沉悶氛圍的反抗,更是對力所不及的崇高的追求……用詩與音樂相融合的手法表現一種夢幻與追求的自由精神……”

    ……

    左拉念完這篇點評時,加裏安非常無奈的扶著額頭,他終於知道什麽叫做過度解讀了。聖勃夫是如此喜歡給自己加戲,把根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灌入了這一道閱讀理解題之中。

    難怪最終會硬忍不住自己的嫉妒之心,與雨果撕破臉皮,讓大文豪以恨之名,永遠的記住這位背叛自己的男人。

    哪怕法國大革命早已結束六十年,神聖的自由在法蘭西當局眼中,依舊是一個挑動著政府神經的禁忌詞,因為共和派喜歡以自由之名挑戰波拿巴派的權威,聖勃夫的過度理解無異於讓法國文學界產生一種錯覺。

    讓他們以為加裏安是一位反抗獨裁的戰士。

    但實際上他隻是一個騙稿費的文人,何況現在他還不想像雨果一樣,被波拿巴政府驅逐出境,躲到布魯塞爾避難十多年,直到普法戰爭結束。

    此時在一旁的費洛朗太太把之前的不屑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凝視。她對之前的嘲笑感到羞愧,沒想到加裏安居然這麽快就得到了聖勃夫先生的賞識!

    然而接下來加裏安說的話,卻讓費洛朗太太當場愣在了原地。

    加裏安想起米歇爾先生的話,連忙對左拉說道,“對了,米歇爾先生說你投稿的小說開頭過了審核,將會以千字25的價格連載刊登到《費加羅報》上,你準備一下這本書吧,我很看好你的《小酒館》。”

    左拉和費洛朗太太同時瞪大了眼睛,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看著他。

    左拉的臉上經過了短暫的失神之後,臉色激動的望著加裏安,將他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你是說一千字二十五法郎的價格連載我的小說?在費加羅報上?”

    “是的。”

    加裏安點點頭,笑著說道,“恭喜你啊,左拉。”

    這一次連費洛朗太太都感到神情恍惚,之前一直被自己嘲笑和諷刺的人,居然真的開始在報紙上連載小說了。

    “天啊,感謝上帝。”

    左拉激動的給了加裏安一個擁抱,他眉飛色舞的表達自己內心的激動,“謝謝你提供的創意,我的朋友。我真沒想到居然能夠在費加羅報上連載小說,這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他突然想起一些事,對加裏安說道,“對了,你明天有什麽事情嗎?”

    “明天?”

    加裏安想了想,小心的說道,“並沒有什麽事,怎麽了?”

    “我想你陪我去一趟圖書館,我要找一些資料。”

    加裏安態度誠懇的說道,“沒問題。”

    左拉現在要忙著回去把接下來的章節,他匆忙的與加裏安告別之後,便回去繼續寫接下來的章節。

    吃過晚飯之後,加裏安也向費洛朗太太告辭,房東一改之前對加裏安文學創作的不屑,態度開始變得尊重起來。

    第二天的清早,沉睡了一夜的聖安東尼大街開始喧囂了起來。油漬快和補丁遍布全身的工人揉著惺忪的睡眼,朝著工廠的方向走去。

    在巴黎金字塔底層泥濘中掙紮的人們,開始了新一天的剝削。

    加裏安剛剛從睡夢之中睜開眼睛,伸了一個懶腰,揉了揉難受的鼻子。逐漸溫暖起來的氣候也讓房間的空氣開始慢慢變得濕潤起來,他走到窗台麵前,推開了窗戶,將滿屋子的黴味和潮氣吹散出去。

    一陣突兀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加裏安打開門,看見左拉站在門口。對方已經換好了衣服,準備出門了。

    他對加裏安說道,“早上好,加裏安。”

    “早上好,不過你稍等我一下。”

    加裏安換好了衣服,然後跟著左拉出了門。

    擦鞋的兒童擺好了工具,街道上彌漫著送香油和皮革的味道,隨著氣溫的升溫,巴黎街道也逐漸變得熱鬧了起來,人潮洶湧的大街上,不少樣式精美的馬車從身邊緩緩駛過。

    賣花的姑娘挽著花籃,匆匆的走過大街,向路過的男士推銷手中微蔫的鬱金香。

    加裏安跟左拉一邊說話,一邊往外走。當他走出陰暗的小巷,準備轉入大街時,迎麵而來一個步履匆匆的身影,肩膀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被突然一撞到,加裏安稍稍後退了兩步,不滿的皺起了眉頭。

    而對方隻是稍稍脫帽致歉,然後又急匆匆的往前走。

    人來人往的大街,他沒看清那人的長相,隻是好像看到他帶著一副小巧的無邊金絲鏡框。

    原本加裏安也沒有注意這個小插曲,他打算繼續往前走,突然感到一腳踩在了什麽東西上麵,他低下頭,正好看見一本黑色封皮的筆記本,上麵沾著半個灰白色的腳印。

    加裏安蹲下身,撿起了筆記本。他向後張望,此時那個身影早已消失在拐角處,想追上對方已經為時已晚。

    此時左拉也恰好看到加裏安的舉動,停下腳步問道,“怎麽了,加裏安?”

    加裏安拍了拍筆記本上的灰塵,一邊打開筆記本,一邊說道,“嗯……這本筆記本貌似是剛才那位先生丟下的,不過他已經走遠了……”

    雙手隨便翻開了幾頁,上麵的文字便吸引了他的興趣。

    那不是法文,而是一手俄文。

    幸好穿越之前學過俄語,加裏安還能讀出上麵的字句,他斷斷續續的念道,“我一頭紮進了法蘭西的海洋,讓它洗滌我身上的汙穢,使我得到新生。當我終於浮出它的波濤時,我覺得自己變成了西歐主義者,並且矢誌不渝的熱愛自由……”

    嗯?

    他的動作停頓了,像是在人潮中矗立的礁石,原地不動的陷入了沉思。

    來來往往的人群,與他無關。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奇怪表情,左拉不解的問道,“怎麽了?”

    加裏安指著上麵的俄文,遲疑的說道,“我隻是覺得這句話……好像在哪裏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