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老大哥在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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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格涅夫想掏出懷中的筆記本記下這首詩歌,卻感覺懷中空空如也。心中不禁一緊,他連忙翻遍了衣服中所有的口袋,都沒有找到自己隨身記錄靈感的小本子。
“怎麽了?”
波德萊爾看著屠格涅夫在人群之中四下的尋找,不禁停下了腳步,問道,“你在尋找什麽,我的朋友?”
“本子,我的本子。”
急不可耐的屠格涅夫兩手在空氣中畫了一個形狀,然後向波德萊爾比劃著,大體的形容了一下,語氣焦急的說道,“大概是這樣的本子,現在不見了,見鬼,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
然而波德萊爾放眼望去,人來人往的茫茫大街哪裏能找到筆記本的影子。
尋找一陣依舊無果,屠格涅夫隻能沮喪接受一個事實。
他這些天的靈感創作都付諸東流。
波德萊爾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沒事的,到時候我給你登報失物招領,放鬆點,我的朋友。對了,裏麵有什麽重要的文稿嗎?”
剛才從火車北站一路過來,途經了巴黎三四個區,筆記本或許早已經遺失在某個角落之中,靜靜的躺在某一片肮髒的泥汙裏,等待被人發掘。
“幸好我重要的文稿都在皮箱裏,隻是裏麵寫了幾篇不錯的短篇,丟了實在是可惜。”
屠格涅夫遺憾的搖了搖頭,現在他隻好拎起了皮箱——這個不起眼的黑色箱子是他在巴黎的最後歸宿。幸虧《前夜》的手稿沒有遺失,不然他就會像失去了丈夫的葉琳娜一樣悲慘。
聽到對方並沒有遺失重要的手稿,波德萊爾繃緊的心鬆懈了下來,寬慰說道,“走吧,或許我們將來能找到也不一定,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給你找一間下榻落腳的房子。”
……
與此同時加裏安回到了家中,疲勞的躺在床上,他掏出了懷中的筆記本,看著上麵的俄文,不禁陷入了沉思。
啪。
安靜的房間響起了本子折疊的聲音,加裏安最終放棄了思索,轉而回想今天發生的一切。
白色的油漆痕跡,讓他開始對19世紀的文藝盛世產生了懷疑。
在這個新舊思想衝突激烈的時代,以拿破侖家族為首的波拿巴派為了穩固統治的地位做足了功夫。從文化鉗製到放逐,凡是提出異議的文人都從法蘭西的土地上驅逐出去。
保皇黨被驅逐,共和派遭了秧,七月王朝覆滅之後,奧爾良黨的領導人梯也爾到現在還閉門在家著書,不敢針對時局出聲,甚至還特地的寫了一本歌頌拿破侖一世豐功偉績的作品,討好第二帝國的統治者。
那我不批評時政不就行了?抱歉,還有一個叫官方批評界的專門負責審查“傷風敗俗”的作品。所以任何試圖表述現代生活,指點巴黎統治的作品,都會遭到查封。
……
潮濕的空氣讓灰白色的天花板上滋生了黴點,萬物複蘇的春季帶來了舒適的溫暖,也讓這一片老城區的環境變得惡劣起來,積雪融化之後,還在翻修的街道便成了一汪泥濘的沼澤。上麵印刻著牲畜痕跡和人的鞋印,穿著深色克拉克的紳士不滿的皺褶眉頭,罵罵咧咧的墊著腳踩過,然而褲腿和皮鞋上早已經布滿了星星點點的黃褐色泥印。
心煩意亂的加裏安從床上爬了起來,他走到窗戶麵前,望著樓下來來往往的底層民眾,打著補丁的衣服沾滿了各種的汙漬,臉上無一例外都帶著疲倦和冷漠的神情。
加裏安想到了被塗抹掉的詩歌,還有被噤聲的人民。
他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想到自己要做什麽,快步的走到桌前。
還未凝固的墨汁與鋪好的紙張,等待著他們的主人。
加裏安拿起了儲水筆,筆尖在離稿紙一厘米的地方稍稍停頓了一下,便開始往紙張上寫下了一段文字。
“四月間,天氣晴朗卻又寒冷,鍾敲了十三下,溫斯頓·史密斯為了要躲避寒風,緊縮著脖子,很快溜進了勝利大廈的玻璃門,不過動作不夠迅速,沒有能夠防止一陣沙土跟著他刮進了門…………溫斯頓的住所在七層樓上,他三十九歲,右腳脖子上患靜脈曲張,因為爬的很慢。一路上休息了好幾次,每上一層樓,正對樓梯口的牆上就有那副畫著很大臉龐的招貼畫凝視著,不論你走到哪裏,畫中的眼光總是跟著你。下麵的文字說明是:老大哥在看著你。”
加裏安虛構了一下小說之中未來的社會發展背景,此時世界被三個超級大國所瓜分——大洋國、歐亞國和東亞國,三個國家之間的戰爭不斷,國家內部社會結構被徹底打破,均實行高度個人集權統治,以改變曆史、改變語言、打破家庭等極端手段鉗製人們的思想和本能,以具有監視與監聽功能的電幕控製人們的行為,以對領袖的個人崇拜和對國內外敵人的仇恨維持社會的運轉。
不過為了更符合十九世紀社會的認知,加裏安還是對這本書的政治背景和生活背景做了不少的改動,比如改變了現代的交通運輸和生活方式,更貼切現在的社會潮流,並且將矛頭巧妙的暗示和對準了此時拿破侖三世的大資產階級集權的統治。
在加裏安剛剛完成了第一章之後,出租屋內的門被敲響。他站起身打開了門,看見左拉站在門口,舉著手中的報紙。
他興奮的對加裏安說道,“快看,加裏安,我的小說開始在費加羅報上連載了!真不敢相信,我的第一篇作品就是連載。”
費加羅報果然慷慨的將左拉的《小酒館》放在最顯眼的連載位置,看來威爾梅桑對左拉的小說抱著很大的期待。
“恭喜啊。”
加裏安微笑著附和道,他挪動了身子騰出空位,讓左拉進來。
進屋之後,加裏安順手關上了門,避免被外界的人聽到聲音。
“加裏安,你的才華這麽出眾,應該去寫小說才對。”
品嚐到勝利的甜頭,左拉提議說道,“要不你也試著寫寫?”
聽到這句話,加裏安轉過身,他拿起桌麵上的稿紙,對身後興高采烈的朋友說道,“我剛剛寫了一個開頭,你要看看嗎?”
左拉從加裏安手中接過了稿子,他掃了幾眼開頭,問道,“這是什麽故事?未來的故事?”
“嗯,寫的是未來故事。”
加裏安向他解釋說道,“在未來,主人公所在的國家大洋國隻有一個政黨——國家社會黨,按照他們的語言,簡稱國社黨,國社黨的領袖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任何人都必須效忠他。社會也根據與黨的關係被分為核心忠誠分子、外圍靠攏分子和無產者三個階層。政府機構分為四個部門:和平部負責軍備和戰爭,友愛部負責維持秩序、鎮壓和嚴刑拷打,真理部負責宣傳、文教和篡改曆史,富裕部負責生產和分配。”
左拉一邊看著小說,一邊聽加裏安介紹社會背景。突然想到了什麽,流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
“終生權力製度,這個政黨領導人跟現在法蘭西的皇帝沒什麽區別啊,等等,這背景不是……”
加裏安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朝著左拉眨了眨眼睛,然後引用了文中的那句話。
“噓,別出聲,老大哥在看著你呢。”
“那能刊登嗎?”
加裏安微微一笑,說道,“這叫春秋筆法,我又沒有指名道姓的說出是哪個國家,即便是新聞審查部門也沒有權利查封。”
左拉會心的點點頭,趕緊把話題轉移開來,他問道,“這故事有名字嗎?讀起來挺有趣的。”
“名字我早想好了。”
加裏安收拾著桌子,對身後拿著稿子翻閱的左拉說道,“它叫《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