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朝陽觀先前是個無名小觀，在臥牛山的半山腰，位於天水縣東南邊三十裏地。

    相傳前朝有個得道高人，登山之時遼望看那大漠孤煙、長河落日之壯美，感歎此處乃玄空造化之地，便在此傳道授業，並改名為“朝陽觀”。

    陳青此時正和淩老爺子拾級而上，按著他們的想法，不管那孫六目前下落如何，既然是為了那“怪病”而來，總要過來看看，尋尋線索。

    淩老爺子年紀大了，此時已經有點累，他坐在山道便的時候上一邊休息一邊思索著什麽。

    自從孔百戶那檔子事兒過後，一老一少都起了隔閡。陳青對老爺子不進存在芥蒂，更有一份探究知心，老爺子究竟想要幹什麽？他究竟是什麽人？

    山道上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有帶著小孩神色交集期盼的趕路的，有一邊登山一邊嘴裏念念有詞的；甚至還有走一步拜一步的；都是一臉的肅穆虔誠。

    “青子，你對孫六印象如何？”老爺子收回目光抬起頭，有些突兀的問了一句。

    “唔……話不多，做事還是很有條理的。”

    “何以見得？”老爺子嘴角微微一揚，繼續問道。

    “我跟他辦過幾次差，沒把握的話從來不說。”陳青皺著眉頭仔細分析道，說到此處他猛的抬頭，正巧碰上淩老爺子若有似無的目光。彼此關係有些尷尬的兩人此時卻心照不宣。

    孫六這麽務實的一個人，不會憑白查這個案子，更不會憑白失蹤！

    老爺子今天在縣衙的言語，說是“投石問路”……

    孫六查案失蹤；四個怪病而死的孩子；知縣眼神閃爍的表情；還有那個頗有名頭的“大仙”……

    陳青腦中一道極亮的電光劃過，隨即便轉為暗淡，他突然又想到今天看到的那個小小棺材。

    山間的雨還是淅瀝瀝的，夾雜著冰屑打的山間茂樹沙沙作響。一陣冰雨猛地吹來，激的陳青不由得一個哆嗦。

    難道……縣衙和這朝陽觀有瓜葛？

    兩人心神不寧的來到道觀前，看著周圍冒雨還要前來求仙問藥的百姓，心裏都是一揪。

    淩老爺子眯著眼打量了一圈，便進了觀門，隻見一個年輕道士正在一旁眯著眼看著人們。

    那人一身滿是褶的道袍，綠豆一般的眼睛咕嚕嚕的轉著，眼神裏帶著一絲戲謔。

    陳青也看到那人，第一印象便覺得那人不是個好鳥。他見淩老爺子朝那人走去，也便跟了上去。

    淩老爺子愁眉苦臉的模樣，一看就是個可憐兮兮的糟老頭子。

    “這位道長，敢問洪大仙人在裏邊兒嗎？”淩老爺子恭恭敬敬的問道。

    那人撇了撇嘴，胡亂的行了個拱手禮，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洪道長正在施法，你跟著人群排著吧。”

    那人話沒說完，便覺得手心一個硬物，他略一詫異隨即便眼神閃爍的微微一笑。

    原來淩老爺子偷偷塞了一小串錢。

    “道長，我這身子實在不舒服，能否行個方便？”

    那人點了點頭，裝模作樣的認真說道：“老人家看上去氣色不好啊，哎呀，趕緊跟我來吧。”

    陳青和老爺子偷偷換了個眼色，便跟著那道士繞過人群走進裏殿。

    走在路上的時候，淩老爺子冷不丁問了句：“道長，我那媳婦有一對龍鳳胎，今年都五歲了，不知道能不能有這個善緣，請洪大仙人易筋通脈？”

    那道士眼睛一亮，連忙扭頭看著淩老爺子說道：“可以先帶來給道長看看，至於有沒有福緣，那要來了才知道啊。”

    淩老爺子立馬誠惶誠恐的點頭，一個勁的挑著好話奉承。

    陳青心裏暗笑，就老爺子的演技，那是影帝級別的！

    在道士的指引下，兩人終於見著那個所謂的“洪大仙人”。那洪蘭璜洪大仙人寬口闊鼻，手裏拿著一柄拂麈這人，頭頂梳了個髻子，高高聳立，一件道袍一塵不染，眼睛微閉，盤腿坐在蒲團上，看上去真是似模似樣。

    淩老爺子和陳琴輕手輕腳的邁了進去，那“洪大仙人”眼睛微微開了道縫，端著腔調說道：“老人家哪裏不舒服啊？”

    淩老爺子皺著眉頭，揉著胸口咳嗽著說道：“大仙人，我這心口跟裂了似的，生生的疼，找了不知道多少郎中都不見好，聽說您在這裏便急急忙忙趕來了。”

    那洪蘭璜微微打量了淩老爺子一眼便閉上了，手一伸，淩老爺子見勢是要搭脈，立馬袖子一擼，把手伸了上去。

    那洪蘭璜閉著眼，一邊搭著脈一邊問著老爺子飲食、睡眠、痰喘之類的問題。

    老爺子一一答了，大仙聽了嗯了一聲沒有言語。

    淩老爺子觀察著這個姓洪的，眉梢一挑，問道：“道長，我們是外鄉的，可也聽說大仙法力無邊，能幫孩子易筋通脈，我媳婦前幾年生了個龍鳳胎，今天五歲了，能不能……”

    陳青在一旁一直在斜著眼睛不露聲色的打量著那洪蘭璜。

    隻見那人聽到老爺子的言語沒投不易覺察的一跳，眼睛眯了眯，終於緩緩開口道：“易筋通脈要看根骨福緣，不可強求。修行悟道終歸是一個悟，世間大道不可揠苗助長。”

    言下之意似乎……不太想搭老爺子的話茬啊。

    陳青和淩老爺子走在下山的路上，一路上都在想著那個洪蘭璜的言談表情，他總覺得那個人雲裏霧裏的說話也是似是而非、故弄玄虛沒一句實在。

    他從“前世”起就看不上這幫子裝神弄鬼的家夥，更讓他猜疑的是道觀裏那幫年輕道士，走路舉止總覺得哪裏都透著邪乎。

    淩老爺子也不說話，似乎也在沉思。

    就在這時，半道上一個精瘦的中年人迎了上來，把他們截住。

    兩人一愣，打量了那人一眼，那人穿著油衣，帶著笠帽，花白的胡子濕漉漉的。

    “二位可是涼州城的捕快？這位……”他抬頭看著淩老爺子繼續說道：“可是‘海東青’淩老爺子？”

    陳青立馬留上了神，機警的左右掃了一圈，隨即盯著那人。

    淩老爺子淡淡的說道：“您是……”

    “我在這裏專門等著二位，二位要是不來，我絕不多事。而為既然來了想必是真的想查孫捕頭的下落了。”

    淩老爺子目光一凜：“敢問您是哪位？”

    “我是縣衙的仵作，如果二位放心在下，就隨我來，我給二位看樣東西。”那人迎著老爺子灼灼的目光，竟然沒有絲毫回避。

    仵作？陳青陡然一驚！難不成孫六已經……他迅速的看了老爺子一眼，那頭淩老爺子也是有些詫異。

    穩妥起見，老爺子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我們也是過來隨便看看，至於孫六的下落還請您指點。”

    “孫六恐怕已經死了……如果你們有這份心，就隨我來。”那人不卑不亢，直視老爺子的雙眼，隨即又說了一句：“這人等時辰，時辰可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