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魚尾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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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辦法獨自逗留於黑暗的密閉空間之內。

    電梯等光線明亮的封閉環境還能稍微好一些,若是沒有光亮的密閉處,對我來說無異於墳墓。

    彩姐和我都很清楚,那件事留下的陰影已經形成了不可修複的後遺症。

    此時此刻,我拚命跟那段陰影作鬥爭,可是,它卻不肯饒過我。

    周遭漆黑如墨,愈來愈無力的身體倚靠著卷簾門,一點點堆坐下去。

    窒息感如期襲來,緊接著,鼻腔裏又漫起了那個男人身上的臭味。

    明知是幻覺,卻怎麽都推不開、逃不掉。

    惡心,想吐,並不是胃裏翻江倒海的那種,而是單純地幹嘔。

    我知道,接下來聽力也要出現幻覺。

    果然,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慘叫交替著響起,就算堵住耳朵,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

    好想呼救,可是,有誰能救我……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意識逐漸模糊起來。

    就在最後一抹神誌將要沉入黑暗之際,背後的卷簾門忽然傳來響動。

    與此同時,有人在外麵喊話。

    “小野馬,你在裏麵嗎?”語調很沉穩,似乎並不急迫。

    我強撐著回應,可是,聲音像蚊子哼叫,外麵根本聽不到。

    身心仍在崩潰的邊緣徘徊,但我心裏十分清楚,這是唯一的獲救機會。

    忍受著那些無法擊退的幻覺,我艱難地舉起拳頭,砸向卷簾門。

    外麵的人靜默了一瞬,“小野馬,你在裏麵是不是?”

    手臂無力得連抬都抬不起來,為了爭取時間,我隻能用腦袋去撞響卷簾門作回應。

    “別著急,我馬上來救你。”男人的語氣裏帶著難以察覺的喜悅。

    然,接下來卻聽見他咒罵了一句,好像遇到了麻煩。

    少頃,他讓我到左側牆角去等著。

    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潛意識裏決定按照他所說的去做。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我一頭栽倒在左邊地上。

    可能疼痛激發出了身體裏潛在的一點能量,手腳並用的我終於爬到了牆角。

    沒等坐穩,就聽到半空中有什麽東西摔落在地麵上,還伴隨著細微的物品碎裂聲。

    隱約的窸窣聲響過,黑暗中有個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回蕩,“小野馬,你還好嗎?”

    話音才落,人已經到近前,——原來,男人從通風口爬了進來。

    “小野馬,告訴我,是不是傷到哪兒了?”說話的同時,雙手準確地握住了我的雙肩。

    我張了張嘴巴,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男人緊挨著我靠牆坐下,讓我倚在他的胸口。

    有些奇怪,一股馨香擠進鼻腔,生生驅散了之前怎麽都揮之不去的惡臭。

    但,男女混雜的聲音和張牙舞爪的魔鬼還在,依舊沒法兒正常呼吸。

    一隻溫暖的手掌撫上我的額頭,每個指肚都傳遞著溫柔。

    “怎麽出了這麽多的汗?”他在我耳側輕聲問道。

    我疲憊地闔上眸子,靜靜地捱著黑暗時光。

    得不到回應,沉默過後,男人呢喃著,仿佛自言自語,“是幽閉恐懼症吧……”

    我依然閉著雙眼,微微頷首。

    稍事發愣,他十分堅定地在我耳畔說道,“別怕,有我在!”

    語畢,結實的手臂把我圈了起來,像一道溫暖的屏障,給人踏實的感覺。

    驀地,他在自己的衣褲上摸索著,似乎在尋找什麽。  “嚓啦”,一聲微響,眼前忽然亮了起來。

    原來,男人摸出口袋裏的打火機,點燃之後放在我身前。

    火光像一道靈符,霎那間驅散了亂舞的狂魔,連那些男女混合的噪音也跟著溜之大吉。

    呼吸雖然沒法兒立刻順暢如常,卻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窒息了。

    不料,剛看到一絲希望的火光,緊接著就有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來。

    “通風口在外麵的位置並不高,爬上去很容易。可是沒料到裏麵會這麽高,剛剛落地的時候把手機摔壞了……”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破碎的手機,放到我麵前的地上。

    得!

    出是出不去了,無非是多了個人一起等死。

    眼前的打火機早晚要熄滅,到時注定再來一次“黑襲”,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熬到天亮。

    而我身後這個濟困扶危、見義勇為的好人,也將在饑餓和幹渴中一點點結束掉性命。

    “對不起,連累你了……”想到此,我蠕動嘴唇,勉強說出這幾個字。

    如果我沒聽錯,他似乎悶笑了一下,“還沒到必死的地步,談何連累!”

    見我不回應,又接了一句,“小野馬,如果你想讓自己的內心好過一點,不妨答應我一件事。”

    瀕死之際談條件,我不禁微微發怔,——他該不會是要提那種要求吧?

    姑奶奶我雖然從小跟混混們一起長大,但,第一次還在呐!

    不過,如果真的逃不出去,第一次留著也沒什麽用,倒不如給了這個敢陪我一起死的男人……

    “想什麽呢?”伴隨著喃聲耳語,一隻大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沒什麽。”我怏怏地回了一聲,眯眼盯著昏黃的火苗。

    唉,明明擺出了認命的心態,卻不敢扭頭去看那張臉,——萬一他是個奇醜無比的男人,糊裏糊塗地把第一次給了他,是不是太虧本了!

    “小野馬,你到底怎麽了?嗯?”大手襲上了我的臉頰,順帶輕輕捏了捏。

    換作平時,敢碰我臉的人必定挨一頓胖揍,可眼下,除了逆來順受,隻剩忍氣吞聲。

    “想做什麽你就做吧!”我頓了頓,越說聲音越低,“不過,要溫柔,別太粗魯,我還是個女孩兒……”

    他明顯一愣,開口時聲音低得仿似歎息,“丫頭,如你所言,現在你還是個女孩兒……”

    我用後腦勺蹭了蹭他的胸口,不無惆悵地歎息,“可我很快就要葬身在這裏了,永遠都留在做女孩兒的年紀……”

    “我是不會讓你死的!”他打斷我的話,口吻十分篤定。

    這句話讓我心頭一震,連呼吸也跟著順暢了許多。

    ——長這麽大,彩姐從未給過我類似的足可依賴的感覺。

    包括強悍的鍾冶,雖然他從小到大一直保護著我,卻也沒能讓我覺得可以毫無顧忌地信賴。

    見我沉默,男人柔聲問道,“你要不要答應我一件事?”

    沒有威逼,態度溫和,仿佛在征詢意見。

    我毫不猶疑地點頭,“不管能不能活著出去,不管你說的是什麽事,我都答應你。”

    “再說一次,我是不會讓你死的!”他略有不快。

    “好,我相信,我們一定能活著出去!”已經攢了點力氣,我舉起拳頭揮了揮。

    男人抬手,準確地輕敲我的額頭,語氣裏帶著若有似無的柔軟,“乖,這麽想就對了!”

    好吧,念在不疼的份兒上,忍了。

    “現在告訴我,你想讓我做什麽?”我感覺自己把這句話問出口的時候,透著一股子豁出去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