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

    這句話從出現開始，就成了那些有錢有閑的人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借口，說得好聽是情懷——就好比那些不顧眼前苟且的人，天天叫著詩和遠方——而對趙翔來說，太過虛幻。

    趙翔沒有情懷，準確地說他是一個務實的人，堅信“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也因此，當他戴著猴王麵具站在記者麵前的時候，腦子裏麵盤算的卻是一些瑣碎而現實的小事情。

    一個年輕女記者問他：“請問巨額獎金到手之後，你是否會去實現一些未曾實現的理想？”

    趙翔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個記者又問：“你的理想是什麽？”

    看來這是一個很不專業的記者。

    麵具之下，趙翔閉上雙眼。

    所有人足足等了足足十秒之後，他才睜開眼說：“別跟我談理想，我已經戒了。”

    出了體彩中心，趙翔轉了三次出租車換了兩次滴滴，幾經輾轉到了指定銀行辦好支票兌換手續，出來又轉了幾次車。

    下午三點，動車站候車大廳，手機“叮”了一聲，短信提示錢到賬了。

    看著手機，感覺不真實，於是到atm取了一千塊錢出來，但他沒有看餘額，因為身後有其他排隊取錢的人。

    動車到站的時候，他沒有下車，而是選擇補票到下一站，那個他同樣熟悉的城市。

    趙翔自認為不算窮，雖然那點工資對於買車買房而言實在少得可憐，但足以讓一條單身狗過上還算舒服的生活，也可以說他對錢沒有太直觀的感受——他三個月前取的一千塊錢現金現在還沒花完。科技的進步和移動支付的普及，讓他的日常生活根本不需要接觸到現金。

    隻是當他走進萬達之後，忍不住買了一大堆東西，這才讓他對自己有了一個更直觀的認識：自己不是沒有物欲，隻是壓抑下來了。

    走出萬達的時候，趙翔反倒覺得自己是個傻帽，拎著這麽一大堆東西，別說走路，坐車都不方便。

    廣場上燈火輝煌，趙翔這個身家兩億三千萬的新晉土豪，就坐在花圃邊上看著人來人往，一支又一支地抽著新買的中華。沒有人多看他一眼，哪怕他腳邊放著一堆購物袋。

    翻著手機裏的通訊錄，三百多人，卻找不到一個可以聊天的對象。

    想找人分享這種複雜的心情，卻發現手機裏麵的人，要麽會直接向他要錢，要麽會覺得他在炫耀。

    趙翔痛苦地拍了拍腦袋。

    一個美婦牽著一個小正太走過，修長而白晰的腿，高跟鞋在石板上碰撞出的音節，很美。

    趙翔覺得好像也不是那麽痛苦了。

    “媽媽，火星要撞地球了！”小正太努力搖著媽媽的手，指著天空叫道。

    但是他那個美麗的媽媽並沒有抬頭，而是將小正太整個人拎離了地麵：“走快點，爸爸在等我們了。”

    “媽媽媽媽！火星真的要撞地球了……快召喚奧特曼！”

    趙翔順著小正太指的方向看去，灰黑的天際線之間一團火球滾滾而來。

    空氣中隱隱有悶雷湧動的聲響，耳中嗡嗡響著，趙翔側頭拍了拍耳朵，居然掉出一塊不小的耳屎。

    聲響漸漸變大，又不是那麽真切，隆隆地隻有震動，頻率越來越高，停在路邊的汽車警報器紛紛響起。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駐足觀望，聲響越發沉悶，震動越發強烈，火球也越來越大，由紅轉白，白光照亮了整片夜空，刺得人睜不開眼。

    不知道是誰先跑起來的，然後在此之後，整個廣場立馬就像被搗破的蟻窩一樣，眾人毫無方向地亂竄。

    趙翔的眼睛被強光刺得難受，和少數沒有奔跑的人一樣，拿著手機錄視頻。

    這種現象前幾年在俄羅斯出現過，隕石會跟大氣層親密接觸，然後發出強光，要麽燃燒殆盡，要麽飛離地球。

    趙翔根本就不擔心隕石會直接砸在頭上。

    “臥草！”趙翔終於知道什麽叫“小概率也有發生的概率”了，那團從天而降的光球就那麽直奔自己而來。

    記得彩票中心有一位什麽主任告訴他，中兩億多大獎的概率跟被隕石砸到的概率差不多……

    腦子飛快地轉著，本能讓他想跳起來跟著那些人一起胡亂地跑，理智卻告訴他：還是坐著等死吧，跑不掉的。

    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怨念：這才剛中了大獎啊！

    白光太過強烈，趙翔哪怕閉著眼都覺得難受。

    當隕石撞擊地麵的一瞬間，所有人停下了腳步，他們看得很清楚，隕石並不大，速度似乎也不是非常快，花圃上砸出一個直徑七八米的大坑，卻沒有想象中的驚天動地，隻是沉悶地一聲。

    幾百米內樓房的玻璃齊齊碎裂，嘩嘩地掉落下來。

    不遠處一輛轎車裏，小正太搖著媽媽的手叫道：“媽媽，媽媽，剛才坐在那裏的叔叔被吃掉了！”

    ……

    光球不算很大，趙翔懸浮其中，努力伸直了身子，手腳還是觸不到邊緣。在光球內這片白茫茫的混沌之中，使不上力氣，偏偏混沌之外又看得分明。

    光影交錯，光怪陸離——光球帶著趙翔在無盡的空間裏一直下墜，一直下墜，然後重重落撞在一座山頂的平地上，沒入林中，依舊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隻是如同遠方的一聲悶雷。

    地麵震了一下，驚起一片棲鳥，隨即光球的光芒盡斂，表麵黯淡下來，亮度甚至不及天上那輪明月，內裏混沌之氣流轉，看起來更像一個水球。

    二三十米開外是一座古廟，老舊而殘破，落地的那一下震動，幾片黑瓦掉落下來，在石板上摔成碎片。

    一條黑狗從廟出溜出來，繞著光球轉了一圈，狂吠起來。

    一位須發皆白的黑衣道士也從廟裏走了過來，喝住了黑狗。道士看著光球，球體中的趙翔也看著他。

    趙翔努力地在球體中掙紮，但無濟於事。

    老道看得真切，停下來推了推球體，又拿手敲了敲，再就是貼上來側耳傾聽，之後便站在光球邊一籌莫展。

    這球體看似水球，觸之溫潤柔軟，但無論如何嚐試，卻不能進入半分，且越是用力，表麵越是堅硬異常。

    困在混沌之中的趙翔看得真切，心想這下得救了——可惜他想喊卻喊不出來，努力地在混沌之中扭動，也不能引起石頭的一點動靜。筋疲力盡的他隻能聽天由命，乞盼著老道腦子一抽能拿個什麽東西將自己解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