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光球內外就像是兩個世界，裏麵的人聽不到外麵的聲音，外麵的老道就看著趙翔在球裏滑稽地變幻著五官。

    老道推了推光球，球像氣球一樣懸浮起來，離地一尺有餘，不升不降。

    於是他一路推著光球穿走廟前空地，來到古廟側邊，在雜草地上摸出一條繩索，輕輕一拉，牆邊便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

    入了洞口，便是一個極大的地下石室。

    老道衝著混沌之中的趙翔比劃了幾下。這次趙翔……還是沒明白他在說什麽，當然老道也一樣不明白趙翔扭曲變形的五官是想表達什麽內容。

    老道來到外麵，在蓋板上方鋪上黃土枯葉，拿著一段斷枝，將樹林裏的斷枝和落坑也都細細地清理了一遍，而後在林外靜靜站著，等到驚鳥歸林，這才帶著黑狗回到古廟中休息。

    臨近清晨時下了一場雨，天地間一片灰濛，對麵山林的輪廓清晰起來。

    洪亮的鍾聲響過，一共108聲。鍾聲剛停，山門便有一隊僧人急匆匆地下了山。

    老道背著手，站在這邊山門望著對麵山門，看看身邊蹲坐的黑狗輕聲道：“這些禿驢真的等到天亮才來。”

    說完搖了搖著，回到院中，打起了五禽戲。

    很快對麵山上下來的那群青衣僧就到了山門前，所有人駐足於殘破的石門外，相互看著，為首的和尚見老道收了拳，這才叫道：“純陽老道，昨晚你可見到什麽異常？”

    老道斜視一眼，沒有應答。

    雙方離的有點遠，從石門到庭院中離著十來丈，和尚以為老道沒聽清楚，提高了嗓門又喊了一聲：“跟你說話呢，你沒聽見嗎？”

    老道撫了撫長須：“你們這群人還沒資格問話，有什麽話叫你們方丈來問我。”

    “老東……老道，我們方丈叫我來問你，昨晚可有什麽異常。”和尚們人多勢眾，但為首的卻盡力克製著。

    “沒有異常。”既然和尚們給了自己麵子，老道也就就應了一句，聲音不高，聲音穿透力卻不小，清晰地傳到了山門外。

    和尚扯著嗓子又要喊，卻被身邊的小和尚扯住衣角：“信空師兄，方丈交待了，老道要是說沒什麽異常，我們就走，這牛鼻子邪門得很，不要起衝突。”

    信空心有忌憚，隻是輸人不輸陣，臨走時他還是扯著嗓子吼了一聲：“純陽道人，有什麽不尋常的你隻管到我們寺中匯報，開元寺自不會少了你的好處。走，我們上別的地方尋去。”

    ……

    洞中無日月，趙翔不僅是在黑乎乎的地穴中，更是身處一團混沌之中。雖然極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卻總不自覺地愰惚。隱約似乎看到老道來了幾回，又覺得像在夢中一樣不真切。

    於是一直引以為豪的時間觀念，在這裏完全發揮不出作用來，隻覺得他自己在球中呆了很久，至少到底是多久，他也記不清了。

    好在混沌慢慢變得清明，這種不真切感也就消失不見了。他看到自己的手機就在咫尺之外亮起，上麵顯示的是前女友的名字。

    他很清楚前女友打電話給自己無非又是匯報生活近況，每次這次的聊天總讓他痛苦不堪——人在分手之後總想在前任之前證明自己的優秀或者生活的幸福，絕不是自己真的優秀或者幸福，純粹隻是為了麻痹自己。

    趙翔掙紮著，但卻不能將自己和手機之間的距離拉近半分。與此同時，他驚奇地發現，混沌已然化為清水，雖然依然不能觸及被卷入球中的那些東西，但至少能感覺到光球在變化。

    光球的存在就是一種異數，而土狗跟著老道，似乎也嗅到了其中的不尋常，每日除了飯時，其餘時間總要圍著光球轉圈，時不時撒上幾滴尿，用作地盤標明，生怕其它生物接近——事實上，自從混沌化作清明，四麵八方的生物似乎都往這邊湊，單是老鼠就有數百隻。

    於是土狗便幹起了狗拿耗子的事情，咬住一隻，便一口咬死，迅速地跑到地穴之外丟掉，樂此不疲。

    老道不知何時開始也拿了個蒲團在球邊“住”下了，除了一日一食一飲，便不再出去走動。

    趙翔很奇怪，一個人是怎麽能練到一天下來隻上一次廁所的。

    但說回來，自己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排泄……

    老道打的拳有點像雜耍，看著挺熱鬧，要不是在網上看過改良版的教學視頻，趙翔絕不相信這就是大名鼎鼎的五禽戲。

    老道打著五禽戲，土狗也在球上給自己畫地盤。今天的尿液多了些，嘩嘩不止。趙翔很擔心狗尿會滲進球體內，那自己便成了泡在狗尿裏的人了。

    也許是土狗上火了，今天的尿腐蝕性特別強，被狗尿呲完之後光球的底部竟破了個洞。

    隻是一瞬間，球中的液體一泄而出，觸地卻不滲入泥磚中，反倒如水銀一般流動。

    土狗發了瘋地舔食液體，而躲在地穴中那些平日不敢再出現的老鼠們則紛紛湧出。

    土狗狂吠，卻嚇不退黑壓壓一片老鼠，很快它就被老鼠們淹滅了，而老鼠們也隻顧著貪婪吸食地上流動的液體。

    老道連忙從地穴角落裏移出一口大缸，將正在慢慢縮小的光球托起，破洞朝下置於缸上。光球還是半懸浮於缸上一尺處，透明的液體就那麽緩緩流出。

    黑壓壓的老鼠不停地從磚牆洞隙裏湧出，它們自己爬不上大缸，便圍在缸邊一層一層地往上爬，掉下來了，後麵的便踏著前麵的身體往上爬，就這樣不斷地堆高。

    老道拉了根竹竿扒拉，撥下一堆，又一堆湧上。

    土狗衝入鼠堆中便被淹沒了，卻還繞著缸底奮力跑動，它張著的嘴，總有老鼠落入其中，隨即被它用力咬合，爆出一團肉漿之後一晃腦袋將鼠屍甩出，周圍一圈很快就形成一圈血肉模糊的紅色界線。

    鼠堆在土狗和老道的幹擾下，有如沙堆一點一點地往下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