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何德芳提醒，估計村民就全跑光了。提了個醒之後，兩村各出十個青壯下來守著小芝山，其他人該幹嘛幹嘛去——其實就是去收集肥料，也就是去收集糞便，本來是可以直接到城裏去收集的，但是漳州平原河道眾多，子城裏麵的百姓直接將糞便排入河溝裏，流水很快就能將汙物衝掉——所以隻能去養豬的人家討要，再一擔擔挑過來集中在漳水江畔那個大化糞池裏。反正這年頭在龍溪地界種地的人還沒有地力不足的概念，畢竟是河口衝積平原，土壤肥沃，荒地又多，誰也不會吃飽撐著沒事往地裏拉糞肥田。兩村老小出動，倒是大大緩解了附近養豬戶處理豬糞的難題。

    至於牛糞，還是省省吧。這年頭哪怕是在南方氣候濕熱、四季常綠可以提供大量新鮮草料，也適合水牛和黃牛的生長，但縱觀整個中國古代史，牛從來都是稀缺資源。更奇怪的是，從西漢初年開始，牛就一直被立法保護，不管是民間還是官府，都將其視作重要的生產資料，但是不管怎麽保護、繁育，牛還是那麽稀缺。

    漳州也逃不出這個奇怪的圈子。

    大量的田地荒蕪，大量百姓無力耕種，隻得依靠著土產水貨來彌補糧食上的短缺。

    夏耕已經很緊迫了，何德芳總是說再不盡早將稻秧插到田裏，怕秋收不力。

    許三德和黑牛去將最後未犁完的田地犁出來。因為擔心開元寺的和尚們那樣像昨天衝過來搶，他們各自帶了五名青壯。留在山上的青壯也時刻關注著對麵大芝山的動靜，一旦開元寺山門有和尚出來，他們就準備衝下山去捍衛比水牛還要珍貴的鐵牛。

    趙翔吃完午飯坐在大殿外抽煙，腦子有點亂。

    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是現實，不因時空的不同而不同，也不是從現代搬運來大量的物資就能夠將所有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更不是看過幾部穿越小說就能夠在這裏混得風生水起。趙翔現在連對麵山上的開元寺和尚們到底想怎樣都弄不清楚。

    上門去商量？開玩笑，身家兩個億的人直接跑到一群喜歡使用暴力解決問題的人麵前講道理，腦子進水才會那麽做。

    那麽隻有耗著了。

    好在開元寺在漳州雖然一家獨大，但並非全漳州隻有一座開元寺。漳水南岸還有一座建於唐代的崇福寺，僧眾、田產雖不及開元寺，但香火卻遠勝他們，他們有更廣的群眾基礎和社會影響力。

    開元寺通過暴力壓迫的手段獲得那把強光手電，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更不要臉的是他們還準備召開“佛光會”，各寺廟難免腹誹。但如果開元寺繼續使用暴力手段獲得更多的寶貝，其它寺廟絕不會袖手旁觀——不是正義使然，而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阿q說過：“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同理可得：開元寺的和尚搶得，我搶不得？

    開元寺的第一個顧慮便是這個。一頭獅子可以在狼群中獨自吃肉，絕對不是因為狼太少，而是因為隻有一隻兔子隻夠老虎獨食。如果老虎放倒了一頭野牛，那麽它可能連一口肉吃不上就會被群狼趕跑。

    而他們的第二個顧慮是道家的存在。純陽有比寺廟更好的群眾基礎，因為他給百姓看病，七八十歲的老中醫醫術再不濟，名聲也絕對比吃租田放貸的寺廟要好上千萬倍。

    道家在閩地深厚的群眾基礎絕非純陽一人之功，起源還得從大道公吳夲開始。幾十年前吳夲從人衍化為神，成了“保生大帝”，道士在群眾眼中就直接與神醫劃上等號了。

    如果純陽被開元寺害了，道家發難，其它寺廟是否會借機將一家獨大的開元寺給放倒？百姓又會有何反應？

    不過趙翔不明白的是，純陽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光棍，天天宅在小芝山頂的“豪宅”裏也不見他出門，怎麽就能混得那麽好的名聲呢，難道是因為他幾十年如一日地裝高人？就像現在這樣，打個五禽戲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非得大中午大太陽底下站在院場正中間打，還美其名曰“以陽化陰，采*陰*補*陽”，以前補陽氣可以理解，畢竟天天窩在地穴裏不出來曬太陽確實不健康，可現在天天窩在恒溫密室中，還有必要嗎？

    更氣人的是，老道士身上穿的是自己送他的灰白道袍，又給他的高人形象加分不少，說他道骨仙風一點也不為過。他周邊圍著一圈青壯跟著打五禽戲，簡直就把他當神仙供著了。

    趙翔掐掉手裏的煙，道：“道長，要不你出馬去跟開元寺那些和尚說一下，和平共處，井水不犯河水，行不？”

    純陽仿佛沒聽到，依舊打他的五禽戲。

    趙翔繼續說道：“道長，你是世外高人，平時不問世事也就罷了，可再這麽下去咱們家就被那群和尚給占了。你不出馬，我隻能來橫的，暴力隻會帶來仇恨，永遠無法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你說是吧？”

    純陽停了下來，收息，長長呼出一口濁氣，看看周邊的青壯，那些青壯們便識趣地都散了。

    “我以為你如此神通廣大，看不上老道呢。”純陽背著手站在趙翔跟前，保持著高人形象。

    趙翔問：“老道長，我最近應該沒有得罪你什麽吧？好吃好喝供著你，還給你弄了個那麽好的地方讓你修練，我爸媽可是最近才用上空調的，你可比他們享受的要早好多天，這要是還算看不上你，我就不知道怎麽算看得上了。咱倆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你直接說出來，不然你思想太高深，我老是領悟不到你的意思。”

    純陽撫了銀白的撫長須，這老道士最近修練成果不錯，本來蒼白的須發，現在變成流光溢彩的銀白色了。他到趙翔身邊坐下，道：“鐵牛這樣的器物現世太過突然，那些和尚和想法很正常。當初那把手電筒被換走時，你就該明白在這裏，好東西得先藏著，等自己有足夠的實力了才能大大方方拿出來，你操之過急了。”

    趙翔點點頭：“那現在呢？現在的問題是，開元寺想搶。那東西也不是什麽寶貝，想要的話我隨隨便便都可以弄個百八十台出來，但就是心裏不爽，我手裏的好東西多得去了，總不能拿什麽出來都要被搶吧？”

    “既然是造福百姓的物件，你又能便隨就拿出百八十件，為何這麽擔驚受怕的，你既已在小芝山地界公然使用，又何必要捂著。物自然以稀為貴，但如果稀少到成為絕世之物，那便是絕世之寶。明白？”

    趙翔道：“這不是想著……呃！道長，我明白了！你說我開一家店，將鐵牛拿出來販賣，是不是開元寺的和尚們就無可奈何了？”

    純陽眯眼沉思片刻，才點了點頭：“可行。”

    見純陽讚同了，趙翔連忙站起來道：“道長，這裏先交給你了，有什麽情況的話你可要幫忙先扛著。晚上我請你喝好酒，保證讓你滿意的美酒。”

    “猴精！這時候倒有美酒了，之前怎麽不見你拿出來？而且隻字不提。”

    趙翔笑道：“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喜歡喝酒呢，哈哈！不過現在暫時不勞您老了，到時候有需要的話我可是隨時要找你幫忙的。”說完跳下台階喊道：“何老！何老！走，跟我一起去找漢林大哥去！有重要的事情要你們幫我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