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翔見知州大人問話，忙點頭應是，又回頭看五田村擠成一團的村民，喊了一聲：“三德子，你出來操作一下。”

    許三德敏捷地跳上挖掘機駕駛室，見趙翔點了頭，這才將掛在腰間的鑰匙拿出來啟動了機器。

    柴油機轟鳴，猛地噴出一團黑煙，再下來就看不到什麽黑煙了。許三德的駕駛技術不錯，比黑牛更好一點，更重要的是他這麽瘦的一個人操作這樣的機器去挖大殿的破牆，視覺上的震撼力更大一點。

    挖掘機扭了個身子，一群山下來訪的官吏不由地“喔”了一聲，紛紛向後退了幾步。

    許三德學東西快，熟練地操控挖掘機駛到廢墟邊，三兩下便將半堵山牆推倒了，塵煙滾滾，原先給知州大人開道掃水的衙役連忙拎著水桶上前灑水消塵——知州出巡可別在這裏站一會兒就弄一身灰。

    但趙公綢對這兩隻巨獸似乎失去了興趣，震驚過後，隻說了一句：“甚是方便。”就沒有其它任何評價了，又問起鐵牛。

    趙翔將他引到石壁邊上：“大人，可坐升降機下去，就在下麵庫房裏。”

    這個舉動可嚇壞了大小官吏，總捕頭衝出來護在趙公綢麵前：“大膽刁民，竟敢陷知州大人於險境中！”

    趙翔攤了攤手：“大人，這是最便捷的方式了，平常我們都是這麽上下山的。別看它不大，擠個二三十人上去沒有問題。”

    趙公綢試圖走近看清楚，卻被總捕頭攔住：“大人，不可！”

    趙公綢道：“李捕頭，這樣是不是過於杞人憂天了？”

    李剛就是不肯：“大人，這裏少說也有十餘丈高，大人為了漳州百姓不可輕犯險境！”

    趙翔看看忠心耿耿的總捕頭，這個大胡子捕頭倒是長得很違和，本來是怒目金剛的麵相，加上一把半尺長油光發亮的髯須，偏偏兩腮上兩團肉異常肥碩，像是含著兩個雞蛋一般，走路的時候兩團肉還會有規律地抖……

    趙翔笑道：“李捕頭言之有理，不如這樣吧，你與我們幾個村民先坐升降機下去再上來，試一下穩妥與否？”

    “這……”李捕頭正要開口拒絕，不料趙知州應道：“趙翔這個方法甚好，那就有勞李捕頭先為本官探路了。”說著故意加重了“本官”二字，有點拿官職壓他的意思。

    李捕頭隻得應了，黑牛陪他一起上了升降車，他又覺得不妥當，又叫了兩個捕快與他一起同行。

    四個人的命隻由幾條手指粗細的鋼索係著，在十幾二十丈高的懸崖上空李捕頭強作淡定，但欄杆抓的指節發白。

    另外兩個小捕快可沒這麽強的隱忍力，一上去就半蹲下來，雙腿簌簌發抖，嘴裏居然還發出磨牙聲，沒尿出來已經很不錯了。

    黑牛很淡定，按下按鈕，升降機剛一下降，李捕頭等人便嚇壞了，李捕頭大罵黑牛：“你個混帳！要下降了也不知道說一聲嗎？！”

    黑牛笑笑：“抱歉了各位大人。”手離開按鈕，升降平台又“哢”一下停住了，這下三個捕頭又嚇了一大跳。

    趙公綢也不理會幾捕快丟人現眼，笑道：“這個機關倒也精妙。對了，純陽真人呢，剛才心裏過於迫切，倒忘了先去拜訪他老人家。”

    趙翔愣了一下：這個老道士知名度有這麽大，連知州都認識他？

    但純陽並不在人群中。剛才趙公綢一開口沒有和他打招呼，老道士就閃人了。

    張文在後麵應道：“老道長在屋裏呢。我去叫他出來。”

    趙公綢道：“不可，理應我上門拜訪才是。”

    於是趙翔在當了不到十分鍾主角後，又一次變成了配角。

    一大堆人亂轟轟地擁到木屋前，張文的聲音又在人群中響起來：“大人，這麽多人進去該坐不下了！”

    趙公綢哈哈大笑，對身後隨行人員道：“也罷，大家便在此稍候。”

    純陽正在客廳裏打坐！

    這老道士又在裝x了，你打坐什麽時候打到客廳裏來了？

    趙翔也不說破，請知州大人坐到沙發上，自己燒水泡茶。

    屋子裏的一切都讓趙公綢吃驚，很多東西都遠遠超過了他的認識，或者同樣的東西，卻精細得不像樣子，比如這坐椅，乍看粗笨醜陋，坐著卻舒服得教人不想起身。細看都是上等的軟皮，縫合的針腳每一步都一樣的長短……麵前的矮幾形態一樣怪異，卻是上等水晶幾麵，通透純淨……

    窗戶、茶盤、熱水壺……眼前所見種種，無處不精妙！

    趙公綢嘴上與純陽客套著，眼睛卻到處掃描。但他是個官啊，權知一州，好歹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當然不可能放下架子去詢問——因為他也怕犯今天將機械當成怪獸的錯。

    飲水機裏有熱水他能理解，隻當作形態不同的一個儲水壺——但那個盛水的紫砂水壺為什麽在不見炭火的情況下，一下就沸騰了。

    趙公綢也是有涵養的人，一句不問，隻和純陽聊些閑話，無非問候這邊身體那邊勸說不要太過操勞。很快趙翔就將茶水端了過來。

    用茶具衝泡再倒進小茶杯的泡茶方式，常見於福建廣東兩地，其它地方更多隻是用不同的器具浸泡。潮汕人管泡茶叫功夫茶，閩南人直接就叫泡茶。閩南潮汕兩地，每到人家中，泡茶便是基本的待客禮儀。幾乎每家每戶都會備著一整套茶具。趙翔這套青瓷茶具是在網上買的，幾百塊錢，絕對算高檔了，平時更多的隻是用來擺著好看。

    端上來的茶水就是一小杯，清黃發亮，這和趙公綢的認知又不一樣了，隻聽趙翔介紹道：“趙大人，這是我老家那邊引種安溪鐵觀音茶樹而製出的清茶，大人嚐嚐。”

    南宋還沒有端茶送客的規矩，當然泡茶也不沒到這麽“講究”的地步。

    趙公綢先請純陽喝，純陽乜了趙翔一眼，端起茶杯，聞了聞，吹兩下，這才喝下半杯，在口中咂吧兩下，這才將剩下的半杯喝完，這才說：“茶為滌煩子，我常跟趙翔小友說，南洋製茶清淡而現本真，作人當如此。”

    趙翔心裏反問了一句：什麽時候跟我扯過這種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