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翔答道：“說吧，能回答的我盡力回答。”

    “趙先生，你有這樣的本事，又有這麽多的勝人力千百倍的機器，你隻要雇些工匠和閑工，隻要讓他們學會了使用機器，就勝過我們兩村二百餘口人了，為什麽……”

    “不為什麽！”趙翔打斷了何德芳的問題，見他住口了，又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是何老伯，我一直在說人才是最寶貴的資源，機器隻是輔助工具，是為了節省人力才被發明出來。”

    “可是，這樣……大家便成了閑人廢人了。老漢問句本不該問的話，趙先生花費如此巨大，卻養著一大群閑人，是為了什麽？”何德芳的語氣生硬，有些咄咄逼人了。

    “我並不覺得大家都是閑人。沒錯，原本犁地插秧這樣的事情，幾個人便將幾千畝地都解決了，但是培育秧苗是機器所不能做的吧？建房子機器也隻能輔助吧？你說，在沒有機器的情況下，我要在山頂建一座房子需要多少人？”

    “這……可是趙先生房子建完之後呢？”

    趙翔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反問：“何老，兩村勞力有多少人？”

    何德芳一愣，想了一下：“不論男女的話約有一百五十人左右。”

    趙翔搖搖頭：“兩村加在一起，十六歲以上五十歲以下，才192人。嚴格來說這些人有一部分並不能稱之為勞動力。如果單純算這個年紀段之內的男丁的話，也隻有98人。何老，兩村百六十餘人僅有五十歲以上者11人，十六歲以下僅有66人。”

    “趙先生，這……？”

    趙翔接著說：“問題很明顯，一則是生育率偏低，原因是養不起和養不活。年年欠收，生孩子便成了一種負擔，醫療條件不好，生下的孩子又容易夭折，那麽結果就是大家選擇盡量少生。”

    何德芳長歎道：“老漢這麽多年來，有過七個孩子，黑牛是第四個，除了他沒有一個活過五歲……”眼完眼中已泛出淚光，“養孩子和種糧一樣，全看老天爺，遇上年景好的，活下來的便多些，年景不好的，唉！”

    趙翔點了點頭：“所以這一點需要改變，我雖然不懂醫術，但卻能提供更好的生產條件，相信會有所改善。”點了支煙，趙翔又說：“何老覺得人太多，機器一出現代替人力，人便成了閑人，在我看來正好相反。正是因為人太少，才需要機器來輔助。兩百人，太少了。”

    何德芳看著趙翔，這張帶著幾分稚氣的臉，總讓他錯以為趙翔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此時他卻突然想起，趙翔曾說過他已經是個過了而立之年的人了。

    兩百人太少？

    他是想做什麽大事業嗎？一座房子，已經需要兩百人圍著忙碌至少三個月了，他還說過要修一條更堅固更寬敞的升降平台，要建一所更大的學校……甚至他還提過一句“到時候兩個村子的人住到一處”……

    何德芳有些迷茫了。

    趙翔站起身來：“何老，我能理解你對我還是心存顧慮，畢竟我隻是個突然之間來到這裏靠著一把強光手機筒就成了你們東家的人，水稻沒有收成之前，你們不信我也是應該的。”

    何德芳道：“趙先生，快別這麽說……”眼睛又看了看避到遠處的招娣，大概是想暗示趙翔，招娣就是你的女人。

    趙翔卻直接忽視了他的暗示，接著說道：“我來到這裏，便喜歡上了這裏，山清水秀，當時便有了長居於此的打算。我一直堅信我心安處是故鄉，而這裏便是一處而讓我心安的地方。”說到這裏趙翔停了下來，看著何德芳的眼睛，話不能說得太肉麻太直接。其實如果能說實話的話，他想說自己最想呆的就是出生成長的小山村，但即便懷財巨萬，還是不能回去長居——閑言碎語便便會讓他在村中無地自容。

    但，總不能直接跟何德芳說實話吧，那樣隻會讓他更不安。

    何德芳見趙翔沉默，便道：“其實趙先生開始建新房的那一刻開始，老漢懸了許久的心才算是安了一些，自從第一眼看到你，老漢便覺得先生定是凡人，後來你主動提出一成的田租，後來又改為更有利於我們這些佃戶的合作社模式，我看得出來，先生是真的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了。”說著站了起來，向趙翔深深地躹了個躬。

    趙翔忙將他扶起來：“何老，以後凡事還要你跟各位鄉親們多多幫忙。”

    “一定！一定！我們這些泥腿子什麽都沒有，就是有一身子力氣。”

    扶著何德芳坐下，趙翔又說：“現在我打包票的話其實過早了，今天才開始插秧，收割還有四個月時間，倒是要好好規劃一下這四個月怎麽安排緊缺的人手才是。水的問題現在解決了，下去還會遇到很多問題。我一個人的力量有限，隻能提出想法，要落到實處，還要倚仗鄉親們……”

    往升降機走的時候，趙翔細細回想了剛才說的那番話，——隻記得除了在畫餅，還是在畫餅，偏偏這種談話模式何德芳又很受用，隻好投其所好，畫了更多的餅。

    以至於在未來的半年之內，合作社的全體勞動力，大約都得成為趙翔的苦力了。

    招娣拿著竹枝，輕輕敲著升降台的扶手。升得越高，兩人的視界便越開闊，升到頂點的時候，波光粼粼的漳水便映入眼中。

    “剛才幹嘛躲開了？”趙翔問。

    “你們大人談話，我不好在那裏聽的。”

    對此趙翔不予評價，轉開話題：“其實你不必每天都呆在屋子裏，你不是我的仆人，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我知道你也自己的姐妹群，可以找她們聊聊天什麽的。”

    招娣輕盈地跳下升降台，回頭笑道：“我喜歡呆在屋子裏，讀書寫字給先生和道長做飯。再說，她們都嫁出去了，隻有回娘家的時候才能見到。”

    “這再這麽發展下去就成宅女了。”

    “什麽是宅女呀？”

    “宅女就是天天呆在宅子裏的女人。”

    “那不是很好嗎？隻有大戶人家的小姐才能當宅女呢。”

    “宅久了，沒接觸外麵的世界，就會變成剩女了。”

    “剩女？又是什麽女人，剩下的女人嗎？”

    “是的，嫁不出去的女人。”

    招娣的腳步沉重起來：“先生，我不想嫁……”

    “好好的幹嘛不嫁？真想當宅女啊？”

    “我就是不想嫁……呀！門怎麽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