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曾有一句名言：去吧，去為做一個上等人而受苦受累吧。

    趙翔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不是真的狄更斯所說，因為他並沒看完《大衛·科波菲爾》，也許這句話和掛名在泰戈爾名下的“最遙遠的距離”一樣，都隻是網絡時代的產物。

    他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隻是漏掉了一個前提：沒將人的視界考慮進去。

    從農村走到城市，從國內走到國外，甚至從現代來到古代，人的處境不一定會變得更好，但人的視界和閱曆在變，心也隨之變化。

    趙翔自己選擇將更多的時間和精力花費在南宋，最初的原因是什麽他已經記不清楚了，不過好在得利於時空上的“價差”，他得到了一塊完全屬於自己的領地。而不遠萬裏從大食順著海上絲綢之路到大宋來發財的埃米爾就沒那麽走運了。

    埃米爾守在南門碼頭邊的船上苦苦等待趙翔的出現，最後這十天，船上甚至連一隻老鼠都找不到了。於是今天一早醒來，他終於忍不住走向了小芝山，他想問問趙翔答應的貿易物資準備得怎麽樣了。

    再拖下去，錯過了季風，他的歸程將異常艱難。

    五田村正在江堤下那邊荒地上新建房屋，趙翔給他們劃好了地塊，讓他們搬出原來的老樹林。一來是江堤邊的荒地光線更充**通也更便利，二來是趙翔不想石峰周邊再有太多外人。

    何德芳接待了埃米爾，然後黑牛和三德子放下手頭的活計，帶著這個大胡子番商去小芝山腳下。

    嵌入到石壁裏的升降機已經建成了，五根直通到頂的特種鋼軌被粗大的卯釘固定在石壁上。梯井懸空的那半麵圓柱麵，被裝上了厚度達到十厘米的特種玻璃，這樣既不影響看風景，又可以保證電梯不受外界的幹擾，遠遠看去，這半麵固定在石壁上的玻璃護鏡就像是一根直通山頂的水晶棒，而它的底部，連接著三米高的一道鋼門。

    黑牛站在大鋼門前麵，站了一個按鈕，過了一會兒，裏麵傳來聲音：“黑牛哥，你有事嗎？”

    “這個埃米爾說是和翔哥兒說好了，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黑牛哥你等下。”

    過了一會兒喇叭裏又傳來女子的聲音：“黑牛哥，你們三個一起上來吧。”

    然後，黑牛和三德子一起抬頭看著玻璃管的頂端，埃米爾也看上去。上麵一塊巨物迅速地下落，埃米爾嚇了一跳，但看兩個帶路人並不驚慌，隻好強作鎮定站在原地。

    鋼門打開，裏麵是一個玻璃筒子，黑牛和三德子走了進去，埃米爾也跟著進去。

    黑牛按了一個按鈕，那個玻璃筒子便帶著三人上升，開始時還慢一點，越上越快，埃米爾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三德子笑道：“怎麽樣，沒坐過這個吧？”

    電梯壁上附著光亮的鋼管把手，埃米爾緊緊抓著，臉色蒼白，話都答不上來了。

    好在，石峰也隻有二十餘丈高，玻璃筒子很快到了頂端，另一側的門被打開，三人走了出去。

    多年以後，已經坐過無數次電梯的埃米爾回想起這一幕時，依舊覺得當時自己是直接從人間升入了天堂，因為當背後那道精鋼之門打開時，他回頭看到那座光彩奪目的水晶樓房時，便認定趙翔是天神一樣的存在了。

    李七斤出來迎接，這個少年埃米爾是認識的，之前正是他以二百文銅錢的價格買了唯一的一塊綠玉石。但現在他已經變了模樣，合體的衣服，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腳上甚至還穿著鞋子！隻有從他明亮的眼睛和黝黑卻幹淨清爽的皮膚可以依稀看到三個月前的模樣。

    山頂的園林還沒完工，很多地方挖開的土層下露出青黑的石色。黑牛問道：“現在還是翔哥兒自己在弄這個院子嗎？”

    李七斤答道：“主要是他在弄，有時候我們也幫點忙打打下手。”

    “完工了一定是極美的。”黑牛歎道。當然眼前還算不上美，除了那座主樓。

    主樓的邊上，延伸出一條長廊，與原先的木屋連接在一起，李七斤指著木屋：“我跟老六還有張文他們姐弟就住在這座房子裏，黑牛哥三德哥，等下見了先生之後，去我屋裏看看吧。”說話間神色就凝重下來。

    黑牛拍拍他的肩膀：“好好跟著翔哥兒學本事，村裏的地給你留著呢，以後搬出去了全村人給你蓋新房子。”

    七斤重重地點了下頭：“嗯！”

    埃米爾進了大門，便到了大廳。八米挑高的大廳裏，所有東西都精美到了極致，纖塵不染。也正是大廳的奢華，剛才那道大門就一點也顯不出大氣了。

    趙翔光著腳從大廳後麵走了出來，身上衣服沾著不少泥汙，笑著和三人打了招呼。

    黑牛和三德子識趣地離開了，大廳裏隻剩下趙翔和埃米爾。

    “趙翔，你這裏讓我大開眼界！”

    趙翔笑笑，心想這才哪到哪呢，嘴上客套了一下，給他倒了杯茶，便直奔主題：“這段時間太忙了，把你給忘了，實在不好意思，不過你要的東西，我都已經準備好了，要不要現在去看看？”

    埃米爾當然願意了，隻是聽說東西放在山下，他遲疑了：“趙翔，能不能帶我參觀一下你的房子，我此生見過無數富貴之家，甚至進過西邊一些國家的皇宮，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房子……”

    本以為趙翔會高興地答應他，沒想到趙翔笑著搖了搖頭：“抱歉，這是私人住宅，不是很方便。”

    當然不方便了，能夠讓他進來就已經很給麵子了，現在更多的時候趙翔隻在木屋的客廳裏麵接見來訪的人，而木屋客廳裏麵，除了電燈，其它一切現代化的物品都被趙翔收了起來，換成古人可以理解的東西。比如水壺換成了炭爐，玻璃茶幾換成了木幾，電視機換成了一個盆景。

    所有這一切，隻是為了不讓古人再看到過多現代化的物品。至於這座大房子，則完全是私人領地。除了自己，能在這裏自由行走的，隻有招娣一個。張文等三個被村人稱為自己徒弟的少年的活動範圍也僅僅隻是一樓而已。

    埃米爾也沒覺得尷尬，畢竟自己提出來參觀別人的房子是一個比較過分的要求。他笑道：“趙翔，你不用道歉，我能理解，不如你帶我去看看那些貨物吧，我已經迫不急待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