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翔忙作出一副便秘半個月的痛苦狀：“可是小民就這麽大一塊地，也沒那麽多活可以讓災民去做，待河道挖好院牆築好，便當真沒有什麽可做的了，現在每天醒來就是三四百擔的糧食消耗著，無以為繼啊！就怕哪天存糧吃完了，也像開元寺一樣，被災民搶了，再一把火燒個精光。王大人，你說開元寺被亂民殺了個精光，若大的一份家產轉眼間隻剩下一堆焦土和大片無主的田地……”

    說到這裏趙翔把話掐了，看著王浩然。

    王浩然自然是知道趙翔在哭窮，也知道趙翔在打開元寺田地的主意，可是他早上才剛剛拿到一點實權，能出的力不多。他看看了身邊的人，王存很識相地對隨行的衙役道：“王大人有要事與趙公子商議，我們暫且回避。”

    再看衙役的反應，近一半是不樂意的，挪了半天沒走出兩步。王浩然也無奈，隻得拉著趙翔到一邊沒人的地方：“趙賢弟，實話與你說了，本來那些大戶都已經準備動手瓜分開元寺地產了，但昨夜一場雨，災民重新聚集，知縣大人和陳押司不得不讓我出來主持災民安置工作，那邊也暫時擱置了。災民安置不僅僅隻是龍溪一縣之事，知州、通判兩位大人親自監督，做好了，我說得上話，你在他們眼中自然有些份量，明白？”

    趙翔點頭：“也就是說，我現在是趕鴨子上架了？”

    王浩然點頭：“三千，你再安置三千災民，聽聞你不僅給災民提供了工作，還正在給他們建新房，當真？”

    趙翔指著身後一大片推平的荒地：“沒辦法啊，既然在這裏做工了，總不能讓他們攜家帶口地風餐露宿吧，你看這一千畝上好的水田就這麽沒了，唉！”

    王浩然很想踹趙翔一腳，這裏明明先前就是河灘及荒地，哪來的上好水田？再者，這一大片加起來頂多也就是四五百畝地，又怎麽冒出了一千畝。明知道趙翔想訛他，但也沒辦法，形勢逼迫，全漳州能幫上自己的也隻有趙翔一人，那隻好許些空口好處了：“賢弟，這是上上之策！你放心，等災民之事一了，本官便向朝廷為你請功，一定將你這一千畝上好的水田補還給你，不過對災民要一視同仁，這塊地這麽大，便再安置三千人也不是問題吧？”他特意加重了“水田”二字。

    “恐怕還得向西再擴用五百畝才夠。”趙翔道。

    王浩然一咬牙：“那麽再擴五百畝！”

    “那大人還需要我做點什麽呢？”趙翔覺得既然對方都開了個空頭支票了，好歹自己也要表示一下自己合作的意向。

    “不用了，以工代賑，好好安置三千災民，其餘的我來周旋。”

    ……

    王浩然一走，趙翔連忙把何德芳和陳漢林叫來：“你們倆知道開元寺的地都有哪些吧？”

    陳漢林道：“近的便是西邊那竹林往西，東邊一直到城北一帶，江對麵圓山下聽聞還有上萬畝，隻是得去打聽打聽。”

    何德芳問：“翔哥兒是有意……”

    趙翔笑笑：“在這地界上還真輪不到我來分這杯羹，我就是想既然現在在修河道，王大人剛才說了要再安排三千人過來，這麽多人擠在這裏挖河道是轉不過身來了，不如直接幫著開元寺把河道也修了，挖深一點，可以讓江裏的水倒灌進來，等來年不管那些地成了誰家的，也好灌溉取水，你們覺得呢？”

    兩人哪裏還不知道趙翔的意思：“翔哥兒這個打算自然是好的。”

    “那就有勞兩位了，一路向東一路向西，用機器來挖也快點，人力嘛，還是要用在精細活上麵。再建兩座磚窯，我看你們先前建房子都用土磚，昨晚一場雨下來就泡塌了，這樣的房子怎麽住人呢，所以還是要磚窯燒磚來建……”一想似乎事情還是那麽多那麽雜，想做的事太多，人手就又顯得不夠了，什麽事都要自力親為，趙翔整個人都不好了。

    中午，趙家粥棚又開始施粥了。這回像許大娘這種喜歡占小便宜的就沒人敢再去分粥了，畢竟前幾天亂民衝了開元寺，現在大家都還心有餘悸。

    當然許大娘沒去占那份小便宜是因為她與原來的二十多個村婦又重新上崗了，還是搞後勤。隻是一上崗這些人就發現後勤隊伍中，亂民占了大半，而且憑白多了許多領料用料的章程出來，想像先前那樣往家裏順點東西幾乎是不可能的了——就算是可以做到，“一經發現立馬開除永不再用”這條規定就足以讓她們好好掂量了。

    午間施過粥，王存便帶著衙役將三千災民從堤的那邊引到這邊空地上來，這些災民都是拖家帶口，有的一家就七八口人，共同點就是家裏都有至少一個壯勞力。這樣的選擇王浩然也是花了點小心思的。災民之所以演化成亂民，其實就是裏麵有太多壯勞力，一旦走投無路，這些壯勞力便可以為了自己為了家人去搶。

    趙宋對災民的安排自有一套，那就是廂軍。按說這些災民應該等著朝廷來收編入廂軍才是，隻是時間不等人，如果又像前幾天一樣聚集起來搶大戶，然後又一哄而散，對王浩然的工作極為不力——不僅考評上難以有好的記錄，新到手的一點小權力恐怕也會馬上被頂頭上司林世用和陳押司這個小吏給奪走。

    趙翔以工賑，一個人做一天工除了包吃三還有二十文銅錢，又可以按十文一斤的價格買大米回去，這樣就可以做到一人出力全家餓不死了。

    牽製住這些壯丁，隻要他們不演變成亂民，王浩然的目的就達成了大半，至於趙翔怎麽安置這些災民，並不是他所關心的。王浩然要做的就是把江堤那邊剩下的近萬災民安頓好。

    數量如此龐大的災民聚集在此地並不是件合理的事。人越多，可供生存的資源就越少，這些人逆向聚集，隻能說他們已經不約而同地做好了下一次劫掠的決定。

    人性總是貪婪的。災民中不少前幾天衝進開元寺搶到了糧食，飽食數日之後，要他們再挨著餓等著趙家那些撒泡尿就沒了的粥食，心理便不太滿意了。

    王浩然帶著衙役，在江畔上一路勸說，災民們隻是嘴上答應盡快返回原籍，腳下卻沒有要走的意思。等他一身泥土回到粥棚休息的時候，卻發現江堤上多了兩千廂軍。

    知州趙公綢終於忍不住調出軍隊來威懾災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