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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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誠的老家並不大,是一間用黃泥堆砌起來的茅草屋,頭頂是用木頭架起來的橫梁,上麵鋪著厚厚的茅草,每當風一大,便會發出“嘎吱”的聲響,或許是久經風雨侵蝕的原因,黃土房的牆壁已經幹涸脫落,坑坑窪窪好不規整,甚至還有一點地方出現破洞,漏風。

    但是進入這對李橋而言已經有些顯小的房間,心中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產生熟悉的溫暖感,當自己從風雨飄搖中,走進第一次感到溫暖的房間,便就是這間此刻已經漏風了的房子。

    “你們回來一路上餓壞了吧,為娘馬上給你們做飯。”說著林母便掀開米缸準備淘米,但林子誠眼尖,看見那大大的米缸此刻早已是空空蕩蕩,老人家需要吃力地彎著腰才能在最底下舀一些米出來。

    看得出來量並不多,叫三人坐下,老人又馬不停蹄地抓著不斷掙紮的公雞,就要出門去宰了燒湯,不過她的臉上卻是一直滿含著微笑,口中說著:“先坐一會兒,馬上就能吃飯了。”

    但就在林母出門的一刻,林子誠抓住老人家的手,笑了笑道:“娘不用了,我們不怎麽餓,燒點甜粥就行了。”

    “啊,那怎麽行,都有客人在這裏……”說著林母將目光轉過去,那沉默寡言的男人麵無表情,而旁邊敲著筷子的筍頭看得出來,沒有雞肉吃臉上的興奮變作了沮喪,不過這孩子還是很誇張地拍拍肚子道:“大娘,不用了,我一路上雞肉都吃得吐了,隻要有甜粥就行了。”

    看到這一幕,林母心中酸酸的,幹瘦的手也攥得緊緊的:“是為娘沒用,孩子回家了,連一頓好吃的飯也吃不上。”

    “沒事,明天孩兒就去找一份工作,不會再讓您吃苦了。”林子誠從老人家手中接過差點被林母捏的斷氣的公雞,重新放回雞籠裏,隻見死裏逃生的公雞奔奔跳跳,還打了個鳴,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咳嗽。

    “先吃飯吧,吃完飯,早點休息,青禾明天跟我去找一份活計。”林子誠端著甜粥碗,三兩口便吞下肚子,斷斷續續餓了幾千裏路的肚子,總算是得到了些填補。

    陳青禾頭也不抬地吃飯,說道:“知道了。”

    小筍頭喝完甜粥,將碗舔得幹幹淨淨,然後輕快地跳下凳子,跑到雞籠旁邊,好奇地打量著活蹦亂跳地公雞,而小筍頭地出現令得那公雞驚慌失措,還以為是又要抓他下飯,嚇得它在裏頭繞圈子,不過片刻或許是意識到沒有危險,然後跟小筍頭一樣,隔著籠子大眼瞪小眼。

    “哥,林哥,我能不能給它取個名字?”小筍頭忽然回頭喊道。

    “好啊!”林子誠揉了揉他的頭,讓林母回去休息,自己幫著洗碗。

    “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彈頭了,雞頭長得跟彈珠似得。”小筍頭回過頭,鄭重其事地對公雞喊道,而那公雞呆呆地瞪大眼睛,望著筍頭,一動不動,好像無法接受自己的名字似得。

    這黃土屋並不大,勸林母回去睡覺後,便把本來自己的房間讓給筍頭睡覺,自己則是跟陳青禾一樣,隨便找了個地方,鋪了一塊布就當做床了,三年的流放,三年的吃苦,令得他們即便是躺在荊棘地裏也能安然入睡。

    第二天天不亮,林子誠便早早地醒了過來,在附近的山頭挖了一點黃泥,和點水便想辦法將黃土屋子坑坑窪窪的牆壁和破洞都封補了起來,再經過初升的晨曦一照射,清風一吹,很快這些黃泥都變硬了。

    能到林母起床出門的時候,林子誠和陳青禾已經將茅草房修繕了一遍,遠遠看去就跟剛造的一樣,看著兩個年輕人忙碌地身影,老人家又是鼻子一酸,孩子長大了,能夠照顧家裏了。

    就在這時,房子不遠處傳來一個老頭不規矩的話語聲:“瘋婆子,你家昨天晚上公雞叫了半天吵都吵死了,你不會是找了什麽小男人了吧,玩了一個晚上?”話音方落,又是斷斷續續的笑聲。

    “去你娘的老東西,我看你才是找婊子,小心你得花柳病,老二爛在人家的肚子裏。”林母也是不客氣的反擊,以往她或許會瘋瘋癲癲地拿著笤帚衝下去,但現在不一樣,她已經不需要再裝樣子了。

    小路上的老頭似乎也沒想到這瘋婆子竟然會出口反擊,一時沒有聲音,而在修補牆壁的林子誠苦笑一聲,那麽多年了,林母要強地性格還是沒有變化,看著麵色有些不自然的陳青禾,沒想到這麽一個冷若冰霜的出鞘利器還有又不自在地時候。

    那老頭還想在開口反擊,而林子誠也正好收拾完東西走了出來,他一看見走出來的男人,頓時下了一跳,立刻扛著扁擔,驚慌失措跌跌撞撞地小路下方跑去,一邊跑一邊還喊著:“林,林子誠,林子誠回來了。”

    望著那老頭跑遠的方向,在林子誠後頭,陳青禾不著痕跡地一笑,低聲道:“沒想到,你還真是威名遠播啊!”

    “都是虛名!”林子誠對於陳青禾的揶揄絲毫不在意,畢竟跟那個糟老頭子搶了那麽多年的飯吃,臉皮這種東西可不是現在連飯都吃不起的人可以講的,早就不知道丟到十萬八千裏外去了:“走,去城裏。”

    “娘,我跟青禾找工作去了,午飯就不回來了,麻煩你看一下筍頭了。”林子誠說完,身形已經朝著小路上走去了。

    “等等,等等。”兩人回過頭,隻見老人家拿著用布包裹著的一些饅頭幹糧塞到兩人的手裏,然後才心滿意足地往回走。

    林子誠一笑,握緊饅頭道:“走!”

    …………

    清晨時分,金陵城裏已經是彰顯出繁華和熱鬧的意味了,在中國曆史上,經濟最為發達的朝代裏,去除了宵禁的壓製,商業經濟得到了快速地發展。

    林子誠和陳青禾走在人群中東張西望,感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熱鬧氣息,就好像是兩隻呆頭鵝,行走在繁華無比的城市迷宮中。

    “我們去哪?”陳青禾問道。

    “認字?”林子誠直接開口問。

    “不認識,筍頭懂很多!”陳青禾沒有絲毫的掩飾。

    “跑腿,跑堂,不需要認字。”林子誠望著來來往往地人流道。

    “你想幹?”陳青禾轉過頭望向林子誠道。

    “不想!”林子誠很幹脆地回答。

    “那你想幹什麽?”陳青禾又問道。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林子誠咧嘴一笑,兩人已經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停留在金陵城最大的碼頭邊上了。

    這是金陵最大的碼頭,也是一處熱鬧的商業地界,空氣中彌漫著飯館菜香氣跟下水溝臭味混合的怪異氣味,孩子的歡鬧聲,商販的叫賣聲,行人的聊天聲,組成了這片地界的第一基調。

    隻見碼頭上停泊著大大小小各種船隻,一個個船工,苦力來來往往搬運著麻袋,從兩人的身旁走過,然後放到專門裝貨的牛車上,雖然現在已經是秋天,清晨寒涼地空氣令得林子誠吐出一口氣都是冒著白煙,但這些人卻還是穿著大褂,光著膀子,汗水不住地往身下流。

    江麵上一艘艘航船來來往往,也有不少小船隻循著空,鑽入大船之間留下來的空隙,可見船工如火純青的操控船隻的能力。

    相比秦淮河的紙醉金迷,鶯聲燕語,是意味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秀美女子,那麽這條寬闊的運河便是喊著船號子,風裏來雨裏去的硬氣男子,河上船工苦力們的高聲叫喊,混合著岸上商販的聲響,營造成另類的氣氛。

    “苦力!”陳青禾一笑。

    “靠力氣掙來的飯總是吃著香甜。”林子誠也是一笑,然後頭也不回地大步流星朝著碼頭上走去。

    但見碼頭停泊大船上,一件件,一箱箱,各有不同地貨物被健壯地苦力們,從船上搬運下來,有晶瑩剔透的大米,有順滑華麗的布匹綢緞,也有散發著香氣的藥材,苦力們看見林子誠和陳青禾也隻是打了個照麵,直接走了。

    除了這些有人管理的苦力,林子誠發現碼頭邊上還有不少穿著大褂,披著外衣,蹲在江邊啃著草根的漢子們,忽然幾艘小散船趁著空隙靠到岸邊,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喊了一聲,這些漢子們猛地跳了起來,爭先恐後地朝著碼頭奔來。

    隻見一個同樣披著大褂的男人才子凳子上麵,皺著眉頭,對著濟濟人頭,一邊點著,一邊喊道:“你,你,還有你……都跟我來吧。”

    被點中的人仿佛中了彩票似得,興奮地手舞足蹈,緊緊地跟著那男人走了,而其他人似乎有些失落地重新披上外衣,叼起草根,又重新回了自己的位置去了。

    “我們怎麽辦?”望著這忽然發生的一幕,陳青禾平靜地收回目光。

    “還能怎麽辦!不然就得餓肚子,你想讓筍頭餓肚子?”林子誠問道。

    “不想!”陳青禾道。

    “那就幹唄!”陳青禾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陽光下白的晃眼,身形已經朝著碼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