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山神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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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裏的畫麵迅速恢複正常,先生的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表情全不受方才爺的那一眼所影響,他仍笑著說道:“不用擔心,有我在。”
不多時,爸就一個人進來了,他臉色不怎麽好看,看著我的時候也還是一臉嚴肅,但似乎對剛才的事全無察覺,他說:“今天一早有人已經先去白蟒洞裏檢查過,他們提前找到一個洞室收拾幹淨,到時祭神了,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聽爺的話,不要亂跑。
“恩恩。”我不斷地答應他,去白蟒洞是他們所求的,也恰好正中我的下懷,或許我們這也算是誌同道合了。
對我來講,去白蟒洞反而沒什麽可怕的,那裏我再熟悉不過。
爸將我帶到趕去祭祀的大部隊裏便放心的離開去做他自己的事情了。
一起去祭祀的女孩子中,倒是有不少熟悉麵孔,大家相熟的都聚成一堆。
我的堂姐妹裏麵,大伯家裏有三個女孩,其中兩個都在打工,隻有一個大我兩歲的小堂姐在家,四叔五叔家倒是有不少女孩,但她們年紀都小,符合條件的隻有四叔家的大姑娘,但這兩家都常年呆在外省,並不怎麽回來,大姨家有個女兒,是大表姐,已經結婚;二姨嫁到外省,而且沒有女兒。所以我家這邊,最後來的隻有我和大伯家的三堂姐寧意雅。
而外祖家這邊,小姨隻生了一個兒子,舅舅還沒結婚,不過表舅家的大女兒倒是隻比我大了四個月,正是那天開會時陪著大外婆的程筱筱。另外,除了這兩個,祭祀的人選中,與我關係較好的還有表姨的女兒李媛姐,程家老輩份的豔秋姑婆,不過啊,雖然喊她姑婆,其實她也就大了我三四歲,主要是因為她爸在程家輩分太老,她又是家裏的老來女。
其實與我關係不錯的還有好幾個,但是這裏我就不再一一贅述了。
吉時是正午時分,時間一到,一眾人群便浩浩蕩蕩地踏上了送祭之路。
我和堂姐被安排著走在一起,前麵臨頭撒紙錢的人是大伯和爸。爸後麵跟著的是穿著一身法袍的爺和他的師兄。
我記得以前聽爺他們聊天時說過,說可不能小看這撒紙錢的活,這撒紙錢的人要穩,要認路,撒錢的節奏和數量都要掌握好,紙錢揚出去的角度還要高,越高越好。
沒一會,爺爺退到我和三堂姐跟前來,他看起來就是個關心小輩的爺爺,可因為先前在鏡子中看到的畫麵讓我心中總覺得他似乎目的不純。
還有那位老二,或許便是父親在月半那天所叫的二哥,在這個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感覺自己麵前正逐步撕開一張不小的帷幕,在這帷幕後麵要展示給我的,究竟是什麽?不過我隱約可以感覺到,這次最後祭山神的人選很有可能會是我,因為爺當時在鏡子中說“寧喬是不一樣的”,這倒是與我本來的目的相差不遠,即便到時他們不選我,我也可以偷偷進去找到齊銘,請他幫我救出寧禦。
至於為什麽不找先生幫忙,先生說過,除開我的生死大事外,其他事情他一概不管。
隻聽爺鄭重地說道:“一會你們不要亂跑,山上不大安全,等祭祀完了就跟大家一起回去,要是被選中祭山神也不要擔心,到時候大家都在洞外麵,進洞以後不要亂跑就行了,到時候三餐有人給你們送進來,你們乖乖呆兩天就可以回家了,說不定到時候你們還有可能在洞裏麵見到山神,以後你們就會變成很厲害的人了。”
堂姐一臉天真好奇,歡樂說道:“爺,真的有山神嗎?是不是嫁給他了,我也能變成神仙了?”
說完還發出銀鈴般活潑的笑聲,隻是這聲音並不如銀鈴敲擊碰撞出來的聲音清脆就是了。她這天真稚嫩的樣子,也是一下子給我雷得外焦裏嫩。
她這個人,年紀不大,長相也不算多好看,雖然是個瓜子臉,但顴骨偏高,嘴唇也過薄,皮膚還算白,但膚質不太好,天生偏瘦卻總覺得自己萌萌噠,喜歡學人家小公舉講話。
還不知道哪裏學來那些烏七八糟的門道,平日裏說話天真甜蜜,你要沒點作用,她能剝皮拆骨也給你熬出價值來。
小奶奶說,她那叫精明,不跟我這二愣子一樣,讓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爺聽完她的話果然慈愛地笑著說道:“這也是要看緣分的,要看山神喜歡誰,說不定,他到時候選了誰就讓誰當神仙了。”
“那山神怎麽選人啊?”堂姐天真地問。
“山神怎麽選當然是看他自己了,這事強求不來,寧喬,你年紀小,要是祭山神選到你,你怕不怕。”爺本來是在回堂姐,誰知他忽然話鋒一轉,便問我怕不怕。
我怕不怕?如果我隻是個普通十一歲的的孩子,你說我怕不怕。;可我到底不是,我自小見過的新鬼老鬼不知凡幾,一般的蟲草妖怪也略有相熟,我當然不怕,可這怕的樣子總要做出來,我已經和大家有些格格不入,就再不要異於常人了。
我怯生生地回答:“怕,但是爸給我講過的,要勇敢,不亂跑就會沒事的。”
爺頓了頓,看不出來情緒,拿出他的煙鬥,點了好幾遍沒點燃,隻好又將它收起,爺又說道:“明白就好,我這裏有件事,要說給你們聽,你們且先記著。”
“是!”我與堂姐同時答道,我聲音發軟,堂姐聲音發甜。
此後,爺簡明扼要地將二十年前的一樁往事講來。
他說道:“二十年前,你們曾有個二伯,他有一次與寧喬你爸去楊家坡……你爸睡醒過來,遇到條大蟒蛇,他為救你爸還被蛇在路上拖著走了好長一段路。逃脫以後,你爸忽然走到屍娃林裏去,怎麽都叫不回來,你們二伯隻好追進去了,也不知道進去以後發生了什麽,你爸他們模模糊糊地走出來時,你們的二伯就失蹤了,那可憐的孩子,也不知道這些年都在哪裏,到時候,原本是你們要記著,若是祭山神的是你們,你們我會交給你們一道招魂符,你們點燃它,一點要問問山神,你們那可憐的二伯是不是尚在人家,如果……”
爺的聲音忽然有些哽咽,渾濁的眼珠裏忽然有種即將老淚縱橫的悲涼,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爺。我記憶中的寧老先生一向是高高在上,不理會那些繁雜塵俗的人。
我忽然明白,就像先生說道那樣,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會有一個歸處,那邊是你安於歲月的原因。
一如我的歸處在先生那裏,爸的歸處在媽那裏,媽的歸處在寧禦那裏,而爺,他的歸處既不是小奶奶,也不是我的親奶,他的歸處,恐怕在那位早早離開的二伯那裏。
爺斂住了那份突如其來的悲嗆,繼續說道:“尤其是寧喬,你要記著,你二伯是為你爸才失蹤的,父債子還,無論多久,欠下的債,總要償還。”
我看向爺點頭答應,但我隻覺得他的話裏,似乎哪裏不對勁。
堂姐卻不會想這些,她轉頭白我一眼,說道:“看你,都是你爸做的壞事,我以後不帶你玩了。”
“意雅姐抱歉了,但我覺得無論我爸做過什麽也不該是我們來說的,我們現在能做的也就是好好完成爺的交代。”
沒等堂姐寧意雅皺著眉衝我嘲諷,爺便回到原本呆木頭似的嚴肅表情說道;“你能明白就好,但你也別怕,洞裏麵雖然情況複雜,但隻要你不亂跑就不會有事,我帶人去檢查過了,裏麵沒什麽問題,生活用品也都給你準備在裏麵了,七天以後,我們會去接你回家。”
聽得也這麽說,堂姐急了,她匆匆問道:“爺,那我呢?祭神的又不一定是她。”
爺先是眉頭一皺,有些不耐的樣子,但隨即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道:“是爺糊塗了,你也一樣,都一樣。”
等爺說完離開後,堂姐寧意雅才滿意的扭身往前幾步去。
我並不在於寧意雅的威脅,畢竟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少之又少,唯獨的幾次相處也讓她為博個好大姐的名頭坑了又坑。
“她就那麽想祭山神啊?山神眼又不瞎,怎麽會選她那樣的,剛才她還說你,你也不懟回去,老讓人欺負,下次她在說你你就叫我。”表姐筱筱怒氣衝衝的走過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著我說。
我衝她笑笑說:“沒關係,不理她。”
筱筱見我還是這樣,白我一大眼,說道:“真是個扶不起的寧阿鬥。”說完又氣衝衝地與我錯開了。
筱筱是個很義氣的好姐姐,如果我隻是個凡人心態,那我自然也會像她說的那樣靠攏。可我並不是,活在陰陽兩岸上的人,永遠都不知道哪天就生命結束了。
所以大多數時候我都是想著隨緣,隨波逐流,隨水成塵。
我與寧意雅,並不再一條線上,她當為了成為山神的新娘而努力爭取時,我已經擁有與山神平等交易的籌碼。而我們的所求也不相同,她為了將來,我這個沒有將來得過且過的人隻能為了別人的將來。
不過我對寧意雅倒是真的佩服,在白蟒洞裏麵獨自一個人住上七天,雖說不亂跑就不會有危險,但這即便是對於一個成年人的心理來說也是極大的考驗,何況她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那洞怎麽說也是個地下溶洞,裏麵地形複雜,還有駭人聽聞的傳說,她也敢去爭取。
我不會覺得他是真的認為洞裏會有山神來護著她,畢竟這世上也隻有一個我知道那麽多不該知道的,她莫不是有什麽其他的事情想做吧?
今天是一個好天氣,出了牌坊口就到榛子橋的範圍,我一直在走神,這時,周圍人忽然七嘴八舌地驚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