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陀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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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中的戰友都知道,葉向前有每天打拳的習慣。隻是這套拳法太過古怪,不僅繁雜難記,而且拳法中既無力道又無攻勢,根本無法用於實戰。所以,戰友們總是笑話他在做無用功。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今的葉向前,能輕鬆舉起一千多斤的重物,想必這一定是先天拳的功勞。但這一秘密,他卻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這種力量,已經完全違背了常理,他無法向人解釋。

    若是因此,被聯邦的科學家們抓到實驗室中做小白鼠,那可比被魔耳人吃掉還要可怕。

    足足一個多小時過去了,葉向前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收式站定。臉色顯得很是蒼白,像是生了場大病,精神也變得萎靡不振,可見這套拳法對精力的消耗很是巨大。

    葉向前沒有注意到,他的身後已經出現了一道清晰的影子,陽光映在他蒼白的臉上,襯托出一張堅毅且沉著的英俊麵容。

    日出了……

    ——

    自十七年前,這場無來由的科技設施間歇性癱瘓便已開始。與之不同的是,一切現代武器陷入永久性癱瘓,包括古老的金屬槍械。而整個聯邦也因此陷入動蕩,聯邦議會與各行政區的行政能力直線下降,腐敗事件與犯罪率直線上升,民眾苦不堪言。

    那一年,葉向前剛好出生,而他的母親,則因為醫療設備的突然癱瘓,而失去了生命。

    科學家們愁掉了最後一根頭發,也沒能找到科技設施間歇性癱瘓的原因,隻有兩位宗教勢力的元老,作出了一些含糊的推斷。

    道教的張真陵天師說:這是因為,出現了另外一個天道,兩個天道在爭奪這個天下。

    佛教的紅葉禪師說:另一個世界的主宰,闖入了我們的世界,兩個世界的主宰在爭鬥,不過北落世界的主宰很弱小。

    聯邦新聞頻道還算禮貌,對兩位德高望重的宗教元老,並沒有橫加指責,隻是連續一個月重複播放一部,名為《老年癡呆症的症狀與起因》的紀錄片……

    災難並沒有到此為止。七年前,北落大地上突兀地出現了大批的入侵者。

    他們,或者說它們,沒有任何征兆地出現在各大沙漠之中。它們騎著生有厚厚鱗甲,形如土甲龍的坐騎,身著黑色重甲,手中擒著足有一丈五尺長的重騎槍,腰間懸著五尺長刀,遇人殺人,遇獸殺獸。

    它們吃人、吃獸、吃草木、吃金屬、吃土壤……。它們不吃的,唯有沙和石。它們外形與人類很相似,隻是稍微高大了一些。唯一不同的就是,腦袋上生了兩隻尖尖的大耳朵,且上麵長滿了綠毛。

    聯邦議會所在的“議會山”,為此專門召開了一次會議。最終,將它們命名為“魔耳人”,取魔鬼的耳朵之意。

    葉向前的父親,當時是一名駐紮在烏吉哲爾大沙漠的軍官。因為科技武器的全麵癱瘓,軍隊已經重新裝備了冷兵器。但是魔耳人太善戰了,葉向前的父親,在第一時間裏便葬身在亂軍之中,然後被吃了個幹淨,連骨頭都沒剩下。那一年,葉向前十歲。

    那是與魔耳人之間的第一場戰爭,聯邦各行政區,共計陣亡士兵一百餘萬。接著便是第二場、第三場……

    ——

    特爾沁草原迎來了久違的陽光,水落星球的另一麵,卻仍處於夜色的包裹之中。

    在暴風海的正中央,完全依靠鋼鐵堆砌起來的聯邦首府裏,“議會山”的建築顯得十分宏偉。雖然電力設施仍處在癱瘓的時間段內,“議會山”卻依然燈火通明。本應還在酣睡之中的七百零一位議員,此時卻在上萬支蠟火的照亮下,大聲爭吵著,他們已經爭吵了整整一天一夜。

    議會山爭吵的內容,並不是派遣哪支軍隊去救援應龍軍,也不是什麽時間去救援應龍軍。

    其實,議會山根本就不知道應龍軍的存在。知道應龍軍被困的,唯有東部前線的聯合戰地指揮部。但他們此時,並沒有任何想要救援這支孤軍的打算。

    所有前線指揮部的眼睛,都在盯著議會山,等待議會山做出決議,一個可以鼓舞聯邦軍隊士氣的決議。因為此時,絕大部分的聯邦軍隊,已經開始拒絕與魔耳人交戰了。

    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這不是戰爭,而是把我們送給魔耳人做軍糧。”

    他們已經被打怕了,已經沒有膽量再去麵對,哪怕一個魔耳人。

    ——

    “滋啦啦……滋啦啦……”

    千家萬戶的牆壁上,忽然現出了一片雪花,間或有圖像閃過。這種牆壁式電視,早已取代了傳統意義上的電視機。

    昏暗的酒吧中突然明光爍亮,正在喧嘩暢飲的豪客們集體失聲,像被什麽人掐住了脖子。隻有酒保仍在細細地擦拭著杯子,嘴裏小聲嘀咕道:“比昨天晚了半分鍾,不知今天又會有什麽壞消息。”

    睜著朦朧睡眼的行人,零星地出現在城市的街道上,還有更多的聯邦民眾騎著腳踏車。自科技設施間歇性癱瘓後,腳踏車就成為聯邦民眾的主要交通工具。

    他們有的是去買菜,有的剛下夜班,還有的,是要去給葬身於魔耳人血盆大口的兒子清掃墳頭。雖然那墓中,僅有心愛兒子參軍前,穿過的一件舊t恤。

    大媽們則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小區的廣場上,她們想乘電力恢複的時間裏,跳一段久違的廣場舞。大家可以隨著音樂的韻律搖擺,沒有什麽比這更帶勁兒的了。但今天,她們注定要失望了。

    播放器可以播放音樂了,無軌電車也可以開動了,但幾乎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聯邦民眾,都選擇了站在電視牆前。

    他們本可以坐著觀看,很久沒有帶來過好消息的聯邦新聞,但卻沒有人坐得住。因為他們將有生以來,第一次親眼目睹,聯邦戰士與魔耳人真刀真槍血腥廝殺的真實場麵。

    這——就是“議會山”爭吵出的答案。

    陀螺眼——距北落星最遠的一顆監控直播衛星,也是目前聯邦中,唯一一顆還能正常運行的衛星。

    議會山要讓全聯邦的民眾與士兵們,親眼目睹一場血腥的廝殺。哪怕是敗了,也要讓民眾們知道,戰爭是如何的殘酷與血腥。

    議會山要用應龍軍將士的鮮血,激起全聯邦的同仇敵愾;要用應龍軍將士的鮮血,燃燒起聯邦軍人的血性。

    可是,議會山會成功嗎?他們在賭,七百零一位聯邦議員在賭,賭這支不知名的地方軍隊,能夠敗得有勇氣,死得有骨氣。

    當然,如果應龍軍一觸即潰,那也沒什麽關係。陀螺眼可以讓全聯邦的民眾看到,魔耳人撕咬應龍軍將士軀體時的凶殘。

    議會山要讓民眾與士兵們知道:聯邦沒有退路,每一個人都沒有退路。全人類隻能與魔耳人血戰到底,這是食物對掠食者的反抗,不是生、便是死,沒有第三條路。

    但議會山卻不知道,東部聯合戰線指揮部已經亂做一團,指揮部試過了所有的通訊通道,卻依然無法與應龍軍取得聯係。因為,應龍軍所有的通訊設備,都被逃跑的軍官們帶走了……

    ——

    應龍軍戰士已經吃飽喝足,排成了整齊的隊列,這是他們最拿手的。

    應龍軍的真正校尉張文盛將軍在訓練新兵時,把絕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隊列訓練上。因為當這支新軍出征時,他可以讓送行的長官們,看到一支雄赳赳、氣昂昂的新軍。這會讓所有送行的長官,深深記住張文盛這個名字,這將成為他未來仕途上的光輝一筆。

    可惜,出征那天是深夜,軍令是突然下達的。張將軍為此十分惱怒,接連摔斷了三柄長刀。

    應龍軍戰士在聽說校尉摔斷了三柄長刀後很是疑惑,因為長刀都是用聯邦特種合金打造的,又怎麽會一摔就斷呢?

    為了這最後一戰,葉向前做了很多準備。軍列後方,所有不能出戰的傷兵、後勤人員、醫務人員,圍成了一個密集的圓圈,每人發了一柄短刀。圓圈內還有為數不少的油桶和一些易燃物,數名心智堅韌的傷兵,手中捏著火種。

    短刀是用來自殺的,油——當然是用來焚燒屍體的。

    隻要能給魔耳人減少一丁點兒口糧,葉向前都會覺得心裏很舒服。七天來戰死的士兵,更是早就焚燒後深埋了。

    看了一眼整齊的隊列,葉向前心裏有些發堵。除了石向山幫他精選出的三百名親衛之外,每個應龍軍戰士僅有一件能夠使用的武器。

    三千騎兵、兩千步卒,騎兵中的一千人,手裏僅有一架重弩和十支弩箭。這一千人射完手中的十支弩箭後,就隻剩下一柄巴掌長的短刀了,與長矛長刀的魔耳人還怎麽打?

    聯邦軍律,每人佩長矛一支、長刀一柄、重弩一架、弩箭三十支、短刀一柄。可恨那該千刀萬剮的張文盛,他特意將弟弟調到軍中做軍需官,夥同混黑道的哥哥,將士兵的兵器大部分換成了殘次品,從中倒賣賺錢。

    長矛用力一抖就斷,長刀落地便會碎成七八截,重弩竟是木頭雕刻的,上麵刷了油漆,連弦都沒有,這仗還怎麽打?難怪他們會連夜逃命了。

    至於能承受魔耳重騎槍刺擊的重盾,更是隻有主力軍團才可能配備。應龍軍這樣的地方軍,是不可能擁有的。

    看著裝備寒酸的戰士,葉向前心裏一陣翻滾。他恨不得真弄來一些巨毒的毒藥,把這五千個人、三千匹馬全部毒死。讓對麵那一衛三千魔耳精銳,吃了他們的軀體後同樣中毒身亡。最差,也讓它們不敢“貪吃”,也總比這樣衝出去送“軍糧”強。

    不過,這隻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魔耳人什麽都能吃,估計吃了巨毒的毒藥,也不會被毒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