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的確良的確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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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詠梅一輩子都在替自己老娘抱屈。

    在秦詠梅的描述中,這個農村老太太幾乎承包了家裏家外所有的活兒。

    什麽做飯、洗衣服,養雞、養豬,照料兒女。

    甚至下地侍弄莊稼,統統都是老太太一個人幹的。

    而白客的那位金發碧眼的二毛子姥爺,在秦詠梅的描述中,那真是一個大老爺。

    遊手好閑,脾氣暴躁。

    發起火來,掄起鎬頭,一家夥就打死了體格健碩的大公牛。

    平時不愛侍弄莊稼,三天兩頭到外地去倒騰牲口,但從來沒見他把錢拿回來過。

    在對老父的描述過程中,秦詠梅還隱隱暗示老父是個風流的家夥。

    二毛子姥爺確實比較懂牲口,甚至可以給牲口看病。

    捎帶著,他也可以給人看病。

    主要是給大姑娘小媳婦看病。

    比如小媳婦不下乃,或者乃上長癤子了等等。

    二毛子姥爺都可以手到病除。

    除此之外,這位二毛子姥爺還會拉胡琴兒。

    沒事就招一幫大姑娘小媳婦,在屋子裏吹拉彈唱。

    那個暗影中的農村老太太則在屋裏屋外忙碌著。

    神奇的是,白策也對自己的老父充滿怨念。

    每次,白策跟兒女們回憶起他的母親為了絕育吃下有毒的偏方,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最終殞命時。

    都忍不住差點嚎啕大哭起來。

    直到白策結婚了,回老家探望奄奄一息的老父,老父摸著白策的肩牌感歎:“這得多大的官兒啊!”

    在那一刻,白策才徹底原諒了老父。

    白客的上一世也是怨念一生。

    直到四十多歲,秦詠梅去世後,白客才漸漸明白。

    這世界絕大多數兒女都會身不由己地重複父母的老路,甚至一再延續父母身上的悲劇。

    秦詠梅的母親就是肺癌去世的。

    所以,白客稍微一提,她就會炸毛。

    要是換了大哥二哥,或者姐姐說這事兒的話,秦詠梅都能翻臉,甚至一巴掌呼上去。

    但白客沒事,他是個軟萌的賤小孩。

    老娘再堅硬似鐵,拿他也無可奈何。

    “媽,我這幾天老聽你咳嗽呢。鼻子好像也不太透氣呢。”

    白客剛穿越回來的時候,還有點不太適應自己的角色。

    可幾天之後,軟萌賤小孩的本色已經被他發揮的淋漓盡致了,或者說這本就是他小小身體裏存在的因素。

    “是啊。”秦詠梅輕輕歎息。

    白策在一旁局促不安:“那個,多喝熱水。”

    “滾!就會說廢話。”

    凡事過猶不及。

    白客知道經過自己的這番推動,父母想換工作的決心已經有七八成了。

    接下來就要靠外在因素推動了。

    首先,幫白客他們一家調動的那位副縣長再有半年就退休了。

    其次,白客的聰明才智、先見之明,需要接受時間考驗。

    就在白客快忘了這碼事兒的時候。

    十一剛過沒幾天,白策就拎著大螃蟹,滿麵喜色地回來了。

    秦詠梅看見了怒罵:“你個敗家爺們兒,真舍得啊,八分錢一斤呐!”

    白策嘿嘿一笑:“常將冷眼看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

    “狗日的,你敢罵老子?”

    秦詠梅擼起袖子。

    “沒,沒,說他們,說他們。”

    白策連忙指著手裏的螃蟹。

    白客也在一旁連連說:“對,對,背鍋俠。”

    白策進屋後,連忙關上門,打開收音機,把某幫被抓的絕密消息說了一遍。

    此時,正式消息還沒下達,所以白策不得不掩人耳目。

    說完了,白策表情嚴肅地叮囑白客他們哥兒幾個:“不許在學校裏亂說啊。”

    秦詠梅卻撇撇嘴:“這個幫那個幫的,關老百姓屁事兒。”

    白策卻難掩喜色:“他們倒台了,那個能人才有機會上來,他是個務實能幹的人,一定會落實知識分子政策。”

    白客心裏清楚老爸說的是什麽。

    1976年是巨龍翻身,山崩地裂、巨星隕落,統統都是前奏。

    它是在歡迎另一個時代偉人正式登台。

    秦詠梅撇嘴:“你又惦記當老師是吧?可學校猴年馬月才能分房子。”

    “我打聽了,十七中三年內給分房子,隻是稍微偏僻點。”

    “哼!臭老九,就會找借口。”

    秦詠梅不反對就是同意。

    白策立馬屁顛兒屁顛兒地煮螃蟹去了。

    兒子的先見之明已經被證實了。

    秦詠梅在單位的時候,也暗暗觀察其他人,發現他們絕大多數都有呼吸係統疾患,不是鼻子有問題,就是氣管有問題。

    所以,秦詠梅這邊也有決心換工作了。

    其實,白客比老爸更高興。

    重生歸來,終於能完成一件逆天改命的事了。

    幾天之後,白策和秦詠梅果然要去拜訪劉縣長。

    而且還帶上白客。

    白策和秦詠梅在人情世故方麵幾乎是白癡。

    一方麵部隊的人情世故相對簡單。

    當然,任何地方都會有人情世故的。

    白策要是稍微懂點人情世故的話,也不會原地踏步七八年。

    到了南方以後,到處都是親戚戰友同學的,白策和秦詠梅更不用講究人情世故了。

    而且南方的人情世故跟北方有所不同。

    南方人更直接務實。

    比如說你托他辦事,他會提前說,你給我弄條“大前門”,或者給我弄點雞蛋,什麽什麽的。

    但北方人不同,一切盡在不言中。

    表麵上好好是是,你要是不懂事的話,他笑著給你下絆。

    要不怎麽後來人們怎麽說“南方出效益,北方出典型”。

    哪怕四十多年以後,東北人還是喜歡務虛。

    “老兒,你說媽媽該給劉爺爺買點啥呢?買煙還是買酒好?”

    “啥都不用買。”

    “嗯?”

    “媽啊,你想啊,托劉爺爺辦事兒的人多了,他缺煙缺酒嗎?說不定家裏都成堆了,都想往外扔呢。”

    白策也在一旁點頭:“兒子說的對啊。”

    “哼!讓你們爺倆一說,咱們就得空著手去了。”

    “有東西啊。”

    “啥?”

    “您剛給我做的那件棉猴兒。”

    “傻孩子,那破東西哪能送人啊。”

    “破東西?他們能買到嗎?您做的這件棉猴是模仿魔都百貨公司看到的那件吧?”

    “是啊,你個臭小子記性還怪好的。”秦詠梅挺高興,使勁擰一擰白客的臉蛋。

    白客並不是在替老媽吹牛,他甚至後悔沒把小時候老媽給做的那些衣服保留下來,隨便留下一件,在四十年後依然時髦新潮。

    秦詠梅卻不太願意:“不行!這件棉猴我做了好幾個晚上才做出來的,再說送人了你穿什麽?”

    “不嘛,就送這個,就送這個。”白客開始耍賴。

    秦詠梅歎口氣:“好吧,我再給你做一件吧。”

    雖然心疼母親又要熬夜了,白客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

    上一世,白客在母親去世以後,漸漸恢複了正常,也略微開始懂點人情世故了。

    比如說送禮,這裏邊的學問深了去了。

    送好了你能跟對方成為親朋至交。

    送不好你跟對方的關係卻越來越遠。

    這跟禮品的高低貴賤不完全有關係。

    尤其眼下,幹部們都夾著尾巴做人,略微貴重點的禮物打死他們也不敢要。

    比如你送他一台自行車,說不定他會直接翻臉。

    你他媽這是害我呢。

    但你送他一張自行車票,他會慨然笑納。

    或者送他點煙酒糖茶,他會推脫,但也不會以完全拒絕。

    眼下這個劉縣長也是,因為負責全縣的人事安排,托他辦事的人多了去了。

    如果不是礙於情麵,煙酒糖茶這類東西,他肯定是會拒絕的。

    但劉縣長這個年齡也有他的心頭好。

    他正好到了隔輩兒親的年齡。

    劉縣長幾個小孫子、小外孫,至少有一兩個年齡與白客仿佛。

    送他一件魔都人才買的到的棉猴,他必然會心頭樂開花。

    “可光送人一件破棉襖怎麽行?”

    “還有那件的確良。”

    “什麽?那是給你爸買的,等夏天他上課的時候穿。”

    “的確良這破玩意有什麽好穿的?不透風不吸汗。”

    白策也連連說:“對,對,也很危險。他媽你忘了,咱們王司令員就因為穿的確良被燒死了。”

    白策說得是真事兒。

    部隊有個王司令員,有一年,他回鄉探親。

    為了在鄉親麵前顯擺顯擺,特意穿上了嶄新的的確良白襯衣。

    走在半路上,吉普車拋錨了。

    司機下來修車。

    好容易穿了一件漂亮的衣服,哪能老跟車裏待著。

    不成了錦衣夜行了嗎。

    王司令員就從車上下來,在車尾昂首挺胸,接受大姑娘小媳婦投來的豔羨目光。

    沒成想,王司令員正站在下風口。

    從吉普車排氣管飄出的一個小小火星,瞬間就把他的的確良點著了。

    的確良這玩意很變態,沾點火星就著,著了就撲不滅。

    因為的確良隻要著起來,就會立刻沾到皮膚上。

    等司機和路過的革命群眾七手八腳把火撲滅時。

    王司令員身上已經大麵積燒傷了。

    以當時的醫療條件,最好的醫院也沒法將他搶救過來。

    當然,白客並不是要禍害劉縣長。

    畢竟哪個時代的人都一樣,總是有一些追求時髦的人。

    他們並不在意舒適感和安全性,隻要時髦就ok。

    “要實在嫌東西太少,還可以把那幾袋奶粉帶上。”

    奶粉也是白策和秦詠梅在魔都買的,限量供應,小城市根本買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