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早晨，雖然天已經大亮，卻仿佛蒙上了一層紗，有些灰蒙蒙的感覺。氣溫已經降到將近零度，窗外的寒氣灌進來，讓人忍不住想打冷顫。

    韓碩用力關上了窗戶，遞給聞人煜一杯熱咖啡。看著聞人煜無精打采的望著前方的牆壁發呆，韓碩下意識伸手，揉了揉他被寒風吹得稍稍有些淩亂的頭發。

    “速溶的咖啡，將就著喝吧。”韓碩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自然一些。

    聞人煜原本想吹吹冷風，讓自己清醒清醒，結果整個人冰冰涼涼的，吹得頭疼了都不自知。直到溫熱的咖啡杯塞進自己的手裏，韓碩有溫度的手掌，接觸到自己的後腦勺，他才從自己沉思的世界裏脫離出來。

    “根據沈苗苗的口供，許正遠已經去提審戚夢瑩他們幾個人了，他們十年前的集體殺人案是突破口，也許能攻破其心理防線，讓他們徹底交代。”

    聽著韓碩的話，聞人煜並沒有給回應，他的周身透露出一股濃濃的疲憊感。但在聞人煜的心裏，此刻其實是輕鬆了不少的，追尋了那麽就的真相，眼看就在眼前了，就好像壓在身上的重擔，總算能徹底卸下了。

    “估計出結果還需要一些時間，要不要我送你回去？”韓碩覺得，聞人煜的臉色有些蒼白，大概是休息不夠的關係，畢竟他不比刑警們，熬夜通宵都是早習慣的了。

    聞人煜原想拒絕，如今和真相已經離的很近了，人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的生物，越是靠近，就越是迫不及待。

    但聞人煜也清楚，自己大概是已經到極限了，若是再硬扛下去，結果恐怕不會好看。

    不過，他還是拒絕了韓碩的好意，對聞人煜來說，韓碩早一秒鍾把真相調查出來，可比送他回去有用的多。

    回到喪茶亭的時候，杭城的早高峰都過了。雖然還不到喪茶亭開門營業的時候，但秦楚月已經在茶館的大堂裏了。

    “回來了？一大早就收到你的消息了，出了什麽事？”秦楚月看著聞人煜一臉疲憊，硬拖著身體跨進喪茶亭的樣子，有些不悅，這個人實在是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了。她從茶館收銀台下麵的櫃子裏，取了個藥瓶，走到聞人煜的身邊遞給他。

    “要結束了。”聞人煜就近找了個位置坐下，深深呼出一口氣。他看著手裏的藥瓶，搖了搖頭，並沒有打開就直接放在了桌上。

    秦楚月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聞人煜的話，但看著聞人煜背靠著桌子，頭微微揚起，閉上眼睛，似乎想要解脫的表情，她倒是明白了。

    “真相大白了？”秦楚月小心翼翼的問，像是怕打破聞人煜這一刻的寧靜。

    “雖未到達，但也接近了。”聞人煜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眉心，慢慢的睜開眼睛，神色平靜的轉頭看向秦楚月。

    “終於，走到這裏了。”

    聞人煜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有些欣慰的笑容。隻是他這樣的笑，背後的緣由秦楚月比誰都清楚，看他的樣子，秦楚月倒是有些莫名的心疼了，這個人一直以來，背負了太多的東西在自己的身上，對於自己的未來，似乎也早就看透了。

    “你想離開我，門都沒有！”突然，喪茶亭的大堂裏，響起了陳啟宇暴怒的聲音，“聞人煜我告訴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陳啟宇的情緒有些激動。

    “小宇，”聞人煜的語氣聽上去有些無可奈何，“你也知道，是什麽支撐我堅持到現在。”

    “就算是真相大白了，就不能為了我嗎？”此刻的陳啟宇，就是個害怕失去家人的孩子一般，有著強烈的不安和恐懼。

    聽著這兄弟兩個的對話，秦楚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然後將桌上的藥瓶再次塞進聞人煜的手裏：“行了你們兩個，少給我在這邊肉麻了。你，聞人煜，該吃藥吃藥，該堅持堅持，真相還沒出來，一副泄氣的樣子給誰看！還有你，陳啟宇，真心疼聞人煜，在他查案子的時候就多幫幫忙，不要總是事不關己自己休息。”

    被秦楚月一頓訓，兩人都閉了嘴，聞人煜將取出來吃了下去，之後，陳啟宇則朝著秦楚月眨了眨眼睛，做了個拉上拉鏈閉嘴的動作。

    “對了，想向你打聽個人。”聞人煜吃了藥，慢慢的平靜下來，才想起自己一大早給秦楚月發消息的原因。

    “誰？”

    “彭雲生。”聞人煜吐出一個名字。

    聽到這個名字，秦楚月倒是覺得有些懷念，這個名字，很久沒有聽人提起過了。

    “他是心理學方麵的專家，在業內十分有名，曾經也是我們專業的客座教授。隻是後來，他似乎停止了研究，應該有將近十年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了。據說是退休養老去了。”秦楚月慢慢將她知道的關於彭雲生的事情，告訴聞人煜。但要問他現在的狀況，秦楚月還真答不上來。不隻是她，就算是她的同行或是曾經的導師們，也未必知道。

    “這人？”秦楚月介紹完，疑惑的問。

    “他有可能，是殺死我們父母的主謀。”聞人煜肯定的說。

    聊完了彭雲生，聞人煜被秦楚月勒令回去休息養精蓄銳，陳啟宇也被轟上去讓他睡覺。

    這一覺，便睡到韓碩那邊出了結果。

    果然，當年那場荒唐到極點的殺人案被警方翻出來，彼此之間的關係都被揭破，幾個人死守的心防一下子如洪水潰堤。

    雖然不知道他們是真的對嘉年華組織的核心不知情，還是依舊有著恐懼不敢輕易開頭，凡事對於現在嘉年華相關的，戚夢瑩能說的早就供出來了，其他幾個還是說不出什麽新鮮的來。

    但是對於十年前那場殺戮，知道有沈苗苗的招認之後，他們也沒有再否認。而事關陳德鍾和他太太的死，幾個人雖然各自招供了一些，警方基本拚出了一個可能的真相。

    為了節約時間，由秦楚月送聞人煜去警局，聞人煜自己則還在路上，就開始查看韓碩發過來的幾個人的口供。求同存異之下，事件的輪廓慢慢浮現。

    十年前，這一支十二人的社會實踐隊伍，在深山區的下田村，將所有的村民全部殺害，並拍照作為約束證據之後，進行了毀屍滅跡。

    在殺光全村人這件事情上，彭雲生是完全知情的，因為在毀屍滅跡的時候，彭雲生還對這些人進行了指導，讓整個村子的大火看上去更像是不幸的意外。

    之後，他們便照著原定的計劃，拖著行李，走了兩公裏左右的路程，到約定好的地點，等待租賃好的一輛中巴車把他們接走。

    陳德鍾在他們放火燒村子的時候，被彭雲生弄醒放了出來。看到一切都無法挽回，陳德鍾臉色平靜的看著他們的所作所為，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原本，所有的人都以為，陳德鍾和彭雲生一樣，接受了這樣的結果，把這一切，都當成他們研究的其中一環，實驗結束了，便都該塵封下去了。

    結束一切回到杭城，這些人回歸到被約束的社會中，繼續做自己的好學生好青年，那些腐爛惡心的過往，都被掩蓋了起來。

    之後的某一天，彭雲生將所有的學生都約了出去，是避著陳德鍾的。他向所有學生承認，自己這段時間一直在勸說陳德鍾教授為所有人保密，但結果恐怕是失敗了。那麽接下去不僅他們在田下村吸毒、亂性等行為會被曝光，殺人的惡性也將昭然於天下，所有的人恐怕都要受到法律的製裁。名譽也好，前途也好，都將徹底的完蛋。

    所以，是彭雲生提出了備用計劃：讓多嘴的人，都永遠閉上嘴巴。在自己的前途和他人性命麵前，自然是自己的前途和性命更讓他們在意。即便這個他們要殺的人，曾經是自己的老師，但那麽多人都殺過了，他們的心態早就不比當初。

    到這一段，是幾個被抓的幾個凶手都一致承認的。再往下的事情，有些了解的也隻有孫浩然了——因為彭雲生的這個滅口的計劃，隻有孫浩然當時參與了。

    孫浩然透露了一個細節，他曾經按照彭雲生的要求，向陳德鍾的太太聞人朝送過一次花，當時的名義是陳德鍾訂的花。不知道是不是陳德鍾和太太聞人朝平日的生活就極有情趣，聞人朝當時手下這花的時候，並沒有懷疑。

    聞人煜知道這束花，就是母親當時帶回來的那束百合花，用嘉年華“墜落的星辰”圖案包起來的。由此可見，在這件事情，孫浩然並沒有說謊。

    當時跟著彭雲生去做這件事情的，除了孫浩然，還有已經出國的楊海。因為彭雲生說，這最大的紕漏，是由他們兩個首先殺人而起，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彭雲生怕兩個學生害怕而半途而廢，出發之前，還大方的請兩人好好享受了一番“老規矩”，這也是為什麽孫浩然對於後麵的事情，記憶有些模糊了。

    孫浩然記得自己跟著彭雲生和楊海一起，以拜訪的名義去了陳德鍾的家，當時他的家裏夫妻雙方都在，並沒有特意防備，就對三人開了門，聞人朝甚至還接待了他們。隻是陳德鍾當時唯一的兒子，應該是在樓上做作業，並沒有下樓跟他們見麵。

    但後麵的事情，孫浩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因為吸毒而產生的幻覺，他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動手殺人，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彭雲生的帶領下，悄悄離開了陳德鍾家。

    孫浩然雖然坐車走遠，但是回頭眺望，卻還是能看到熊熊大火籠罩著的陳家。他看著彭雲生的表情，知道他們已經得手了。

    “幾個人審下來，暫時是這個結果。”聞人煜到警局之後，韓碩就帶他去看了審訊過程的視頻。

    “所以？”聞人煜抬眼挑眉盯著韓碩。

    “這個案子，基本能定下來就是彭雲生和楊海做的，至於孫浩然到底是不是像他自己說的失去意識沒有動手，我們會繼續調查。接下去，我們會通緝彭雲生和遣返楊海，剩下幾個人也會派警員盯著，我們需要和義城聯係，到下田村取證，一旦確認，立刻全部抓捕。”韓碩把警方接下去的工作方向跟聞人煜分享。

    “謝謝你。”聞人煜真心實意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