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楊海家出來的時候，街上的行人幾乎已經看不見了。路邊的街燈靜靜的亮著，將聞人煜的影子拉得很長。

    異國的街頭，偶爾會有醉醺醺的酒鬼經過，見到冷著臉往前走的聞人煜，會有一兩個，衝他亮了亮酒瓶，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不過，聞人煜並沒有心思去注意他們，他的手伸在外套的口袋裏，手指摩擦著口袋裏放著的一張照片。

    這幾天在墨爾本，聞人煜一直忙忙碌碌的東奔西走，當然，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待在警局裏，查閱一些不方便從警局裏拿出來的案件資料。當地警方能這麽通情達理，甚至還給聞人煜準備了一個辦公桌方便他查閱資料和詢問當事刑警，自然和聞人夕的疏通脫不了幹係。畢竟，今年墨爾本的警方，將多一筆企業資助的費用，作為優秀警員獎金的發放。

    楊海的死，因為是惡性的槍支謀殺案件，墨爾本的警方也算是盡心盡力的調查過了。之前交給聞人煜的監控視頻，他們也對其中的那個嫌疑人進行了調查，但是在楊海移民到墨爾本之後的所有關係網裏，警方都沒有找到任何符合的相似嫌疑人。

    楊海這個人，年輕氣盛的時候，因為家庭條件優越，為人囂張，容易衝動，做事不計後果。當初在田下村，他就是最先動手的人，後來跟著彭雲生去陳德鍾“善後”的，也有他。

    不過，聞人煜這幾天走訪了一些楊海在墨爾本的同事、朋友和鄰居，對他的評價倒是十分的不錯，都稱楊海是一個彬彬有禮、和善謙遜的人，不管是職場上還是生活裏，他似乎都沒有什麽仇家或是有矛盾的人。

    所以當初警方在調查楊海被殺的時候，很難圈出嫌疑人來。當時楊海被殺是腦門上中槍，但隔壁鄰居都沒有聽到槍聲。像這種帶著槍支和消音器有備而來，又是一槍斃命的，恐怕是要帶著十萬分的惡意了，警方調查的重點，一直是仇家為主。

    當然，警方也調查了楊海的金錢債務關係，但他不放貸也不欠錢，收入也十分的客觀。即便是已經去世，也給妻子留下了一筆可觀的資金。所以這一條線也沒戲。

    警方那邊，除了監控視頻最後那個一閃而過的鏡頭以外，的確沒有什麽特別有用的信息了，所以聞人煜想著，最後再到楊海妻子這裏來碰碰運氣。

    “其實，你運氣不錯，若是再晚來幾個星期，我就要搬走了，這所房子也要賣掉了。”聞人煜上門拜訪的時候，楊海的妻子正在打包東西。

    聞人煜詢問了一些楊海被殺之前的情況，但畢竟時間已經有些久遠了，楊海的妻子也想不起來，他究竟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聞人煜在楊海妻子的允許下，在楊海的書房裏轉了轉，然後有些奇怪：“為什麽楊海的書房一點都沒有收拾呢？”

    楊海的妻子看了一眼書房，很快就把目光轉開了：“我想要開始新的生活。”隻這麽一句，想來楊海的這些東西，他的妻子都打算留在這裏，讓下一任物主來處理了。

    “楊海來到墨爾本，和你結婚之後，就再也沒回去過吧？”聞人煜的視線落在書桌上。

    得到楊海妻子肯定的回答之後，聞人煜的手在楊海的書桌上不經意的摸了一下，然後快速的將手放進了口袋裏。

    然後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照片，遞到楊海妻子的麵前，問她有沒有對照片中的人有印象，這就是監控視頻裏最後的截圖，隻是提問的時候，聞人煜似乎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了。

    這一幀的截圖，其實當初警方也給楊海的妻子看過，但她真的對這小半張臉孔毫無頭緒。

    離開楊海家之後，聞人煜沒有叫出租車，而是一個人獨自在街道上走走。他的腦海中有很多的猜測，但是卻下不了定論。聞人煜覺得事情的真相就在那裏，但是中間卻是迷霧重重，甚至還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一條條砍斷通往真相的道路。他覺得自己好像從千頭萬緒中抽出了一截線頭，但感覺有些虛，沒有實實在在抓在手裏的感覺。

    前所未有的，聞人煜自己覺得有些沒底。

    楊海這邊算是斷了線，回到酒店之後，聞人煜也就不耽擱了，便決定定機票回國，畢竟他攜帶的藥也快吃完了。

    本來在墨爾本的街頭徘徊了一個多小時，回到酒店已經快要半夜，等聞人煜收拾好東西，洗漱之後匆匆睡一覺，早晨七點都不到，他就到了機場。

    沒有買到頭等艙的長途旅行，對於一個睡眠不足的人來說實在不算什麽舒服的體驗，特別還是像聞人煜這樣身高腿長的，全程窩在靠窗的位置上，昏昏沉沉的度過了長途飛行。

    等到聞人煜下飛機的時候，整個人還有些恍惚，明顯這十多個小時折騰下來，讓他十分疲憊。

    在飛機上靠著休息，把頭發弄得亂糟糟的，聞人煜也顧不上打理，便從包裏抽了個陳啟宇的帽子，扣在了頭上。之前在墨爾本，有時候陳啟宇也會想要出來透透氣，所以聞人煜的箱子裏，也帶了些陳啟宇的衣物。

    出了機場，聞人煜打了個車回喪茶亭。下車之後，他先拐到了隔壁的咖啡館，打包了一杯咖啡，然後才拖著疲憊的身軀，開了喪茶亭的大門。

    聞人煜喝著咖啡上樓，行李便隨意的扔在了樓下大堂裏，今晚他也沒精力來收拾了。現在的聞人煜隻想趕緊洗澡睡覺，他甚至考慮著，是不是自己先休息，把洗澡的事情，交給陳啟宇來做。

    聞人煜走進自己的房間，打開了燈，將咖啡放在床頭櫃上，去取居家的衣服。

    這個時候，聞人煜的手機響了起來。之前他去墨爾本調查楊海的事情，在那邊直接用了個新號碼聯係警方或是聞人夕的手下，自己的手機倒是一直關機，直到下了飛機，才開了機。

    聞人煜看了一眼屏幕，是韓碩。

    “你在哪？”電話一接通，韓碩便急匆匆的問了一句。

    聞人煜以為是自己這幾天“失聯”的狀態，讓韓碩有些擔心，便笑著回了一句：“在家了。”

    電話那頭，韓碩沒有馬上接話，似乎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裏。

    “陳啟宇在嗎？”韓碩再問了一句。

    聽到這話，聞人煜走到窗口，微微掀開了窗簾的一角，看到喪茶亭的門口，韓碩的車正停在那裏。

    “不在，我們從機場出來，他找朋友吃宵夜去了。”若是韓碩現在來，聞人煜自然沒辦法再弄出個陳啟宇來。

    “好，再見。”韓碩說完，便掛了電話，這樣的行為，倒是讓聞人煜一頭霧水。

    果然，很快樓下便響起了敲門聲。春日的夜晚有些微涼，聞人煜順手從衣櫥裏拿了件薄款毛衣披上，下樓開門。

    “韓隊長怎麽這麽好興致——”聞人煜打開門，原本想調侃韓碩一句，卻見到除了站在最前麵一臉嚴肅的韓碩以外，他的身後，跟著許正遠和毛曉偉，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所以這後半句話便被聞人煜吞了回去。

    看韓碩幾人的架勢，似乎情況不同尋常，聞人煜掃了幾人一眼，淡然的問：“幾位找我，是出了什麽事？”

    韓碩看著聞人煜的臉，他似乎有話要說，但對著聞人煜清冷的目光，卻似乎憋在胸口，說不出來。韓碩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慢慢收攏握拳，看得出來，他在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

    韓碩這種微妙的反應，聞人煜自然有所察覺。再加上許正遠和毛曉偉都是一臉探究的神情，聞人煜便不再主動開口，等著他們說話。

    許正遠拍了拍韓碩的肩膀，給毛曉偉一個眼神示意，毛曉偉歎了口氣，將韓碩往後一拉，自己擠了上去。

    “聞人煜，”毛曉偉停頓了一下，以前叫慣了聞人顧問，突然直接叫聞人煜的名字，他都有些不太習慣，“前天晚上二十一點十五分，請問你在哪裏？”

    聞人煜聽到毛曉偉的問題，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有些詫異的看向韓碩，他出國查楊海的事情，韓碩不是不知道。但此時此刻，韓碩也是一臉難以相信的望著聞人煜。

    “那個，阿煜，這個事情很重要，告訴我們，你前天晚上九點到十點左右的時候，人在哪裏？”許正遠見大家都陷入了沉默，還是盡量和善的詢問聞人煜。

    聞人煜勾起嘴角，有些嘲諷的望著韓碩，然後回答許正遠：“怎麽，韓隊長沒有告訴你們，我去墨爾本調查楊海了？”

    聽到聞人煜的回答，毛曉偉和許正遠沒有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毛曉偉反而一臉緊張兮兮的看著聞人煜：“聞人顧問，你再好好想想，除了在墨爾本，你會不會在國內的什麽地方，有人能證明你在的？”顯然，毛曉偉的意思，這個人在墨爾本可不是什麽好答案。

    聞人煜懶得再跟他們兜圈子：“怎麽回事，直接說，別拐彎抹角的。”

    韓碩將許正遠和毛曉偉推開，自己走到了聞人煜的麵前，一字一句的說到：“聞人煜，你涉嫌在前天晚上殺害一名學生，現在請你跟我們回去，配合調查。”